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41
  “既然都认了,看我不杀了你?!”
  说罢,起身就要抽剑。
  “乒——”的一声响,再看时,只见一柄长剑已经擦着祝九的一缕发丝、飞到了她身后的木门之上,青丝随之而落,再看何锦,正一脸惊愤的瞪着何大旺。
  祝九竟然连何大旺是何时起身、何时出手打飞那柄长剑都没看清,只知道自己一缕长发被剑斩断,再回头看时,他早已复又稳稳坐回了塌上。
  “且听听她怎么说。”
  言语平淡,却又透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何锦愤愤坐了回去。
  “少爷凭白无故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来,本来奴婢也无权过问,只是蒋小姐一心系着少爷,担心少爷被别有用心之人谋害,故而命奴婢时时注意秦儿姑娘动向。前些日子奴婢被秦儿姑娘调去,好巧不巧,便窥到她深夜放出信鸽……”
  坐上的二人听罢,同时黑着脸看向一旁的秦儿。
  秦儿极轻的皱了皱眉头,仿似颤抖也停了一停,却依旧紧闭双眼。
  祝九心想:管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既然你“中毒如此”了,现在也不能跳起来反驳我,还不是我怎么说怎么是?
  想罢,继续理直气壮道:“不仅如此,奴婢还曾听她在深夜房中与他人对话,话中竟然提及……提及……”
  “说!”何大旺低声喝道。
  “竟然提及秦儿姑娘是故意潜入崎荀庄园,为的就是嫁给少爷做少奶奶、助他人策反崎荀派!”
  “‘他人’是何人?”何大旺问道。
  “奴婢不知……”
  “简直满口胡言!……”
  “让她接着说!”何大旺一拍桌子,矮桌上的茶具全都应声而碎、哗啦啦掉到了地上。
  祝九吞了吞口水,心道:编到如此地步,再编下去岂不是要露馅了?可又不能话说一半,于是只得继续道:
  “奴婢当时便没了主意,那会老爷还未回来,在这偌大崎荀庄园,除了蒋小姐,也没有谁能做这个主了,于是就跑去禀报了蒋小姐……蒋小姐听罢,唯恐秦儿姑娘为非作歹,只得出此下策……”
  “哼,原来是蒋翠洁那个贱人与你串通、二人合谋编个谎子栽赃给秦儿姑娘?!”
  “住口!”何大旺大怒,起身看了看一旁的秦儿,冷然冲始终立于身后的王川道,“杀了她。”
  “爹?!”
  何大旺转身,神色复杂的看了何锦一眼,眼神中说不出是痛心、愤怒还是无奈。他摇了摇头,忽然极轻的叹息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走远了。
  “少爷,这……”王川为难的看了看何锦。
  “不许动她!你们谁敢动她?!”
  说着,几步走到祝九身旁,又大声道:
  “这个贱婢妖言惑主、搬弄是非,来人,给我家法伺候!”
  “你敢?!”
  一声高昂女音,只见蒋翠洁眨着小圆眼睛,几步走进院内,看了看立于两侧的下人及弟子,又看了看何锦,冲他身后的王川道:
  “老爷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动手。”
  “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这里是没有我说话的份,可我也不过是重复老爷的吩咐而已。我倒要看看这里有谁敢杵逆他的意思?!”
  “顺了他的意思?那我家法处罚一个奴婢、你可是不用操心了吧?”何锦眼中迸出火光,愤愤的望着她。
  “王川,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蒋翠洁不理他,径自望向王川。
  “是!”王川领命后,扬手抽剑,却见秦儿忽然闪身几下飘出了屋堂,王川见状、忙起身去追,蒋翠洁也起身翻至瓦檐,片刻,只听剑锋彼此交错、嗙啷声此起彼伏!
  “来人,拿鞭子,给我打!”
  何锦不理上面的恶斗,径自发话道。
  “是!”
  几名弟子听令,几下将祝九拎起带至院内一棵树前、三五下绑在树上,又有一人拎出一条长约两米的鞭子,不由分说狠狠朝着祝九甩去!
