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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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55
岳云的笑敛了去,低低道:
“你是我娘子……我要照看你、护着你一辈子。”
她心中猛地抽紧,仰首望着他,良久,轻声问:
“是……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你要信我。”
他说着,再次吻了吻他,表情认真,眼眸坚毅。
“可是……”
她张了张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可是,你已经有妻子了啊!
她想着,悲哀的摇了摇头。
他大抵猜到了她的心思,也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
“我这便过去了,你勿要想太多,跟在我的车后,照顾好自己。”
祝九点了点头,一骨碌想要从床上站起来,可膝盖一软、却一个趔趄直直向前跌去!
“啊……”她一声低呼,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岳云拦腰抱在怀中了。
“还说会照看好自己,刚刚起床,便如此冒冒失失的……”
说着,他放下她,眸中复又闪现出了笑意。
号角再次响起,彻透长空。
他最后又叮嘱了些什么,便穿上盔甲、大步向前殿而去了。
只留下房内一阵夏风,以及一片的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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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大军一路自郑州出发,直奔郾城。
祝九望着头顶那一片湛蓝无暇的天空,任凭燥热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却竟是一丝温暖的感觉、都感受不到。
岳飞回营了。
他和当年在在岳府的那个人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古铜色的脸颊上细纹更多了些,那双深幽的眸子依旧如鹰般锐利,看到岳云后并无太多的父子温情,反而却不冷不热的点了些他的不是。
一众将士分站两侧,人人披着盔甲、面色冷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清冽的、混合着稻草和野菊花的味道,可她还是觉得压抑,于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颖州那战你先敌而退、死伤将士千余人……陈州之后行军缓慢,军纪懒散……专断独行、不信部下兄弟进谏,刚愎自用……”
帐内,岳飞低沉的华语之声依旧时有传来。祝九觉得厌烦,向远处走去,不知不觉中,竟走到大营的边缘了。
她猛地转头、向那大帐之处望去,只见一片青黄漫野的山脚下,那顶大帐犹如一座坟包,萧条的立在那里。
如果,就这么的走了呢?
牵一匹快马、趁人不备冲出大营,还是容易做到的。那么就再也看不到他了罢?也就再也不用向他道别了。
一如她终于没有机会、同萧峒道别一样。
眷恋和决绝像两把利剑,交替着在她心中翻滚。天南是他,地北是离去,她站在这地平线的中间,被两条线不停的拉扯着。她觉得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而她最后的结局,不外乎只有两个——或者是被这两条线撕成两半,或者则斩断它们、跌落无尽黑暗之中、摔成粉身碎骨,且再也得不到救赎。
隔着大营边缘那些高大的围栅,能望见这条河流对面的那一片密林。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怔怔望着那里,仿似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和岳云一起走在萧条的林间,岳云和她闲话着家常,忽然翻身而起、几下不见了身影,再落到她身旁的时候,却伸出双手递到她面前,笑道:“你看——”
是只松鼠。
这么多年了,他再也没为她捉过松鼠。也不知那只被她放走的松鼠后来如何了?
又到了哪里呢?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湿了起来。秋风冷瑟,袭过她单薄的兵卒衣裳。
就要离开这里了,可是……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小兵一路小跑了过来,到了她身旁,恭敬的问道:
“请问……这位兄弟可是岳少将营内的?”
祝九点了点头,问:“何事?”
小兵眼中充满疑惑,道:“岳少将请您过去一趟。”
祝九会意,想必那边是散了。
她跟在小兵身后、在营中穿梭,不久到了大帐后面的一个帐子前,小兵伸手撩起帐帘,祝九便弯腰行了进去。
岳云坐在营中,腰身笔挺,神色中却带着疲惫。
见到祝九,他便将其他兵卒谴了出去,而后低低开口道:
“坐罢……”
祝九掸了掸身上的浮土,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后望着他,笑笑的问道:
“又被骂了?”
说罢,笑意更浓,又不好出声,只得干咳了两声。
岳云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不快道:
“有什么可笑的?”
“……没……没什么……”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哎,你在那边挨了半天训、渴不渴?我倒杯水给你喝。”
祝九岔开了话题,转身去拿茶壶。
岳云起身,单手将她拎起茶壶的手按了下去。
“……”她抬头,疑惑的望着他。
“今夜我便安排人送你离开,”他俯下身来,贴近她耳畔,低声开口,“你这边也无甚可准备的,这有两张银票、一些碎银……碎银路上用,银票……到了临安再用……”
说罢,自桌上拿起了一个很小的包裹、递到了她手中。
祝九怔怔的接着那个包裹,包裹上面仿似还留着他的余温。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哽咽了。
“我会派人随护你一同前行,这边剩不下多久了,一旦攻破郾城,大军将直奔朱仙镇,届时,这场打了十多年的仗、便该当停歇了你在临安等我,待大军告捷、班师回京,我便向圣上请命,卸甲归田,而后……”
“岳云……”祝九打断了他的话,双唇微微颤抖着,“还是等你打赢了仗、再说吧……”
他听罢,点了点头,怔怔望着她,忽然,自唇边扯出了一抹笑,道:
“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祝九贪恋的望着他的那抹笑,眼角竟然湿润了起来。她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极力想要将他的气息记在心里。她知道,他永远不会等来那一天了,那只能成为他的一个梦,而无论他多么的忍耐着、坚持着,也永无法到达那里。
他们,都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都永无法到达那里……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抬头问道:
“你爹知道我在这里吗?”
