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48
  “怎么,你吃醋了?”
  祝九将脸别过去,不快道:“我就是喜欢耍那些小聪明、用那些小手段,就算我做了那些在你看来很无聊的事情,又能怎样?你不喜欢?那就一纸休书休了我算了,何必跟我白费口舌?”
  他似是没料到她竟如此痛快的承认了这些,微微迟疑着,叹道:
  “这样做,你便开心么?”
  “是啊,这么做了,我就开心。”她冷笑了一声,复又回望了过去。
  他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叹道:
  “你似是变了很多。”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
  岳云望着面前这张精致的容颜,这张曾在他梦中无数次出现、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忽然觉得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径自苦笑了一下,将进屋时放到桌上的那个纸包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淡淡道:
  “这是我让下人们做的,趁热吃了吧。”
  她伸手接过那纸包,问:
  “还是红豆的?”
  “这次换了些食材,你……”
  “随便吧。”说着,随手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再未多看一眼。
  他看着她的举动,心中一痛,落寞的伸出手、握住她的,看着她半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得转了话题,道:
  “外面乌鸦叫得这般欢实,你倒是睡的香甜?”
  “是啊,否则还能如何?”她打了个哈欠,翻转了下身体,闭上眼睛决定继续睡。
  “怎地一天了,还不散去?乌鸦只喜腐肉,是否这院中……”
  “是么?不是都说乌鸦来到我这里、是不祥之兆么?”她扬了扬眉毛,反问道。
  “都是些疯言疯语,下人们的话,你也在意?”
  “我才不会在意,只是怕辱了你们岳家的名声。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不好办的可是你。”
  说着,睁开眼睛,瞥了瞥他,转而又坏笑道:
  “不过,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是么?”他依旧温和的笑着,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是啊。”她点点头,“所以我也不必自己着急了。你没事的话,就去陪你老婆吧,我要休息了。”
  “即使如此,也要将那些恼人之鸟驱逐才可,否则你怎么睡得着?”
  说罢,大声道:
  “来人!”
  立刻有丫鬟们应声而入,冬溏当然是跑在第一个的。
  “去让人将这院子前前后后都搜寻一番,看是否有腐肉忘了清理?该挖的地方便去挖,现在就去。”
  “是!”
  丫鬟们忙一路小跑着去忙了。
  不会儿,院子里狗叫声、铁铲声、窸窣声,若隐若现的传了进来。
  这期间,祝九迷迷蒙蒙的,半梦半醒,总是迷糊着以为自己是在崎荀的那间小木屋里,而身旁的人,则是萧峒。
  忽然,院子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这安静反倒让她倏地清醒过来,睁开双眼,问:
  “怎么没声音了?”
  岳云起身向外行去,见院中已皆尽整理干净、乌鸦也都渐渐散了,眉头舒展了些,冲身后的祝九道:
  “好了,现下,你可安心的歇息了。”
  “哦……”祝九简短的应着,复又躺了回去。
  不久,房门“吱呀——”一声、复又被轻轻关上。他竟是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心中涌来了莫大的失落。
  冬溏行至祝九身前,懊恼道:
  “二少奶奶,您怎地不说挽留他、还偏偏将他向那边推?……”
  祝九完全无视她,继续睡着。
  冬溏明知她会如此反应,却还是郁闷非常,站了会,见没人理她,只得怏怏的退了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又是一天。
  158。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57卷  总是想着得不到的
