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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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894
“暖炉可是备好了?”岳云行至凉亭,顿住脚,转身随口问道。
昕柳忙回道:“回禀少爷,已经取来了。”
身后有丫鬟挑着两支竹竿、将竹竿顶端的暖炉向前递了过来,巩秀娟紧了紧披风,一阵暖暖的气流扑面袭来,可不知怎地,她的心里却还是觉得冷。
岳云随意的在凉亭内踱了几步,而后停下,站在那里望着远处某个地方,一动也不动。
巩秀娟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也向那里望去,可除了远处层叠起伏的假山和一片早已凝结成冰的荷塘外,什么也没见到。
“相公,”她斟酌了良久,终于决定打破沉默,“今晚前去皇宫,可还需要妾身筹备些什么?”
良久,岳云才缓缓回道:“没什么可备的,你好好歇着吧,雪大天寒,你又有孕在身,便不要折腾了。”
巩秀娟听罢,心中一沉,忙问道:“怎么,相公不要妾身跟着一同前去赴宴了么?”
“每次设宴都是如此,没什么新奇,况且上次带你入宫,差点被人暗害,如今虽已过去有段时日,可难保有心之人不会重新筹谋,故而你便不用去了,安心休养吧。”
淡淡几句话,明明是已对她起了怠倦之情,却又打着为她安全着想的幌子,竟是连商讨的余地都不留给她了。
巩秀娟点了点头,苦笑了出来,叹道:“我懂了……既然如此,相公自己小心身子罢。妾身……”
她刚要告退,一抬眼,却忽然望见前面一片雪白之中、出现了一抹翠蓝色的身影,那身影在狂舞着的雪花之后若隐若现,白色的衣袖上似是绣着金玉百花,长长地袖摆随微风和白雪一起飘舞着,半透明的薄纱将那些腊梅映得如梦似幻、如影似魅。
她看得呆了,怔怔的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昕柳在她身后低低咳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己刚刚那句话还没有说完,正欲再开口,却见那抹身影向这里走来,身前,不知何时竟然蹦跳着一只棕黄色相间的小兔子。
“二少奶奶,雪天路滑,您不要跑这么快,等等奴婢啊!”
冬溏的声音自对面的回廊中传了过来,而后便见她一路小跑着跟了过来。
是她?!
巩氏心中一紧,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祝九绾着落华髻,精致的面容在大雪之下更加显得美若仙子,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扑闪着,几步上前、俯身捉住了那只兔子,而后扬起嘴角笑道:
“你快看,这只兔子好小啊!”
说着,扬起头,正向他们这里望了过来。
岳云几步走下了凉亭,拉着她向亭内走来,道:“这么大的雪,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跑出来了?”
祝九没料到会在后院看到他,顿时有几分兴致索然,略有不快道:
“下雪了才穿的这么单薄,你不知道越是下雪的时候、才越暖和么?莫名其妙!”
“妹妹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竟在雪天捉起兔子来了?”一旁的巩秀娟看到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冬溏披着一身雪花也跑了进来,见到巩秀娟,眸中一冷,退到了一旁不作声。
昕柳在后面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什么样的奴才,一个苑上下都不知礼数,主子不知行礼,奴才也忘了自己是谁了。”
话音刚落,忽然瞥见岳云向她这里望过来,眸子中毫无温度,虽然嘴角微微扬着,却有一股尖锐的光泽自眼中闪过。她心中一颤,忙低了头、不再说话。
祝九抚摸着怀中的小兔子,几步行至巩秀娟身旁,笑道:“姐姐,你看这小兔子,多可爱!”
说着,将小兔子向前凑了凑。
巩秀娟眼中闪过一抹嫌恶,然却笑得无比真挚的伸出手来,十分怜爱的摸着小兔子的脑袋,道:“是啊,竟然长得这般小,和妹妹一样的可爱。”
祝九笑得更深,挽着她的胳膊向凉亭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可不敢妄称可爱,如果要说可爱,府里上上下下……。”
正说着,二人已经走到了凉亭边的台阶处,祝九眸中闪过一抹光泽,紧接着忽然脚下一歪、身子直直向外摔去,同时大声道:
“姐姐、你推我做什么……啊!”
