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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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893
“我只记得她姓刘,却连样貌都模糊了……最后一次见到她,也是如那夜般坐在土灶前面,也是熬着米粥给我吃,也是放了芝麻……”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极轻的叹了一声,转头道:
“走吧。莫让他们等久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无端的痛了一下。
她一直觉得他与他们总是礼节有余、亲热不足;她一直觉得他与他们之间总像盘横了一道高墙;如今再次听他提及自己的亲娘,才明白,他是一直记着这些、无法释怀的,或许正是因此,与他们之间,那心结才如此之深。
想罢,问道:
“上次你说自幼和她失散,后来有没有再去找她?”
岳云笑了笑,摇头道:“找到又当做什么呢?听别人说,她改嫁了,可我却再未见过她。”
祝九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道:“改嫁而已嘛,至少是个正室,总比像我一样给人家做小老婆好得多,是不是?”
他猛地低头,正对上了她那双闪着光泽的眸子、和那抹淡淡的轻笑,一时间错愕,竟是无言以对了。
小老婆……
差一点,他就忘了。
连他本是还有一个娇美妻子之事,也差点忘了……
她祝九……只是他的一个妾。
只是一个妾……
是啊,只是一个妾。
她的心中,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二人再次对望了片刻,眼眸中满是复杂神色,而后,不再多言,一路沉默着走了去。
夜,更浓郁了。
170。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69卷 表明立场
绍兴九年的第二场雪,竟是在正月十五这一天的破晓时分,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
旧雪还未化尽,新白便又降临,池塘边、石径路、花坛里……。全都铺满了薄薄一层,萱萱腾腾,松松软软。整个岳府沉溺在一片静谧之中,下人们三三两两的出来忙碌了,远处偶尔传来两声狗吠,灰蒙蒙的光线冲破了重重黑暗、自浩渺无际的天尽头穿射了下来。
岳云一进府,李泊初便迎着雪花行了过来,恭敬地冲他点头道:
“少爷,属下已经去查了,那个什么嫣儿,几年前是临安一户人家的小姐。”
岳云听罢,淡淡点了点头,在回廊中放缓了步子,道“说下去。”
“那户人家姓丁,约莫在八。九年前,父子都被人暗杀了,只剩了一个侧室、以及侧室所出的女儿,那女儿,便是丁羽嫣。”
他听罢,心中一沉,问:“那丁羽嫣,可就是祝九?”
“回禀少爷,应当不是,但也不好说。数年前丁氏父子被杀后,都说那丁羽嫣没过多久、便投井自尽了,可却一直未能确实。”
“可知那户人家在何处?”
“就在临安城东。”
“如今可还有人住在其中?”
“如今早就荒废了下来,那个侧室和一个家丁早搬走了,如今住在临安城郊。”
岳云点了点头,道:“改天你去那宅子走一趟,带些人手,看看能否在其中发现些什么,尤其有井的地方,均要仔细查探一番。”
“是,属下遵命!”
他望着回廊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眼前犹如铺满了迷雾一般。祝九,你到底是谁呢?为何这么久了,不曾听你提过家人故居,不仅如此,也对失散期间的事情决口不提。你是否有苦衷?是否也是迫不得已?
可是……我对你这般,也不能消除你心中的戒备,也无法让你对我坦然以对吗?
想罢,便又嘲讽似的笑了。
他自己尚且无法做到与她坦诚,又有何资格去对她多做要求呢?
只是……难道,她真的和那丁羽嫣有所联系?