  清晨时候,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雨来。
  细如蚕丝,伴着微风,有一些顺着微畅的窗子洒了进来,伴随其中的,还有泥土和秋菊的淡淡芬芳。
  巩秀娟坐在桌前,眼看着那红烛燃尽、红油将烛台都染了色,竟是一夜未合眼。
  他昨夜……又去她那里了。
  却并未在那里过夜,只是将乌鸦驱逐后,便独自去到书房了。
  连年的征战本就让他疲惫,归得家来也不得闲,偏又逢妻妾斗来斗去、烦不胜烦。想独自清净一番,也是对的。
  她的手中紧握着那张纸条,上面简单几个字,书:
  “已收,静待佳音。”
  是他的字迹。
  自己嫁入岳家并不多时日,算来算去,也不过两年不到。这两年,一个在临安城之东,一个在临安城之西,隔着无数街巷院落,倒是相安无事的。本以为自此之后都不会再与他有何瓜葛,不想如今却进退无路、只得求助于他了。
  巩莫,那个自小便在巩家、与她一起玩到大的人。他爹是巩家值守领队,小时候,巩莫常常在后园与她玩雪、捉蟋蟀,渐渐长大后,反而越来越生疏,却总能感觉到他在某个角落里那关注的目光。
  门前那些偷偷放着的首饰丝绸、吃的用的,竹篮里那些早春山上现采来的果子野菜,几次三番犯了小错他有意无意的替她担待……。往事如这冬雨,渐渐密集,合着凉风瑟瑟,竟是让她的心头、更增了一股寒意。
  如今,嫁到岳府这么多时日,虽十分中意这个相公、每每见到他便觉如沐春风般欢喜,可他对她却是温柔而又疏离,谦恭而又冷淡,明明笑着,眸子里却是没有一丝一豪的温度。她总觉与他之间差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那条沟渠、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本这些她是不曾察觉的,一心一意沉浸在新婚及小别后重聚的幸福中,直到祝九嫁了进来,前前后后这么多事情发生了,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与他、其实竟不是那么的亲近。
  是啊,这近两年的光阴,除了独守空房,她又得到什么?再也不会有人在雪后的冬日、偷偷放上些山里的野味在她门前了;再也不会有人在洒满晨曦朝阳的院落里,手拎着一篮秋梨、拘谨羞涩的交给昕柳了;那个总是微垂着眼睑的少年,那个总是来去匆匆、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的少年,自此以后便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了,仿似他从未闯入过一般。
  直到昨日,她让昕柳将亲笔书写的信件、送到了他在临安的那处陋居之中。
  她轻叹了一声,复又松开了手掌,就着红烛上最后的那一点火影、将这纸条递了上去。片刻,纸条化成了灰烬、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
  祝九,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你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正沉思着,忽然瞥见门外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他?
  她心中霎时充满欣喜,忙起身过去、开了房门,只见岳云披着一层水蒙蒙雾气,站在门外,冲她淡淡的笑着。
  “相公?”
  他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携她一同进了房间,而后坐下,问:
  “怎么起的这般早?为夫在书房一整夜,此时倒是有些饿了。离早朝尚有段时间,便想来你这边,与你一同吃些什么。”
  巩秀娟绽出一抹灿烂的微笑,点了点头,而后唤来昕柳,道:
  “去煮些小米粥来,备几样清淡小菜,快去!”
  “是,奴婢遵命!”
  巩氏转过头,望着他清晰而深刻的侧面轮廓,竟是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手掌总是粗糙却又温暖,那些温度透过她冰凉的指尖、源源不断的传进了她的身体中。她不由得捏了捏他的手,柔声道:
  “相公这一夜,可是未曾合眼?”
  岳云点了点头,道:“军务繁忙,且雷儿、安娘均还镇守在外。诸多事宜,哪有心思去睡?”
  她听罢,苦涩一笑,不由得垂下了头去,低声说:
  “相公何出此言?恐还是为了家务琐事费了心神罢?”