他紧紧的拥着她,摇头道:
“他那边事务纷乱,暂还顾不上这些,你趁着这个时候走,不要让他发觉。”
“那么,万一发觉了,你会不会又被他杖责?……”
她是想起那时候在军营里、他因她而被杖责一事了。
想罢,他笑得更深了些,低语道:
“难得你还记得…我早就吩咐了贴身侍奉的这几个人,他们跟了我多年,自会守口如瓶,你不必担心。”
她怔怔望着他脸上绽满笑意的样子,抬手抚着他的脸颊,良久,忽然低声道:
“云儿,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他的手捉住了她的,重重的点了下头,道:
“我知道……”
“可是……你又喜欢我什么呢?我什么都不好,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人……除了不断的伤害别人,我什么都不会……”
“你不是这样的……”他打断了她,低头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你永远都是那时营中的九儿,无论伪装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来……”
“那时候的九儿?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她眼中闪着泪光,抬头望着他。
“那时,你总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你在营帐外面大喊大叫的要去茅厕,在掌着灯的桌前说着马儿被劫的经过,在月下说关公跑到月亮中去了,在溪水边说你本来就是女的……还有……。营帐里睡不着,跑来找我,非要和我挤在一处睡;你在驿站门外对我说,能忍之人方能成大事、忍过之后便可见到彩虹;那日爹要杀了我,你不顾安危、跪在他面前求他放了我……”
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哽咽着,最后,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用力抱着他,觉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喉间发出了似在啜泣的声音。
仰头,一滴咸涩的水珠、滴到了她的唇上。
“云儿,别哭……”她伸出手,擦了擦他的眼角,“其实,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和事是可以攥在手里一辈子不放开的,也没有什么伤痛是可以长在心里一辈子无法愈合的。以往的痛苦过去了,以后还是要继续走路的。没有人能就这么的停下来,我不能,你也不能。除了保持向前走的这个状态之外,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我们继续走吧,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是否能并肩而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都要知道,我们不能停下来……”
他的心猛地抖了一下,握紧她的手,道:
“如若此间我出了什么意外,九儿……你忘了我,重寻个好人家;如若我有幸回得临安、荣征归途,九儿,你要等我!”
祝九点了点头,仰起脸笑道:
“放心吧,我早就做好了那个准备,你不用担心。”
211。作者的编后语。。。。…第209卷 一十二道金牌
外面传来了几声喧哗,而后便听岳雷的声音道:
“大哥,你可在帐中?”
祝九慌忙自他怀中挣开,站到了一侧。
岳云冲外面道:
“雷儿,有何事?”
帐帘被撩开,岳雷行了进来,冲他道:
“大哥,郝晸击败了金河南知府李成所部,爹已下令,大军准备去攻河南府了!”
“好!”他听罢,眸中复又闪出了那抹光芒,难掩兴奋的点头道,“你下去准备,我这就去吩咐他们收整兵器粮草。”
岳雷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祝九一眼,又问:
“大哥,那嫂子……”
“……我本想今夜送她离开,此时看来怕是等不了这么久了。九儿,你……”
祝九走上前,淡淡道:“我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给我匹快马,给我一把长剑,给我一包毒药,加上那些银两,足够了。”
“你要长剑和毒药做什么?”
“长剑用来杀想杀我的人,如果力敌不成,那么就用毒药来杀死我自己。”
“你胡说些什么?”他听罢,面露不快、沉声喝道。
岳雷忙打哈哈道:
“嫂子,长剑没问题,毒药军中可是没有。大哥,我这就去给嫂子准备,两柱香后,我安排人在林中等嫂子!”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岳云望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笑了笑,道:“和你开玩笑的,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他蹙着眉,不说话。
“我才不会自杀呢,以往经历了那么多都没自杀,现在更不会了,你说是不是?”
“你别总是胡言乱语、让我担心!这一路势必凶险,你要多加小心!”
他神色稍缓,可还是不住的叮嘱道。
“知道了……云儿,你别动,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说着,她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微微闭上了双眼。
“这是云儿的额头,这是云儿的眉毛,这是云儿的眼睛,这是云儿的下巴……”
说着说着,她笑着的唇角僵住了,不知为何,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握住她的手,低低道:
“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若是活着,人回去,若是死了,魂魄跟着你,定不会让你孤单。”
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将头埋进他胸前,抽泣道:
“无论你到哪里,我也都会陪着你……如果我活着,我就等你,如果我死了,我的魂魄也在临安,一直等到你回来……”
“不许说那个字!”
“可是,我们都会死的,人都会死的……我要摸着你的轮廓,不用眼睛也能记住你的眼角眉梢,这样……就算不能活着重逢,等到下辈子再遇见你,也还是能够认出你……”
岳云拥着她,手微微的颤抖着,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大哥,大哥……时候差不多了。”帐外,传来了岳雷的声音。
祝九推开他,擦了擦脸颊,绽出了最后一抹笑,道:
“云儿,好好保重,我走了……”
她拿起了桌上的包裹,转头大步走向帐帘处,背对着他,道:
“再见……还能再见的,对不对?”
说罢,撩起帘子、行了出去。
一抹刺眼的阳光直射了进来,岳云微眯着双眸,迟疑了片刻,忽然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