第 8 节
作者:
瞎说呗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43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是童言无忌的妄语,有几分应该认真对待。50年后,萨特对自己在那段时间的感受回忆说:
“在人们教我相信的那个为世人所欢迎的上帝那里,我没有找到我的灵魂所期待的东西。我需要的是一个造物主;而人们给我的却是一个大老板。两者是同一个东西,但我却没有搞清楚。我毫无热情地奉着法利赛人的偶像,而官方的教条却禁止我去寻找我自己的信仰。”
(《萨特自述》第57—58页,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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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萨特要的是真正的信仰,而真正的信仰是一种自己的选择,当宗教以官方的形式出现,并强迫人们放弃自由的时候,就变成为僵死的教条了。 当“上帝”无视人们的自由意志和自由思想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作为意义之源、价值之本的上帝,而成了发号施令的“老板”了。 这个时候,那些公开以信徒身份出现,以正统信仰的卫道士自居,到处拿教条吓人的人,往往就是亲手扼杀真正的信仰的人;而任何真诚的信仰者都与教条相冲突,成为教条的牺牲品。 萨特不无讥讽地写道:
“当然,我们全家都信奉上帝,只不过这在我们家里是由各人自行斟酌选择的事情。七八年后,康比内阁宣布:对信仰的怀疑态度表明了一种狂热和喧闹的情欲。 无神论者是一对‘怪人’。他是一个激进分子,没有人愿意请他去吃晚饭,因为怕遭他‘痛斥’;他是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禁忌的人,他拒绝在教堂里礼拜,拒绝在那里流淌甜蜜的泪水,拒绝让自己的女儿在那里举行宗教结婚仪式——他拒绝享有所有这些权利;他要独自用他的道德的纯洁来证明他的教条的正确性;他是一个狂热地迷恋着上帝的人,他在任何地方都发现了上帝的不在场,他只要一张口,便不能不说出上帝的名字。简言之,他是一个在宗教上犯了罪的人。而信徒们却不是。两千年来,基督教的信念有足够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精神价值。它们属于每一个人。它们被要求在牧师那凝重的目光里,在昏暗的教堂里放射光辉,来照亮人们的心灵,但却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必要来使自己相信它们。它们是普通的世袭财产。健全的社会之信奉上帝是为了不提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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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看上去是多么宽容呵!
它又是多么令人舒适自在呵:基督教徒能够舍弃弥撒,而让他的孩子们在教堂里结婚,能够无视“一切神圣的东西”而在听到《婚礼进行曲》时淌下泪水。他既不必不得已地过一种模范的生活,甚至也不一定非要实行火葬不可。“
(同上第58页)
上帝已经被他的信徒们杀死了,萨特要寻找自己的上帝,即一个健全社会所信奉的上帝。 他的写作,他的爱情,就是他这种寻找的远征。
西蒙。 波伏娃五岁的时候,还为她在前线与德军作战的父亲而真诚地向上帝祈祷,她深信上帝会为她而保佑父亲。后来,西蒙。 波伏娃在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教士辅导下学习教义。 她身披白纱,头戴面纱,领受了第一次圣餐。 她读的书都是经过父母精心挑选过的,但她还是通过读书而开阔了眼界。 她对一切都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不过奇怪的是,她对男女生育之类“生命真相”的醒悟相当缓慢。 她开始发育和经历月经初潮时,她母亲竟连月经这个词语也没对她提到过,她是从可以看各种书籍的堂姐那里知道,男人和她家的爱犬一样,在两腿之间生着两只球,并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可是,她对上帝却又洞察得相当早,信仰的丧失来得非常突然而持久。 据传记作家记载,她的信仰的丧失是在一个温和的夜晚突然发生的。 那天她作完祷告后,她并不十分在意地意识到,她不再信仰上帝了。 她的父亲是个不可知论者,有着在基督教看来并非正统的思想,但她还是因为发现自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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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而吃了一惊。 