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58
  “……是……”冬溏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怏怏退了出来。
  有下人立刻将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跪下!”他轻喝道。
  祝九微微低着头,恭顺的跪了下去。
  “你别以为终于如愿进了岳家、就可为所欲为了。来人呐,上家法!”
  “是!”门外候着的家丁听罢,立刻领命而去。
  祝九抬起头,沉静的望着他,道:“爹,你想打我也可以,可却不能现在打。”
  “荒谬,既然嫁进了岳家,何时家法还轮得到你来说话?”
  “确是轮不到我的,只是好巧不巧,我却刚刚怀了岳家的骨肉。”
  说着,她微垂下头,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
  此话一出,岳飞和李夫人登时愣住了。
  “你……你有孕了?”李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不可置信的问道。
  “恩。”
  “何时的事?”
  “是这两三天才确定的,本想过了中秋节再告诉您二位,不想……”
  “你别以为怀了岳家的骨肉、老夫就会怕了你!岳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媳,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来人,家法!”
  “老爷……”
  岳飞猛地起身,自走进来的家丁手中接过藤条,不由分说的狠狠抽到了祝九的肩上。
  “……”祝九一下子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只觉肩胛上一阵火辣辣钻心刺骨的疼痛,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强忍着疼痛,扬起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啪——”
  又一鞭落了下来。
  “啪——啪——”藤条接二连三的落到了她的肩背上,每一鞭下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渐渐地,头垂了下去,却还是强撑一口气,低低道:
  “……爹以前也总是这么的……这么的责打云儿么?……”
  岳飞扬起的手僵住了,顿在半空,狭长的凤目怒不可遏的望着她,良久,道:
  “是又如何?!”
  “呵……”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恸,泪水瞬间湿了眼眶。
  李夫人站在岳飞身旁,适时的拉了拉他的胳膊,轻声道:
  “老爷,好了……九儿毕竟还年轻,这次念在她有孕在身,还是算了吧……况且,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皇上交代?”
  岳飞扔掉手中的藤条,一甩袖子走了出去,同时对下人吩咐道:
  “把她关到柴房里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许送饭吃。此事我不想让云儿知道,他若问起,你们就说二少奶奶贪恋宫中美景、尚未回府,可是明白了?”
  “是,奴才等遵命!”
  两个家丁上前、一左一右的架着祝九,拖着她行了出去。
  她的头无力的耷拉着,仿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在身旁,专注而安静的望着她。可周围一片黑暗,这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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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吁——”
  车夫勒住马儿,在岳府门前停了下来。
  巩秀娟率先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去扶身后的岳云,只见他的额头浸满了汗水,费力的下了车,正要进府,却一眼瞥见了门内的冬溏。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冬溏见到他,立刻几步跑了过来,焦急道,“二少奶奶一回府就被老爷叫到书房去了,还把奴婢轰了出来,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奴婢担心……少爷,少爷?!”
  冬溏话还没说完,便见岳云的面色一冷、强撑着向院内蹒跚而去了。
  巩秀娟连忙扶着他、紧紧跟着,昕柳则瞪了冬溏一眼,喃喃道:
  “真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这次老爷出马,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番!”
  “去叫李泊初!”
  他见到一个贴身的侍卫后,忙低声吩咐道。
  “是!”那人应声而去。
  “相公,你才刚刚被责了军杖,慢些走,可不要牵动了伤口……”
  “我能走得动,你不用担心。天晚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的手自她手中抽离出去,冷淡的开口道。
  巩秀娟怔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走了去,心中抽痛着,可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岳云强忍着被杖责之后的剧痛,缠着白布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张脸上全无血色。他在书房中等了会儿,还不见李泊初的身影,不禁愠怒了起来。
  “李泊初呢?!”
  书院旁的小厮正欲答话,便见李泊初匆匆行了进来,恭敬道:
  “少爷?”
  “九儿呢?”
  “这……”
  若是一般的人,被杖责五十棍之后恐怕站都站不起来了,可他却因担心祝九安危、勉强撑到了现在,如今见到李泊初吞吞吐吐的,不禁心中一凛,沉声问:
  “……她怎么了?”
  “少爷,她没回府啊!”
  “胡说!”冬溏在一旁立刻反驳道,“我和二少奶奶一同进府,一同进书房,你们怎么睁眼说瞎话?”
  李泊初微低着头,不急不缓道:“奴才等确是没见到二少奶奶,请少爷勿怪。”
  岳云摇了摇头,蹒跚着走出了书院。他忽然觉得无限悲凉,诺大的府邸,竟连一个知心的人、也都没有。他转头再次看了看李泊初,良久,低低道:
  “你们不说,我便自己去找……冬溏,扶着我。”
  “是,奴婢遵命!”
  冬溏立刻上前一步、搀着他的胳膊,又道:
  “少爷,这岳府并不大,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
  岳云心急如焚,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书院。
  142。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41卷  耳鬓厮磨
  “水……水呢?”
  祝九微张着干涩的唇,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是躺在崎荀的那间破旧下人房中,她伸出手想要抓着些什么,迎接她的,却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气。
  不知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仿似眼前渐渐有了光芒,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却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那沉重的眼皮。
  朦胧之中,似是有人将她抱起,又似有人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可她总是在想:这是在做梦吧?我在哪里?是崎荀吗?是谁会陪着我呢?是萧峒吧?
