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06
  她将这腰牌拿起、紧紧的握在手中,这些,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大理寺其实不是个寺,也和寺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历朝历代审问要犯的地方。这日天空阴霾,远远近近的城墙楼阁都被笼罩在大片大片的乌云之下,放眼望去,冷寂萧条,除了枝头的鸟雀还偶尔叫两声之外,整个临安城竟也都是死气沉沉的。
  祝九站在殿外,望着远处无边的天际呆愣着。
  殿门紧关着,可却依然能听到十分清晰的审问之声。
  这审问,已经进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了。
  “……张俊,你且将他岳氏父子如何假意抗金、图谋造反细细说来!”
  “……岳元帅书信于少将,命他整军于昌颖待命,少将看过书信后、焚之……八月圣上传令下诏,发出金牌命其回朝,岳元帅又书信于少将,命他召集四方义军……”
  “满口胡言,满口胡言!……”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跪着的张宪大声叫骂着打断了。
  “其事真是莫须有?本官便再传人证,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带祝九!”
  217。作者的编后语。。。。…第215卷  莫须有的栽赃陷害1
  大殿的门、一下子向两侧敞开来。
  她缓缓回转过头去,站在一片阴霾之下、望向跪在大殿正中的那两个人。
  宽阔却微驼着的背影,早已破烂不堪的囚衣,满身的血渍,沉重的铁链……
  她垂下头,缓缓地迈过那道高高的红色门槛,向殿中行了进去。
  大殿的门复又被关了上,将一切和光线都拦在了门的那一边。
  祝九微垂着眼睑,转头冲身后的许之善道:
  “把孩子给我、我要亲自抱着。”
  半岁多的孩子已经认得人了,见到祝九,张开小嘴“咯咯”的冲她笑着伸出了手来。
  她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心中一酸,用力咬紧了下唇、不让泪水模糊眼眶。
  “禀万大人,祝九带到。”
  两旁立刻传来了一声低喝——
  “跪!”
  她心中一凛,忙屈膝跪了下来。
  大殿两侧分别坐着秦桧和一名金使,祝九扫了他们一眼,复又低下了头去。
  余光中,身侧那个曾经俊朗挺拔的身影,此刻却成了灰蒙蒙的一片,长发凌乱的垂在身侧,头微微仰着,沉重的呼吸声充斥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堂下这名妇人可是祝九?”
  祝九微微抬头,淡淡道:“我是祝九,来这里,是为了指证一个人。”
  “你要指证何人?”
  “是我的夫君——岳云。”
  万候卨的语气中透出了一丝兴奋,追问道:“你要指证他什么?”
  “岳家对皇上早有不满之意,平日府中诸多忤逆言论暂且不说,只说去年,父子二人打着剿灭金贼的旗号,拥重兵不回,私通起义军,欺上瞒下,图谋造反……”
  “你这个贱人,简直满口胡言!”
  一旁跪着的张宪不待她说完,便要上前、指着她破口大骂起来。
  立刻有人上前、挥起手中木杖,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砰——”的一声闷响,他吃痛的闷哼了一声,身子一倾、扑倒在了地上。身后那人还不罢休,伸手揪住他散乱的长发、扬起手一顿掌掴。
  “大殿之上岂容你咆哮!”万候卨见他被打得口不能言,方才满意的示意那人住手。
  他的呼吸声更加沉重了,本就浮肿的脸此刻更加涨成了暗紫色,深红的鲜血顺着微张的嘴角淌了下来。他狠狠的盯着祝九,长发在额前凌乱的耷拉着,就像一只饿极了迫不及待想要果腹的厉鬼。
  祝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作声。
  “祝九,你刚刚所说,你与岳云是何种关系?”
  “回大人,他是我夫君。”
  “岳云,这祝九所言、可是事实?”
  挨着她跪着的岳云侧过脸来,一双幽深的眼眸在凌乱的长发之后,冷冷的望着她,良久,极其低哑的开口道:
  “她不是祝九。”
  “何以如此肯定?”
  “这个世上,从未有过什么祝九……”
  “当初是皇上颁旨,让我光明正大的嫁到岳府,相公,这些你也要否认么?”