  他转头望向她,笑道:
  “你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
  “这段时日,妾身不仅未能替相公分忧,反倒惹来诸多麻烦、为相公徒增烦扰。妾身总在想,若是有一天,这府中没了妾身,相公是否就不会……”
  “你又在乱说些什么?”岳云不待她说完,便低声蹙眉道,同时摇了摇头,道,“初冬才来,寒意更甚,你勿要终日胡思乱想,着紧身子才对。”
  巩秀娟点了点头,再次握紧了他的手。
  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米粥上来了,小菜也上来了。二人相对无言,沉默着吃了些东西。岳云拿着调羹吃了没多少,便又放下了调羹,淡淡道:
  “时候不早了,为夫尚有事务要处理,便不陪你了。”
  话落,撩起袍子起身,信步迈出了房去。
  巩氏跟在他身后,望着细雨中渐渐远去的背影,一阵莫大的失落席卷而至。
  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清楚地,怎么一见到他,就又要去有意无意的提及那些烦心事?怎么就是忍不住?怎么就是不能泰然的与他闲话些家常、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已经烦不胜烦了,而自己却还要一再碰触那些,简直是自找不痛快!
  想罢,她懊恼万分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中。
  看来,她的动作要快了。
  否则,日久天长,她这个位子就保不住了。那边有孕在身,母凭子贵,又是皇上赐下来的。而她呢?她又有什么?本以为身后站着岳云、与她一同进退,而现下看来,竟是连他也对她疏远了……
  *************************
  祝九坐在窗前,披着厚厚的披风,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那一格被院子分割出来的四方天空怔怔发呆。
  总有几个瞬间,让她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在崎荀的那件小屋子中,若是回首,或许还能惊喜的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萧峒。那样的瞬间是寂寞的,就算屋中堆满金玉、盘中盛满佳肴,也依旧的寂寞。
  从前在崎荀的时候,她总是偷偷的想念着岳云;如今到了岳府,想的那个人、却又是萧峒了。
  人生,就是这么的讽刺。
  “吱呀——”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来,一阵冷冽的空气、夹杂着雨丝与咸腥,一并向屋内涌了过来。
  是萧峒?!
  她下意识的想着,竟是不由得起身、向门那边望去,脸颊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魇。
  可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后,她便又失落了。
  不是萧峒,而是岳云。
  她脸上表情的忽然转变、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见她如此,几步走近了她,笑道:
  “怎么,见到是我、似是不开心?”
  祝九耸了耸肩,懒懒的复又坐了回去,道:“是啊,是不太开心。”
  “我又是如何惹得你不开心了?”
  “没如何,只是看着就不开心而已。”
  说着,径自倒了杯水,抿了一口。
  “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睡不着,就起了,有什么稀奇?”
  她没好气的回道。
  岳云笑得更深,摇了摇头,又问:“可是吃些东西了?”
  祝九摇头,反问:“你呢?”
  他本想说“吃过了”,又觉如此回答、她若追问在哪里吃过,势必麻烦,于是敷衍道:“也还没有。”
  祝九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复又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雨,直接将他无视了。
  屋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一双大手自身后轻轻的拥住了她,炙热的呼吸撩拨着她的耳垂。她觉得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转头看了看他。
  “天凉了,改日让下人们送个手炉过来,省的你终日手指都是冰凉的。”
  他低声道。
  祝九依旧点头,不说什么。
  有雨丝透过高大的房檐和敞着的窗子,斜斜飘到了她的唇边,她微闭起双眸,伸出舌尖舔了舔,忽地绽出一抹笑,自语道:
  “呵,是甜的……”
  又有几滴雨水洒了进来,是越下越大了。
  院中的花草摇摆着,悉悉索索,风也愈发的紧了起来。遥远的天际一片阴霾,墙头一支明黄色的野花兀自立在一片灰暗之中,竟显得是那样的刺目。
  他俯身,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舌尖霸道地向她的口中探索而去。
  双手则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只有这一刻,他才是宁静的。听着雨滴,合着风声,怀中拥着她。
  那些纷乱的铁蹄与他无关了,那些连年的厮杀与他无关了,那些朝野的争斗与他无关了,那些后院的计较也与他无关了。
  什么戒备,什么提防,什么隔阂,什么疏离……都暂时变得无关紧要了。
  若是时间可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