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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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44
“九儿……不要离开我……”
……
178。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77卷 天诚
巩秀娟挺着隆起的肚子,在房中不安的踱来踱去。
不知过了多久。
昕柳忽然从外面一路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
“少奶奶,生……生了!”
“啊?……”她听罢,脚步顿住,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苦笑道,“不要告诉我是少爷还是小姐,我不想听。”
“可……可是……”昕柳渐渐平抚了呼吸,皱眉道,“可是……”
巩秀娟看了看她,微微侧过脸去,道:“是个男孩,是不是?”
“……恩!”昕柳用力点了点头。
她一下子瘫坐到了身后的木凳上,双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可是……。那孩子似是还未足月便产下,全身酱紫,据说刚生下来的时候,根本不哭!……”
她走到巩氏面前,补充道。
巩秀娟扬了扬眉,眸中迸出了一丝光泽,问:“是吗?可是……若按日子来算,最近这些时日也差不多了,怎会是早产?”
“奴婢也很奇怪,唯一可能的便是……之前那次,她确是滑胎了,可却并未声张。”
“……”巩氏听罢,凝神想了想,问,“现在谁在看着那个孩子?”
“是少爷自外面找的一个奶娘,姓邓。”
“晚些时候,叫她过来。”
“可是……少爷派了好几个贴身侍卫把守在院子周围,那奶妈就在西苑的偏房之中,根本不会踏出苑子半步;况且侍卫们个个无法通融,除了冬溏和那个奶娘,现在把所有人都轰出来了,外人更是进都无法进去……”
“什么?……”巩秀娟听罢,不禁蹙紧了眉头,“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怕偌大的岳府、会有人加害于他的亲骨肉吗?”
“这奴婢就不知了……”
“算了,这几天你盯紧那边的动静,让我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昕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她一脸郁结,只好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来。
巩秀娟望着窗外,身上的那些杖责留下的伤痕仿似再一次疼痛了起来。
那么刻骨,无法忘怀。
此时,已经初春,可空旷的房厅中,她却觉得更加冷了。
岳云,你守得了一时、守得了一世么?三月你便要前往鄂州了,到时,这岳府还不是我和李夫人的天下,她若留下,那就是死路一条,她若离开,不用我出手、你爹就会派人立刻把她给杀了。
来日方长,我急什么呢?
想罢,她稍稍平抚了心绪,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
祝九躺在床上,觉得困倦。窗外鸟雀声声,枝头又抽出了新绿,可她却觉得四下一片灰蒙苍白,连灵魂最深处,也依旧冰冷着,颤抖着。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此刻,她连时辰都分不清了;室内光线黯淡,是黎明、还是傍晚呢?那悲恸的歌声听不到了,白茫茫的那些身影也不见了,清醒之后再回想,竟像是做了个噩梦一般的虚幻。
可是,她却知道,那些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原来……人之将死时,是会见到那些东西的?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是没有死成,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又活过来了?
她微微向寝室外望去,全身虚弱的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每一个关节、每一处神经都在酸疼着。
孩子呢?是活了、还是死了?
为了他,她差点连命都没了,九死一生的生下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此,她的眸中闪过了一抹厌恶之情。
房门被轻轻地推了开,一缕淡淡的金色阳光随之照射了进来。
紧跟着,岳云进了房来,一路行进寝室,见她醒了,一抹笑浮现于脸颊,道:
“九儿,你总算醒了。”
祝九冷冷的望着他,不说话。
他坐到床边。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
“名字取好了,是爹和娘一同起的,就叫‘天诚’吧?”
祝九点点头,心不在焉,转头望向了别处。
“你觉得如何了?可是饿了?我去命人做些东西给你?你想吃些什么?”
“冰激凌……冰…激凌。”
“……什么?”
他一怔,不解的望向她。
她疲惫的笑了笑,费力的开口道:“没……什么。”
“鸡汤可好?”
祝九摇了摇头,一听这两个字、顿觉一阵恶心。
岳云看着她苍白的面孔,想了想,又问:“米粥呢?”
祝九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多放些……芝麻。”
“好,”他忽然笑了出来,眸中泛着光泽,开心的就像个孩子般,殷切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岳云前脚出去,冬溏后面就跟了进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站到床前,道:
“二少奶奶,听邓大婶说,这孩子似不是足月生下来的?”
祝九疲惫的开口道:“是么?”
“怎么,二少奶奶不觉得奇怪吗?这孩子的来历,奴婢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您是去年四月嫁进来的,现在是二月,按说应正足十月,又怎么会是早产呢?”
她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睛,有些所答非所问道:
“那夜,我见到……见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她听罢,眼中的疑惑更甚了。
“他们人人鲜血淋漓,残枝断臂,手拉着手,唱着一首歌,向我走过来……”
“……二少奶奶,您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祝九复又睁开了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摇头道:
“我也希望是我胡说,可惜,我确是看到了……”说着,她低低浅唱了起来。
“……颅于长空悬,肢碎车马后,无骨葬故家,浮来荡去兮……冢空尸绞绝,肉尽血汪汪,衫襟挂髅竿,风拂魂散兮……”
“九儿,你唱的是什么歌?”