倒在半空时,一双大手有力的接住了她、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抬眼,正对上岳云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
巩秀娟面色苍白,几步下了台阶,道:“妹妹,你没事吧?”
在她过来的同时,祝九故意将手一松、怀中的小兔子便直直落了下去。巩秀娟一脚没停住、重重的向小兔子踩了下去。
“啊!——”
“呀……”
二人同时尖叫了出来。
祝九站稳,睁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眸中泪光闪烁,后退了两步,复又转头望向了岳云。
岳云揽着祝九,转头对巩秀娟道:“你怎么这般不小心?……。”
巩秀娟一低头,只见那只小兔子已经在自己的脚下被踩成了肉饼,慌忙移开了身子、也后退了几步,片刻之间,那兔子蹬了几下腿、便不再动弹了。
“妾身……。妾身……”她一时有些慌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昕柳忙道:“祝九,你也太不像话了,明明是你推的少奶奶,那兔子,必定也是你故意……。”
“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岳云低低的打断了她的话。
昕柳一惊,忙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泪水不自觉的淌落了下来。
祝九深深呼吸了一下,淡淡道:“算了,反正兔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的东西,再怎么埋怨,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冬溏,我们走吧。”
说着,转身大步向院外走了去。
岳云望着她娇小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刚刚他回后堂、无意之中听到巩秀娟和李夫人的那些对话,心中只觉得越来越冷,看都不愿再看巩秀娟一眼,转身淡淡道:“雪大了,你回去歇着吧。”
话落,转身也走远了。
巩秀娟瘫坐到了雪地里,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祝九啊祝九,真是小看了你,想不到你紧逼到如此境地,竟然连无意之中的偶遇、也不放过机会的要做一番文章。看来,先前的那些举动是对的,如若未能搜出那些书信,她巩秀娟的位子怕真的是保不住了。
只是……如今,连李夫人都看她碍眼了,除去她,只是早晚的事。
想罢,她咬了咬下唇,复又站了起来,喃喃道:
“岳家,只有一个儿媳……。除了我,谁也别想……别想坐上这个位子!”
172。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71卷 十五雪打灯
“九儿,怎么,还在生气?”岳云追上了祝九,见她依旧沉着脸,遂低声问道。
祝九瞥了他一眼,道:“知道了还问?”
“若你喜欢养兔子,改天我去买两只给你,可好?”
祝九将手伸到回廊外,接了几片雪花,不理他。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深深的看了看她。二人一路无话,彼此沉默着到行到了西苑。
“整日在府中,也难为你了,今晚皇上设宴群臣,你随我一起去吧?”
他停下脚步,淡淡道。
祝九摇了摇头,冷哼道:“不过就是吃吃喝喝、互相拍马屁而已,有什么可去的?不去。”
“呵,可还有歌舞,上次我见你看得也是十分专注,怎么这次反倒不想去看了?”
“是啊,二少奶奶,奴婢听闻这次为了欢庆十五,宫中还特意请了西域的舞女过来呢。”一旁的冬溏搭腔道。
祝九转头看着她,道:“既然你消息这么灵通,那你和他去好了,非要拽上我做什么?总之我不想去,你们都走开,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总来烦我!”
说着,推了推岳云,转头进了西苑。
“二少奶奶……”
冬溏正欲跟上去,却听岳云淡淡道:“她说的没错,我看,你的消息确是很灵通。”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冬溏福了福身子,促狭道:“奴婢告退了!”
说罢,不等岳云再发话、便自行跑进了苑内。
岳云望着她的背影,眸中浮上了一层寒光。
前前后后的暗中观察,这些日子的诸般事情,都不断的证实了他的猜测,那就是——府中的细作,不是祝九,而是冬溏!