  半空中长剑嘶啸、庭院内鞭挞阵阵。
  真是一派热闹情景。
  祝九只觉皮开肉绽、身上的骨头都要被打断了,撕心裂肺的疼,只几下,便晕沉沉神志不清了。
  又几下,忽然觉得鞭子停了下来,也不知是真的停下了、还是自己已经死去、感觉不到疼痛?总之,世界一下子清静了,没有了鞭子甩起的呼啸风声,也没有了剑锋争鸣的破竹之声……什么都没有了,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以及死寂之中。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欲罢不能,爱恨情仇都变得模糊且久远起来。再也与她无关。
  这里是哪里?好暖和……可是,身体好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怎么,还是没有死吗?呵……
  60。第二章 珠帘翠袖汀凝玉…第五十九卷   代价
  祝九径自艰难的扯起嘴角,漾出一抹笑,勉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木屋中。
  “醒了?”
  萧峒站在床前,正淡淡望着她,一边伸出手在她额前探了探、一边似在自语的低声道:
  “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祝九眨了眨眼睛,喃喃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为她暴露了身份,只怕以后会越来越麻烦……”
  屋内另一男子沉沉开口道。
  “是我将她拖下水,总不能看她被人活活打死。”
  萧峒转回身,云淡风轻的开口道。
  祝九努力望向那个陌生声音的方向,只见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那人背对着她,负手站在床前,背影高大又略显单薄,良久,侧转过头,似在看向她,又似在望着坐在一旁桌前的萧峒,清晰的侧面轮廓,挺拔的鼻梁,微微翘着的下巴,饱满的唇一张一合,道:
  “若不是她,恐我与唐函亦是要继续蒙在谷里。”
  语气中,充满了自嘲。
  门被打开,唐函身披雨簑(sui)、手中拎了两只肥兔、几捆青菜走了进来。立时,一股凉风袭到了祝九面前,夹杂着泥土与雨水的腥味,让她顿时神清气爽、连疼痛也似不这么明显了。
  复又关上门,不大的木屋内立刻更显狭小了。
  “你倒真是肯花心思。”
  唐函褪下雨簑,略带讽刺,语气冷冰冰的。
  祝九尝试挣扎着坐起来,一边呲牙裂嘴,一边低声道:
  “我要喝水……”
  萧峒忙起身扶她坐起,而后接了一杯水端到她面前、喂她喝下。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几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顾自沉默着。
  窗外,雨依旧下个不停。
  “啊!秦儿呢?!”祝九喝水喝到一半,忽然一个激灵、大声叫了起来。
  萧峒皱了皱眉头,唐函清理着兔肉,唐君宝则淡淡笑着不作声。
  “智谋尚且未知,冒失却是足够。”片刻,唐君宝坐到萧峒对面,轻声总结道。
  “当时忙着救你,让她跑脱了。”
  萧峒摇摇头,答道。
  “跑了?!”祝九听罢,连连干咳几声,单手抚着胸口,只觉天昏地暗,长长叹息了一声,哀怨道:“完了,完了……吾命不久矣!……”
  “呵,这会倒怕了,昨日可是见你神气的紧。”
  萧峒将杯子放回桌上,无奈的笑了笑。
  祝九沮丧的躺了回去,认命的闭紧了双眼。
  “秦儿的事你不必担心,养好了伤,恐怕天音派一行,何大旺会带着你一起去了。”
  “啊?”祝九听罢,忙又睁开眼睛,不解的看向萧峒。
  萧峒却冲她点点头,以示肯定。
  “天哪……”祝九使劲揉了揉额头,带着哭腔道,“就算秦儿不杀我,何锦也不会放过我,横竖逃不开一个‘死’字,还不如死在你的手里……萧峒,你就做做好事、快点杀了我吧!免得以后落到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萧峒叹息一声,低低说道。
  唐君宝复又望向窗外,前言不搭后语的开口道:
  “她很像一个人。”
  说罢,径自陷入了沉默。
  祝九一脸哀怨的躺了会,忽然又大叫一声,道:“我身上的伤、是谁敷的药?!”
  唐君宝起身,不理祝九,径自低声道:“好久未曾雨中舞剑,萧兄是否有兴趣?”