满腹疑问,在心中升腾了开来,可现在想什么都是无用的,一切,只能等李泊初彻查之后、方能下定论。
想罢,他大步向后堂走去。
巩秀娟披着裘皮披肩,穿过了蜿蜒的回廊,行至了后堂。李夫人早就坐到了屋内,正把着暖炉捂手,见到门外的秀娟,便冲她淡淡点了点头,示意她进来。
昕柳将她的披肩除下,而后恭敬地退到了门旁。
才刚刚破晓,房中还燃着昨夜的残烛,偶尔传来一阵“噼啪”之声,映得四壁全都金灿灿的。
“我让人去街上买了乌鸡,你刚刚有孕,要多吃些补补身子,”说着,李夫人扬手指了指桌上慢火炖着的那个砂锅,慈祥的笑道,“趁着热,快吃了吧。”
身后的丫鬟将砂锅小心翼翼的揭开,而后舀了些肉汤盛到了巩秀娟的碗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清而不腻,夹杂其中的,还有淡淡的红枣和豆子的芬芳。
巩秀娟强忍着胸口一阵恶心,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强笑道:
“还让娘这般辛劳,儿媳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哪里话?哎,如今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我们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为你调养好身子、指望你为岳家开枝散叶、多添子孙了。”
巩秀娟用汤勺舀了舀碗中的红枣,听到这话,不禁心中一紧,忙问道:
“怎么,朝堂上又有什么不妥了么?”
李夫人摇了摇头,转头望向房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以及愈下愈密集的雪花,苍老的脸上泛出一丝疲惫,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听老爷说,似是要让他去庐州了。”
“去庐州?”巩秀娟听罢,顿时不可思议道,“仗还没有打完,回庐州去做什么呢?”
“君心难测,谁又知道呢?只是老爷这些日子明显憔悴了许多,话也更加少了,常常坐在屋里大半天,不动也不说话,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巩秀娟听罢,一颗心沉了下去,试探的问道:“那么……相公他……”
“现下还未做其他安排,安娘和雷儿一直在鄂州边界,依我看,让他去那边、也是早晚的事。”
“哦……”她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顺口道,“娘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去庐州未必就是坏事。爹为大宋操劳半生,去那边或者享享清福、也是好的。至于什么征战沙场、擒贼剿金这种事,便交给相公他们去做好了。”
“他哪里闲得住?”李夫人嗤笑了一声,转头命身后的丫鬟们将烛火熄了,复又望向巩秀娟,淡淡道,“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不知他的脾气?他啊,天生一副操劳命,常年厮杀,若是一下子不让他上战场了,他反倒浑身不自在呢。说起来,娟儿你自打嫁进来,和云儿聚少离多,也真是苦了你了……”
“娘,儿媳……”
李夫人伸出手、缓缓拍了拍她的,点头道:“你不必说,娘都明白,娘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你啊,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柔弱,哪怕别人骑到头上来了、还要忍气吞声。”
她意有所指的说罢,看了她一眼,而后用下巴指了指那碗鸡汤,转而道:
“怎么,这汤似是不好吃?”
巩秀娟忙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摒着呼吸喝了两口,本想草草咽下了事的,却不想那汤才入了喉咙、便一阵反胃,一个没忍住,喝下的汤便又都呕出来了。
“娘……”
“哎,罢了罢了,你有孕在身,受不了这些味道也是对的,清儿,去让人将这些都收了吧,晚些时候熬些清淡的米粥,给娟儿端过去。”
“是。”一旁的丫鬟忙领命而去。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忽然一个一袭青衣打扮的男子行至了屋外,站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面容清秀,恭敬地看了看李夫人,却不作声。
李夫人见到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进来,而后问:
“怎么样,那边又有什么动静?”
男子俯首,低低道:“回夫人,这些天并未有何动静。”
李夫人听罢,露出一丝不满,而后望向巩秀娟,道:“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云儿那孩子哪都好,就是心肠太软,禁不住那妖媚的佯装可怜,这才多久,就又流连不已、把你这个正室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李氏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且还是立场如此清晰。对于这一点,巩秀娟虽有片刻的愕然,却一点也不意外。上次那信件之事可不会这么快就过去,对于将岳府上下俱细书信于上、私下外通之人,若不除去,岳家上下是势必不会罢休的。
此事,除了岳云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之外,其余之人,已经一边倒的倾向于她这边了。
虽这么想着,巩秀娟却还是淡淡道:“娘,儿媳这边倒是没什么的,只要相公开心便好。如今儿媳只想着怎么调养好身子、为岳家生个儿子,其余的,都随他去吧。”
“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娘不喜凡事藏着掖着,娟儿,你可要想好了。”
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巩秀娟心中一凛,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李夫人转头,冲身旁的那个男子道:“那人可是答应了?”