大量的阅读使她了解到,许多伟大的作家和优秀的思想家都是无神论者。 尤其使她不安的是,常去教堂的多是女人,而掌握神授真理的却是男人。 她不敢把自己这些混乱的想法讲给父亲听,因为她直觉到这些“混乱”思想会让父亲难堪。 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西蒙。 波伏娃都过着双重生活:一方面意识到上帝不再支持她,一方面又继续到教堂去做忏悔。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告诉听忏悔的神父,说她再也不信上帝了。 神父以为她犯下了什么罪孽,西蒙。 波伏娃解释说没有。 然后,她坦然地走出了教堂。
四、揭露“自欺”
萨特与西蒙。 波伏娃相识后,很快就进入了热恋阶段。热恋总是让人发晕的,这两个未来的思想家和文学家也不例外。他们有永远也说不完的话,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幽会,就滔滔不绝地交谈,谈朋友,谈书,谈生活,谈未来的打算。这个时候,生活的意义似乎只在他们的言谈中存在,其余的一切都好像可有可无。 萨特宣称:他不需要书本,只要长时间的散步和更长时间的交谈,除此之外,甚至连得穆赞高地沼泽中难得的绿色,也显得像是多余的。只一点不同的是,他们滔滔不绝的谈话并不都是热恋中的东拉西扯的废话,只要看看萨特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恶心》和他的哲学代表作《存在与虚无》,在书的扉页上都写着“献给海狸”
的题词,你立即就会明白他们两人的结合而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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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巨大生命能量了。“海狸”
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内勒。 马厄给西蒙。 波伏娃起的绰号,因为西蒙。 波伏娃像海狸一样喜欢成群结队,也像海狸一样富于积极进取的性格。 马厄对西蒙。波伏娃是了解的,就是他把西蒙。 波伏娃带到学校,让她和萨特相识的。 所以,“海狸”这个绰号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萨特简直就把“海狸”作了西蒙。 波伏娃的爱称。萨特《存在与虚无》一书的部分内容是在比利牛斯山脉的一个小山峰上写成的。 当时他与海狸邀了朋友去骑自行车旅游,一路上海阔天空,说东道西,而萨特却在浪漫的气氛里吸取着哲学的灵感。 这样,自行车旅游同时也就是对存在与虚无的探索之路。 萨特骑得快,第一个到达目的地,他在岩石边坐下,就开始写书。 海狸她们追上来了,在他身边坐下,等着萨特继续写作。西蒙。 波伏娃所给予萨特的,不仅是一种灵感的刺激。很多重要观念,都是他们共同探索的结果。 比如说,在《存在与虚无》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对“自欺”的论述,就是对萨特与西蒙。 波伏娃共同探讨结果的一种发挥。作为刚刚离开学校的大学生和新到任的青年教师,萨特和西蒙。 波伏娃都难免带一点目空一切的味道,那正是蓄积了多年的火力,急于寻找目标开火的年代,是要破除他们所鄙弃的陈腐价值观念而建立新的价值观、人生观的年代。 他们选中的攻击目标是“自欺”。所谓自欺,是一种为了逃避自由选择的责任而进行的自我欺骗。 他们发现这种自欺到处都在泛滥,他们决心揭露生活中形形色色的自欺的表现形式,例如言词的诡辩,虚假的回忆,神游症,为求得补偿而想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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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及理想化等等。 每当他们发现一个新的漏洞,一种新的形式的自欺,就非常高兴。 西蒙。 波伏娃的一位年轻同事总爱在教师休息室里不断发表武断的见解,总有发不完的牢骚,但当西蒙。 波伏娃试着与他私下交谈时,却发现她的内心世界与她的日常行为之间有着很大的距离。 这种思想与行为的反差使西蒙。 波伏娃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豁然开朗。“我明白了,”西蒙。 波伏娃对萨特说,“这个教师是虚伪的,她给人的只是一种假象。”此后,他们就把“自欺”这个词用于那些在信念和感情上自我作假的人,并且发明了另一个重要概念:“角色扮演”。他们用这些概念来分析自己,解释生活。在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中,关于“自欺”的内容自成一个独立的章节,占了其中第一卷的二分之一的篇幅。 在《存在与虚无》中,当萨特论证层层深入地展开,由虚无而自由,由自由而焦虑,由对自由和焦虑的逃避而逼向自欺时,真容易给人一种纯逻辑推演的假象。 但是其内在的理论生命却来自现实生活的源头活水,其巨大的逻辑力量,依傍着现实生活的坚实基础。自欺不是说谎,尽管人们往往把自欺与说谎相提并论。自欺与人的意识一样,产生于人的虚无化存在。 意识本身是作为一个“不”是出现在世界上的,就如一个奴隶首先把主人作为一个“不”字,试图越狱的囚犯把看守领悟为一个“不”字一样;而自欺则是人的一种自否定。 这种自否定之所以不同于说谎,是因为说谎的结构是“欺骗者——被骗者”