  “呵,原来……你说的是那个纳过来的娼妓?……”
  “……”
  “大胆,既然是皇上赐下来的,岂容你污蔑?来人,给本官掌嘴!”
  “是!”
  “大人!”祝九忙直起了腰身、用膝盖跪着前行了两步,“其实他并没有说错,我以前就是娼妓出身,他并没有……并没有污蔑我。”
  “这……”
  此话一出,不禁万候卨,就连两侧的秦桧和金人使节,也全都怔住了。
  她见状,又道:
  “可无论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不是吗?现在审的是岳家拥兵自负、图谋造反,而不是我祝九的身世到底如何,所以……请大人明鉴。”
  一席话,让万候卨找到了台阶,忙重重一拍惊堂木,道:
  “正是,本案卷宗所表,岳家在外勾结义军,说是抗金,可却是预谋率兵反攻临安。岳云,如今连你的夫人都当堂指证与你,你还敢狡辩?!”
  岳云听罢,不怒反笑:
  “一个娼妓所言,也可作证?!”
  “你?!……”
  “相公,你看看这孩子……”她转头,不敢正视他,只是将怀中的孩子向前递了递,“都说他长得像你,浓眉大眼,眸子亮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我抱着我们的孩子,跪在这里,如果我所说的都是假的、那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就算让天下所有人前来评说,你说他们会是信你、还是信我?”
  “这孩子不知是谁的野种,你也敢抱到我面前说是我骨肉?”
  祝九听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些话,想起了以往他对她的那些温柔、那些顺从、那些呵护、那些取悦,缓缓将头低了下去。
  眼前一下子竟是变得模糊起来了。
  她强压着内心深处莫大的悲恸,将怀中的孩子放到了他面前的冰冷石砖地面上,冷声道:
  “如果你不信,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手杀死这个野种,如何?”
  说罢,转头向他望去。
  殿上的三人——万候卨、秦桧及金使,全都目不转睛的看向岳云。
  他自齿间迸出了几个字:
  “你……你以为我不敢?”
  “呵,孩子就在这里,如果你不信,那就杀了他,我祝九甘愿自担污蔑之罪、受国法刑责;如果你不杀他,那就是信了,你信了这孩子是你亲生,那么……今日我抱着你的孩子、跪在这堂上所说的一切,就算你不认,天下悠悠众口、又怎么会容你再去狡辩?”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正挥舞着小拳头、冲他无邪傻笑的孩子,慢慢扬起了带着铁链的手臂。
  “咯咯……”那孩子看到他,不但未被他狰狞的样子所吓倒、却反而笑得更欢了。
  “呼——”
  一阵风声疾驰,紧接着,大殿的地面似是震了一下一般,只听一声“砰——”的闷响,再望去时,却见岳云攥成铁拳的手臂、狠狠落在了离那孩子寸毫之处的地上,地面之上霎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浅坑,有裂痕自那坑周围延散了开去,斜斜的凹向那里。
  “砰——”
  又是一声。
  “砰——砰——砰……”
  一声接着一声,他的手本就血肉模糊了,这一番猛锤之后,暗红色的鲜血则更加将他的那只手映得形如鬼魅。
  “哇!——”
  原本还在笑着的孩子,闻此巨变,一下子大惊失色的哭了起来,一双小手凭空挥舞着、向祝九这里伸来。
  “……你这毒妇,竟用无辜婴孩之性命要挟于我……”
  他的拳头渐渐低落了下去,咬牙切齿的低声说着,而后渐渐垂下了头去,身体猛烈地颤抖着。
  低低的啜泣声若隐若现的在大殿之下徊绕着,与那孩子的啼哭混在了一起。每一声,都让人如卧于万千钉刺之上,每一声,都让人肝肠似被扯断。
  “祝九,即然如此,你且将岳家图谋不轨之事、细细道来!”