男子点了点头,回道:“回禀夫人,熬了十余天,终于点头了,并说他只求夫人放过他一家老小,其余的,都听夫人差遣。”
“恩,很好。”李夫人听罢,点了点头,“那就去做吧,要多加仔细,千万不可露出马脚。”
“是,属下遵命!”
男子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退了出去。
巩秀娟看在眼里,却并不多问。
她既然让她知道了这些,必然是不会凭白让她知道的,无论如何,总会有所差遣。与其贸然的开口,不如等李氏发话更加稳妥一些。
果然,不一会儿,李氏复又淡淡道:“娟儿,如今娘老了,这岳家上上下下的事,也管不了许久了。若是百年之后还要牵挂着这诸般事细,那怕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如今正值当年,身子多么硬朗,说这些……”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你是老爷和我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嫁进了岳家,就永远都是岳家的儿媳,我岳家,也只认你这一个儿媳,至于其他的猫猫狗狗……哼,”她冷冷的望了一眼门外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齿间吐出了几个字,“简直不堪一提。”
巩秀娟微低下头去,嘴角扬着,不作声。
“朝堂上的那些事,娘确是无能为力,可后院中的家事,娘却自认还是宝刀未老、绰绰有余的。如今娘还能做的、便是趁现在还能拿个主意,替你将这个位子坐稳、坐牢。所有想觊觎这个位子、痴心妄想的下作之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
“娘,娘子,说什么说的这般热络?”
岳云的声音自房外传了出来,李夫人和巩秀娟的手同时微微一抖,却立刻一起恢复了淡漠的神情,起身冲他淡淡一笑。
“相公,你这是早朝回来了?”
巩秀娟说着,便迎了上去。
171。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70卷 逼上梁山(三)
岳云淡淡点头,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般,抖了抖肩头的残雪,撩开宽袍坐了下,道:
“今夜乃是十五,皇上说要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宫,共赴佳宴。”
“你看娘,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和娟儿闲话,竟将这么大的日子都忘了。”李夫人听罢,点了点头,问,“老爷可是回来了?”
岳云点头,道:“回了,正在书房呢。”
“那我过去看看,顺便再去筹备一番,云儿,你最近忙的很,好不容易这会无事,陪娟儿去后院赏赏雪吧,只是天气仍寒,让下人们备上暖炉,以免惹了风寒。”
岳云忙起身,恭敬道:“是,孩儿遵命。”
李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巩秀娟,而后起身,缓缓行了出去。
岳云望着她走远,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然还是转身冲巩秀娟温和的笑了笑,道:“走吧。”
说罢,不待她回答,便自行先走了出去。
梅香淡淡的飘在冷冽的空气中,仰头望去,那雪花自飘渺无边的灰蒙中徐徐落下,和白的粉的梅花交杂在一起,远远望去,已经分不出哪些是雪花、那些是梅花了。
犹如繁星乱坠,又好似落英狂舞,纷华似锦的一片一片白皑皑之后,隐隐露出院子尽头那些翠竹的一抹沉绿。
巩秀娟急行了几步,跟到了他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和宽阔的肩膀,想说些什么,却又总是不禁想起那夜的尴尬,不觉促狭万分,只得默默地跟着他走在后面,顺着回廊,不多会儿便走到了后院。
“暖炉可是备好了?”岳云行至凉亭,顿住脚,转身随口问道。
昕柳忙回道:“回禀少爷,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