  可是……他早就已经消失不见近两年了,不是吗?……
  外面传来了“哗哗”的叶落之声,秋风徐徐,寒露微凝。
  所有叶子,都落尽了。
  落尽了,就死心。
  淡淡的菊香透过窗缝弥漫在房间里,伴随其中的,还有一股草药味道。
  许久、许久之后。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头顶的帷帐都徐徐垂落了下来,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外面则依旧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落叶之声。
  她艰难的转了转头,却发现枕边还有一人,此刻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望着她。
  岳云?!
  她疑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沙哑的开口道:
  “是你啊?……”
  “你终于醒了……”他的手覆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而后转头冲外面道,“冬溏,去倒杯温水来。”
  “你……干嘛趴在床上?”
  “还不是上次领了罚、伤势未愈?”他扯了扯嘴角,摩挲着她的手,问,“还疼么?”
  “还好……”本来她是都忘了肩胛上的那些疼痛的,他这么一问,她却又觉得疼起来了。
  冬溏端了水杯过来,撩起纱幔的时候、望见睁着眼睛的祝九,忙笑道:
  “二少奶奶,您醒了?”
  祝九点点头,费力的半坐起来,接过水杯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擦了擦嘴,问:“我不是在柴房么?”
  “还说呢,少爷带着伤,连大夫都顾不上叫,就带着奴婢在府里一番找寻,找了一整宿,天亮透的时候,才在后院那间早就荒了的柴房里找到您……”
  “是么?……”祝九点了点头,复又躺了下去,疲惫的眯起眼睛、沉默了下去。
  岳云冲她挥了挥手,低声道:“去让人做些粥过来。”
  “是。”冬溏应声退了出去。
  “九儿……”
  他复又侧躺了下来,俯在她耳畔,低低开口。
  “恩?”祝九并未睁眼,只是挑了挑眉毛。
  “还记得……三年前你曾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么?”
  “哪个?”
  “一个叫千寻的女孩的故事……”
  “哦,是那个……恩,怎么了?”
  “我一直记着,还想知道那故事的后来,可否接着讲给我听?”
  祝九笑了笑,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文不对题道:
  “你真的找了我一夜?”
  “……恩。”
  “呵……”
  “九儿……”
  她别过脸去,摇了摇头,轻轻的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已经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滑落脸颊。他为何要这么在意她呢?这些在意、又含了多少虚情、多少假意?她是皇上赐下来的,除了对她千依百顺,他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只是,他们毕竟是旧识啊!
  良久,她再次转回头来,望着他,道:“有人要杀姐姐。”
  岳云似是并不吃惊,淡淡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她听罢,却疑惑了起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嚷嚷着要和秀娟换衣裳的时候,我便已经觉得奇怪,故而早有防范,之后禁卫森严的皇宫居然无端出现刺客,她又被莫名之人推了出去……前前后后联到一起,便不难猜出了。”
  “既然都知道了,等你好些时,替我向她解释解释。那天整个宴席上,我都霸着她的老公不放,又穿着她的衣裳、使唤着她的丫鬟,她肯定很伤心。你去和她说说,就说是你为了救她、迫不得已才让我这么做的。”
  “九儿……”
  “少爷,粥来了。”
  冬溏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
  有丫鬟进来、将床前的纱幔挽起系好,祝九用盐水漱了口,又擦了擦脸,强忍着疼想要接过那碗粥。
  “我来。”岳云起身、跪在她身旁,接过粥后小心的吹了吹,“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去和她解释?”
  说着,伸出勺子、递到了她的唇边。
  祝九笑了笑,抿了口粥,道:“我去解释什么?解释半天,她又不会感激我,兴许还觉得我是在和她示威;可你去解释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信你的,还会对你感激万分、更加爱慕。这种好事,我就不和你抢了,呵。”
  他怔怔望着她的笑魇,望着她脸侧的那个淡淡的酒窝,半晌,复又吹了吹粥、举着勺子递到她面前,“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听你的罢。那夜,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为何要……”
  “他说要罚谁、还需要什么理由么?”祝九摇了摇头,又喝了几口粥,道,“好了,吃饱了,你也吃一些?”
  岳云摇头,将碗递给了一旁的丫鬟,冲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怎么,你不饿么?”
  “我不饿,看你吃了,我便觉得饱了。”
  “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哎,你不是还想听那个故事么?我接着讲给你听?”
  他扶着她躺下,而后自己则依旧侧躺在她身旁,点头道:“好。”
  祝九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双手轻轻握着他的,缓缓开口道:“……千寻下了车,向漫着水的森林深处走去,然后……”
  其实,她还是善良的。
  大殿之上不顾后果的袒护,那双轻轻拍着他的手冰冷小手、那双带着慰藉的清澈眼眸……不顾后果的去救一个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女人,毫无怨言的忍受着他父亲那毫无缘由的责罚……哪怕如今伤痕累累,也不在他面前喊半个“痛”字,亦不在他面前讲半句闲话。
  不仅如此,还反过来将他劝慰……
  他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战栗着,紧紧拥着她,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极其温柔的摩挲着她那细嫩的肌肤,偶尔还会理一理她鬓角额前的碎发。
  哪怕她是有所图谋的,哪怕他对她的身份依旧一无所知,哪怕一切的一切仍是迷雾重重……可是,就这么的将她拥在怀里吧,一辈子都不要再放开。纵使无法坦诚相对,可至少也能朝夕共处。
  这样,就够了。
  他不敢奢求其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
  滴滴嗒嗒。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的坚强,无助的划落心间。
  那样的悲哀,那样的悲哀……
  她像是一个孩子,愈发的沉溺于他的温柔之中,再也不愿醒来。
  如果这样的耳鬓厮磨,可以这么的一辈子、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