  万候卨见状,沉默了片刻,说道。
  218。作者的编后语。。。。…第216卷 莫须有的栽赃陷害2
  祝九抬手抚了抚脸颊上的泪痕,复又将孩子抱在了怀中、轻轻拍了拍,缓缓道:
  “民妇并不是空口无凭,以下所说每件事均言之凿凿、有据可循,大人听好了——
  那年我初初在唐州偶遇岳云、得以在岳家军中呆了一段时日,那时我还年少无知,却也能看出岳家已经在暗中与江湖及民间各种势力频频示好,当时江湖上第一大门派‘天音派’曾派一女子前去打探,那女子满带笑容而归,想必,是岳家军已经默许了同他们有所往来、才会如此。
  后来我嫁入岳府,不久就亲耳听过公公和相公等出言不逊,甚至辱骂皇上,起初我很怕,不敢声张,不想他们反倒越来越嚣张。后来我忍无可忍暗中派人禀告皇上,那巩秀娟才迫不得已、打着嫉妒我的牌子,前去和皇上请罪。此事不仅是我,还有皇上以及他身边那些宫女太监,凡当日在场的,都能作证。
  至于岳府之中那些军要,无一不是欺上瞒下、谎报军情,其他诸如中饱私囊、暗中勾结江湖民间乱党等事,更是做得小心翼翼、隐秘迅速,此事江湖上的门派人人皆知,早些年刘家私运粮草兵器给伪齐一案、也可证实。当时那刘家是和岳家交好的,大人想想,如果没有岳家的默许、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去和伪齐勾结?
  之后许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岳家就想杀我灭口,岳氏父子授意、李氏巩氏在他们父子进宫赴宴当晚,暗中安排刺客前去我西苑,当晚……当晚……”
  “当晚如何了?”万候卨听得兴致正起,见她忽然欲言又止、忙追问道。
  祝九抬起头,一字一度道:
  “当晚,那刺客侮辱了我。李氏巩氏不顾我怀有身孕,硬说从我苑中搜出所谓‘外通’之书信,想要降罪于我。可实际上我房中除了给皇上的那些信、什么都没有,如此一来就更显得他们做贼心虚……好在那次承蒙皇恩浩荡、圣上庇佑,我才有惊无险、侥幸逃过一劫。之后李氏巩氏贼心不死,又在岳氏父子离开临安后、再派刺客,想趁我进宫后杀了我、顺便嫁祸给皇上,此事……秦大人也可作证!”
  秦桧微微蹙着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目光转向了他处。
  “秦大人,您可还记得当初您的人从巩氏那里截来的、是什么书信?”
  见秦桧不答,她便自语道:
  “是巩氏写给岳云的信。信中写了什么、您可还记得?”
  秦桧轻叹了一声,低声道:
  “信中曰:祝九宫内私会圣上,被吴贵妃察,刺死,殃于宫中。”
  “万大人,您都听见了?不仅要杀了我,杀了以后还要陷皇上于如此境地,岳家的险恶用心、人人可见。至于去年在军营里所经历的那些……”
  “……你这个……贱人!!!”
  几步之外重重喘息着的张宪再也按耐不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指向她,眸中迸发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寒光、直直向她射去,只一眼,便仿似一下子撕碎了她的血和肉,将灵魂击得四散飞溅!她打了个冷颤,缓缓低下了头去。
  岳云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那些呜咽声、也不知何时,慢慢停止了。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的声音。
  “祝九,你接着说!”
  “……万大人,后面的事,还用说吗?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勾结起义军,真的没有打着抗金的旗号想要率兵造反,皇上连下十二道金牌、又是为了什么?!那时候我正巧在军营中,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敢用人头担保、岳家父子确是起了谋反之心、行了谋反之事的,请大人明察!”
  说罢,紧紧地抱着孩子、深深的低下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岳云、张宪,如今可证你岳家谋反之人所例数的罪状,桩桩件件,全都有据可查,你还想狡辩不成?来人,签字画押!”
  “是!”
  “云儿,万万不可认罪、万万不可……不可认罪啊……”
  张宪哽咽着开口,满腔的冤屈与愤怒,竟是连跪行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岳云侧转过脸,最后一次看了看祝九,忽然扯出了一抹笑,低哑的声音自喉间发出,似在自嘲着:
  “……江海绿春晓,青伶成红瘦,闻听花葬尘,惶然几许?辱予议,恨饮血,金甲卸,战鼓偃,红嫁入朱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