  萧峒点点头,自墙边拿起两柄长剑,与唐君宝一同走了出去。
  唐函则将整理好的兔肉、青菜拎了出去,在屋前灶上烧起热水。
  几人全都无视祝九了。
  祝九更加郁闷,见状,只得继续躺下、假装睡觉。
  雨如银丝,轻柔洗刷着山中万物,将枝叶染得更绿了,将泥土浸得更深了;凝珠露水飞洒,晚风灰云低悬,翠竹曳,长剑啸,都是天涯人,对舞仍寂寥。
  稳稳收剑回鞘,唐君宝落于一支竹子之前,衣襟发丝微潮,望着远处的山峦,面容似水般沉静,身后的萧峒亦收了剑,漫不经心的笑道:
  “你的心思不在剑上。”
  唐君宝颔首,不置可否。
  “世事无常,又何须自扰?”
  “你不也是一样?”唐君宝转过身来,淡淡道。
  “怎么?”萧峒扬起一道眉,淡笑着。
  “她的脸很像一个人,而给人的感觉却像另一个……你将她带来这里,到底想要找到谁的影子呢?”
  萧峒微微颔首,玩味一笑:“呵,谁的影子?其实时日久了,我也分不清楚了。有时她很像嫣儿,有时也像金澜一,可其他大部分时候,她却更像她自己。”
  “此话何意?”
  “我只是有些后悔。”他望向远处,坦言道。
  “若知今日,或许当初你我的决定、都会改变,也无如今对雨绸寥之心境了。”
  萧峒仰首,幽幽看了眼将黑又灰的天空,微仰着嘴角,说:“让唐函加入崎荀吧?他应当是愿意的。”
  “恩,你如此说,便依你之言了。”
  “你呢,又有何打算?”
  “三五载飘飘零零风雨中,乱世堪扰,难成名就;这柄长剑、还是随我同去山野林间逍遥自在罢。”
  说着,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不知今后,你我何时才能再在雨中对剑?”
  “……天晚了,回去吧。”唐君宝并未接话,他遥遥望向那间模糊的木屋,转身缓缓走远。
  一丝落寞涌上心间。
  就是这样的吧?就是这样子归去好了。再也没有纷争,两手不问江湖事。那个柔媚得水一般清澈、又美艳得花一样浓郁的女子,便也这么的湮灭于红尘之中了。
  等了这些许年,终究是劳心费力白白欢喜一场,如今,箣籁阁一行,终于让他放了手。
  他微低着头,负手行走在雨中,雨滴丝丝缕缕淌在他的额上、脸颊上,犹如这些年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
  “你似乎很在意她?”过了会,唐君宝又问道。
  “哦?这么明显么?”萧峒挑高一道眉,玩味一笑。
  “只是这么觉得而已……无论是嫣儿还是她,若是在意,便让她离开崎荀,越远越好;否则,待有朝一日,她不复她,你不似你,对影难成行,只会愈离愈远、再难交会。”
  “似是有感而发?”
  “……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只是不想祝九成为另一个金澜一。
  唐君宝心中默默想道。
  一天一夜未吃东西,此刻祝九早已饥肠辘辘,望着满桌肉菜直吞口水,半坐在床边、不由分说大口吃起来。
  唐君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祝九,似是不经意的开口道:“不知祝姑娘是哪里人?”
  祝九一怔,看看他,又看看萧峒,有些怯弱的开口道:“我是苏州人……”
  “苏州?”唐君宝微楞了片刻,疑惑的看了看一旁的萧峒。
  萧峒似乎并不在意,举起手中酒杯,冲他做了个“干杯”的动作,一仰头一口喝尽。
  唐函一直悠闲吃肉,无视祝九。
  祝九忙解释道:“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从很小的时候就随着别人东奔西逃,自己也说不清究竟算是哪里人……”
  一旁的萧峒夹了些肉到她碗中,道:“多吃些肉,稍晚些我送你回去。”
  祝九原本将肉已经夹到了嘴边,一听这话,又略有不快的放下筷子,道:“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唐君宝在一旁打趣道:“哦?祝姑娘似是对这简陋之所分外不舍?”
  祝九点点头,又摇摇头,怔怔望着满桌菜肴,良久,轻声道: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说罢,莞尔又笑了笑,若无其事的继续吃东西。
  唐君宝细细品味着这句“人总是要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