,而自欺的结构则是欺骗与被骗二者是同一的。 说谎者在说谎时是了解真情的,说谎行为的本质就在于对被欺者掩盖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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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 人们不会拿他们不了解的事情来说谎,当人们散布自己也受骗的谬见时,他们没有说谎。 说谎者有明确的欺骗意向,他自己是明白这一意向的。 因此,萨特认为,说谎与现时意识的内在结构无关,“不需要特殊的本体论基础”
,它只是人处理我与他人关系的一种行为。在与说谎的对照中,自欺的结构就清楚地露出来了。 所以行文至此,萨特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让人们看出:“自欺在外表看来有说谎的结构。不过,根本不同的是,在自欺中,我正是对我自己掩盖真情。 于这里不存在欺骗者和被欺骗者的二元性。 相反,自欺本质上包含一个意识的单一性。”
(《存。。 。在与虚无》第84页)
有趣的是,这种自己对自己说谎又是如何可能的呢?在自欺中,我已经是知情者,那我又是如何“被骗”的呢?为什么它能够成为一种常见的心理现象,甚至对很大一部分人来说,能够就是生活的正常面貌呢?
萨特真正想要研究的,就是自欺的如何可能。萨特不满足于精神分析法的现存解释。根据这种解释,自欺是在“本我”被“自我”或“超我”压抑下“无意识”地作出的。 但无论是精神分析临床经验本身,还是对自欺的一般性观察,都在向我们表明:自欺者恰恰是“有意识”地进行自欺的。还得另寻打开“自欺”之门的钥匙。 萨特使用的还是他得心应手的武器:现象学。 他不想搬一套现存的理论来套在自欺现象之上,而是要回到自欺现象本身,对现实的自欺进行观察,并对之加以描述。 通过这种如实的观察和描述来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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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人的存在。
五、在与女孩约会中的哲学
萨特观察的是一个初次约会的女子的自欺。 萨特通过这种常见的自欺的考察来发现自欺的一般结构,从而揭示人的存在本质。男女初次约会,约会双方大多有与对方发展特定关系的目的,这种关系是以性为基础的。 就是说,他和她都有性的愿望,尽管这种愿望可能在表面上是不明显的,或是不愿意被承认的。假如有一位初次约会的女子,萨特猫述到,“她很清楚地知道与她说话的人对她抱有的意图。 她也知道她或早或迟地要做出决定。 但是她不想对此显得急迫:她只是迷恋于他的对手恭谦、谨慎的态度对她显示出来的东西。 她不把这种行为当作实现人们称之为‘最初接近’的企图来把握,就是说,她不想看到这种行为表示的时间发展的可能性:她把这种举止限定在它现在所是的范围内,她不想理解人家对她说的话中间的言外之意,如果人家对她说:‘我如此钦慕您,’她消除了这句话深处的性含意,她把被它认作是客观品质的直接意义赋与她的对话者的话语和行为。”
于是我们看到,这里出现了一种自欺:既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怎么她又“突然”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意图了呢?
萨特分析道:“因为她不了解她希望的事情,她深深地感受到她激起的情欲,但是粗野的和赤裸裸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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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使她受辱并使她恐惧。 然而,她不会感到只是单纯的尊敬的任何魅力。 为了满足她,需要有一种完全是向她这个人表。
示的感情,就是说,向着她的全部自由表示的并承认她的自由的感情。但是同时,这种感情应该完全是情欲,就是说,这种感情借助于她的作为对象的身体。 因此,这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