祝九只是嫁进来的幌子而已,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她的身上、当她不自觉的成了众矢之的,那么,又有谁再去注意她身旁的一个小丫鬟呢?于是,书信私报、往来联络,便都分外的得心应手了起来。
那高高在上之人,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他必然明白祝九不会听命于自己,却还是将她嫁了进来,所有矛头都指向她,利用她去掩护真正的细作。
想罢,他攥紧了拳头,转身走了回去,雪地上两排脚印很快便又被大雪掩盖了。
“二少奶奶,您怎么这般糊涂,今日多好的机会,您却拒绝了?这下好了,晚上宴席之上,必然又是那个巩氏出尽风头了!”
冬溏随祝九进了屋,不满的开口道。
祝九守着暖炉取暖,笑道:“你懂什么,一连多日的平静,可不表示就会从此风平浪静了。”
“哦?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猜错,这几天那边就会有所动静。现在我们做什么都会让别人分外注意,不如什么都不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哼,就凭她?”冬溏撇了撇嘴,“刚刚在凉亭上,还不是被二少奶奶您整得有口难言?谁要是妄想和您过不去,奴婢看她就纯粹是自讨苦吃。”
“也不尽然,”祝九摇了摇头,“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次书信的事情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过去。如果只是她巩秀娟一个人对付我,那倒好办;可若是岳家上下齐心协力对付我,那就不太容易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人钻了任何空子,你也要打起精神来,一定要看好了、仔细了。否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是无所谓,你难以交差、可就不要怪别人了。”
冬溏点了点头,说:“是,奴婢遵命。”
祝九行至软榻前,遥遥望着窗外,一抹笑浮现脸颊。
快了,就快了。
如若她没猜错,今夜,那边便会有所动静。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外面的雪,也下得越来越大了。
“少爷,马车都备好了,老爷已经先行上车了。”
李泊初行进书房,毕恭毕敬的对岳云道。
岳云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册子,问:“晚些时候,你可在府中?”
“回禀少爷,老爷及夫人未曾做其他安排,属下应当是在府中。”
“恩,”他点了点头,起身单手负后,踱到了门前,“今晚暗中守在西苑外,要分外小心,若是有任何人靠近或外出……捉活的。”
“……是。”李泊初虽心有疑惑,却依然恭敬地应声道。
“此事只你一人知道便可,勿须让爹娘再操心了,捉到人之后,带到我房中去,等我回来再行处置,万万不可声张。”
“属下遵命。”
岳云想了想,总觉得仍有不妥,又吩咐道:“若有任何人企图伤害九儿,必要之时,格杀勿论。”
“是!”
雪已经小了很多,在暮色的院落里,细细碎碎的洒落下来,让祝九想起了小时候外婆总说的那句话——
正月十五,雪打灯。
那时候不太懂,也不怎么在意,如今望着那一片白皑皑映着大红灯笼,方才觉出了这其中的景致到底是多么的美。
只是,这样的景色看得多了,便又不自觉地落寞了起来。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她终于发现,原来很多时候,把一样东西带在身边已不再是因为喜欢,而仅仅是一种习惯。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一旦形成,就不想再改。而习惯也是最让人为之恼火的,即不想继续,也不肯最先放手。
活得愈久,就越会缺失这方面的勇气。”
似乎,想念萧峒也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而不再全是因为在意。似乎,抚摸腕间那只小兔子也已经成了一种安慰,而不再全是提醒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虽然才过了两年不到,可她却越来越记不清那时候的崎荀,也越来越记不清萧峒的容颜了。
所有的所有,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渐渐地湮灭在了那些浮光掠影之中,再也找寻不到。
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讶的发觉:若非自己一厢情愿的苦苦执着着记住他,那么这个人,或许早就已经消散在她的记忆之河中了。
记住他,或许从来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