岳云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侧头望去,见他已经回得寝室中,望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撩开袍子坐到了她身旁。
冬溏忙躬身道:“奴婢参见少爷。”
岳云挥了挥手,依旧看着祝九,道:“你先下去吧。”
“……是。”她神色复杂的瞥了眼祝九,躬身退了出去。
祝九浅笑道:“是一首歌。”
“我自然知道这是一首歌,只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就是那天晚上,在路口听来的。”
“……”他听罢,张了张嘴,陷入了沉思。
这歌,其实他是略有耳闻的。
早些年在军营中从军打仗,有的士兵吃了败仗,垂头丧气,便会低声哼几句,哼的调子和词,与祝九口中所唱无二。最开始他也未曾在意,以为是古时哪个落魄将军所做,且这曲子音调悲恸、哀婉凄凉,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惨兮兮阴森森的感觉,便更加不爱听。
可后来在营中呆得久了,才听说,这曲子是有来头的。
曾在开平年间,梁国之帝朱全忠对部下军队实行“跋队斩”,开平三年,有一支军队在现在的临安交界处打了败仗,为首将士被敌射杀,朱全忠命人传旨,此支军队余下千余人、全部斩首。
据闻,斩首当天,军中上上下下一众将士,排排站立,对天高歌,唱的,正是这支曲子,这些人死后很多年,附近的百姓依然在深夜之中、听到过这支曲子、看到过那些枉死的亡灵。
若说这些都是以讹传讹,倒也合乎情理,可祝九却从未上过战场,又怎会听过这支曲子呢?难道是那年在军营之中学到的?可是……那时岳飞早已命令军中不得再传唱这首曲子、违者军法论置,又会有谁敢冒大不讳、私自唱这些呢?
难道,她真的是看到了?……
相传,凡是后来看过那些东西的人,全都是遭受枉死之灾,且往往死无全尸。
想罢,他不禁蹙眉,低声道:
“九儿,那晚,你看到了些什么?”
祝九摇了摇头,道:“看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至今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孩子早产的事,是谁透露出去的?这么大嘴巴……搞得人尽皆知,真是该死……”
此话一出,岳云也方才想起这件事,颔首想了想,道:“你勿要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若要掩人耳目、让那些津津乐道着谈论此事的人闭嘴,确不是一件容易事,而更加困难的,则是如何让那高高在上之人、也能信了这孩子仍是他所出?
看来,便只能就着此事、险出一计了。
顺便……。他想着,低头再次看了看祝九,见她已经缓缓合了眼睛,呼吸安稳,表情平安。
竟是连疲倦万分的时候,眉眼都这般的柔和,嘴角微微扬着,似是见到了开心的事情,可面色却这样的苍白,仿似只要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停止呼吸……甩袖离他而去。
179。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78卷 放我走吧
邓妈将天诚抱到祝九面前时,她只是扫了两眼,连正眼看一看都不愿意。那孩子肤色倒是不再青紫了,可眉眼却尚还皱在一起,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用襁褓层层包裹着,小手时不时的凭空挥舞两下。
她的心中生出一股厌恶,不耐烦道:
“抱下去吧。”
邓妈一怔,小心翼翼道:“可是,二少奶奶……您不亲自喂小少爷吃些奶么?……”
自从生下这个孩子,这是祝九第二次看到他,可她自己尚才刚刚二十岁,哪里喂过小孩?况且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孩子,心中便觉得一阵异样,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就是不舒服。
故而,她没好气的开口道:
“你不就是奶妈么?奶妈不喂奶,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抱着孩子做样子?”
“这……二少奶奶,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累,要睡了,你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在这里烦我。”
她紧了紧被子,将脸侧转了过去。
邓妈的脸色更加难看,抱着孩子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爷到!”
门外,有丫鬟朗声道。
邓妈见状,只得冲迎面行进来的岳云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岳云几步行至祝九面前,关切的看着她,问:
“九儿,你可还好?”
祝九微微点头,道:
“还好,只是整天躺在这里,不能乱动,也不能洗澡,烦死了……”
“你且忍一忍,过了这一个月,便都好了。”
他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泽,一丝笑浮在脸颊上,带着一丝暖意,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她移开目光,似是漫不经心道:“听说,你要去鄂州了?”
他的神色黯淡了些,微微点头“恩”了一声,补充道:
“雷儿和安娘都回来了,今日才到的临安,正在前殿、陪爹娘说着话。”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舍,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声音有些哽咽,道:
“什么时候出发?”
“初十。”
“……路上……小心些。”
他捉住她的手,凑近她,低声道:“孩子满月的时候,记得书封家信给我,我在鄂州,会陪你一起喝那满月酒。”
她听罢,别转过头去,鼻子酸酸的,不去看他。
他俯下身,柔软的唇覆上了她的,内心忽然升腾出一股原始的欲望,周身燥热,吻着吻着,勉强离开了她的脸颊,急促的呼吸着,强压着想现在要了她的冲动。
祝九伸手抚着被他吻过的唇角,嘲讽似的笑了笑,道:
“你以为你走之后,我们母子还能平安的生活在岳府中么?”
此话一出,岳云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寒意,道:
“谁若敢动你,我必定……”
“若是你爹娘和你老婆杀了我,你又会怎样呢?”
“这怎么可能,你不要多想了。”
她缓缓将手放下,收起了笑,正色道:“是不是我多想,你心中很明白,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听罢,沉默了下来。
她说得其实是对的,那晚,他亲眼见到李泊初一袭黑衣、想要持剑取她性命,若不是后来赶到的一批黑衣人,等不到他去救、祝九便早就没命了。那夜,他一怒之下,将李泊初杀掉了。
之后,岳飞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仿似这事真的与他无关一般。
可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卷土重来呢?
还有李夫人和巩氏……往昔的种种,又怎能让他相信、她们会从此放过祝九?若是真的相信,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