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4-04-18 10:46      字数:5036
  这茶,大小姐是接不接呢?
  接,自是要接的,为了逗逗黎姨娘心神不稳胡思乱想的欢喜,歌细黛也要接茶。即使清静不得,她不介意取取乐。于是,她笑了笑,单手接过茶盏。
  是带盖的茶盏,歌细黛将暖手炉交给青曼后,轻捏起茶盖,茶雾缭绕,茶香醇厚扑鼻,真是好茶。她用茶盖轻拨了拨,作出欲饮的姿势。
  黎姨娘的心一蹦,喝吧,快喝吧。
  茶杯离歌细黛的唇越来直近,黎姨娘表面上很平静,厚厚棉袍下的那颗心是跳得越来越快。
  眼看着茶杯要沾上歌细黛的唇了,只见她忽地扭头,看向青曼,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青曼道:刚刚午时。
  黎姨娘的心一下子跌落至脚底了,大失所望。紧接着,在看到歌细黛又要饮茶时,她的心慢慢的升起,慢慢的升起,在升到脖子处时,歌细黛停下动作,道:我有些饿了。
  有东西卡在喉咙处的感觉真是窒闷,黎姨娘非常不爽,却要笑空可掬的对丫环道:快去催催厨子,就说大小姐饿了。
  望着丫环出门的背影,歌细黛看到另一个人一路小跑的过来了,铃声清脆。
  多年不见的歌珠澜,长大了些,更显可爱俏气。
  歌珠澜上气不接下气的焦急的大声问:神仙叔父在哪里?
  五年了,歌珠澜还不忘记那位嫡仙般的神仙叔父。
  黎姨娘瞪了女儿一眼,宠溺的哄着:这里没有神仙叔父,你先回房。
  歌细黛笑了笑,道:天冷,你还是要多添加衣裳才是,瞧你这小脸冻得,她将手中的茶盏一递,语气平常的说:来,喝杯热茶,暖和些。
  黎姨娘的神情一变,略有不安。
  歌珠澜嘟着嘴,背着手不接茶盏,不甘心的颇为委屈的问:神仙叔父在哪里?
  来,喝了热茶,暖了身子,我就跟你说说神仙叔父。歌细黛的口吻,就像是对一个生了病的可爱的孩子说‘乖,你把药吃了,我给你很多糖果’似的。
  见能有神仙叔父的消息,歌珠澜开心极了,她这些日子,终日念想着神仙叔父,赶紧兴冲冲的去接茶盏。
  黎姨娘慌了,抢先接去茶盏,急喝:澜儿,这是大小姐的茶,你不得没有礼貌。
  娘,快给我。歌珠澜可不管那么多,一心想着神仙叔父,气冲冲的就去黎姨娘手里夺。
  歌细黛含笑着挑眉,冷眼看着她们母女,眼神一暼,又看到一个人走进院时,她将头一扭,漫不经心的道:青曼,风大,关门。
  青曼闪身到门前,对走进院中的那个人视若无睹,即刻就关上了屋门。
  见女儿非要喝茶不可,黎姨娘故作失手将茶盏摔掉,茶水洒了一地。
  歌细黛冷然一笑,沉声道:你不敢让你的女儿喝,因为茶水里有毒。
  大小姐可不要乱说。黎姨娘很无辜。
  乱说?歌细黛关上门就要说亮话了,冷道:五年前,我离府的前一晚,你让你女儿送一块有药的糕点给我,意图将我迷昏,这事,我可有乱说?
  黎姨娘一怔,怎么旧事重提了?也对,那事她当然耿耿于怀。
  歌细黛继续处于攻势,你很谨慎,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被迷昏了,你让你的丫环芷风用铁钉扎我的腿。
  黎姨娘的脸色变了变。
  歌细黛冷道:你发现我被扎后没有反应,确定我是被迷昏了,就将我抬去那间废弃的园丁的仓库,将我跟秦儿关在了一起。她锋利的直视黎芷,我那时也不过与现在的歌珠澜同样年纪,你用那么阴狠的手段待我,真是枉为人母。
  黎姨娘一下子被激起了,她对那晚澜儿的遭遇一直痛在心扉,你呢,歌珠澜当时才六岁,你却加害于她!
  是我,是我将歌珠澜放在秦儿身边的,但我有叮嘱秦儿,不得伤害歌珠澜,歌细黛厉声道:你是如何对秦儿说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你活该,谁让你欺负澜儿的。黎姨娘也不否认了,反正也否认不掉。
  是谁欺负谁,是谁招惹谁,你敢说敢做竟不敢承认。歌细黛锋芒更甚。
  忽然,屋门被大力的推开了。
  歌中道如冰锤一样冲进来,一下子卡住了黎姨娘的脖子,双目圆瞪,低吼:你胆子好大。
  黎姨娘被突如其来的歌中道,震得懵住了,歌中道怎么回来了?他是一整天一整夜都要值守在皇帝身边的,他怎么回来了?!他向来忠于职守的!
  爹……爹……歌珠润见爹对娘很凶,赶紧抓住了爹的胳膊,哇的一声哭了。
  歌中道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神情狠猛的骇人。在歌细黛离府后,他曾质问过黎姨娘,黎姨娘一口咬定不知情,一口咬定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害歌珠澜。他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黎姨娘的脖子被掐得快喘不过气,她下意识的要扯开歌中道的手,换来的,却是歌中道又加了力道。
  歌细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的。
  我警告过你的,你们想要好好的,就要好好的待她们母女。歌中道面目冷沉。
  黎芷撕心吼道:你只在乎她们母女,那我呢,我们母子三人呢?我也是你娶进来的,他们也是你的孩子。
  你那两个孩子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歌中道满脸鄙夷。
  黎芷一僵,大声咆哮道:你掐死我吧,你早就想让我死了,她悸心一笑,我嫁进歌府时,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殊不知你心里有别人。这十七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时间长了你就会爱上我,我每天都在想,每天都在等你爱上我,十七年了,可是,十七年来你一直冷落我无视我。你这个无情的混蛋,心心念的恋的爱的想的都是那个女人,你从不在乎我有多痛苦,既然你一心只有她,你为什么还要娶我,你为什么还给我希望,为什么?
  歌中道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缓缓的松开了手。
  黎芷仰天笑着,你跟那个女人冷战较真,我成了你们的牺牲品。是的,你痛苦,你痛苦你伤害了她,那我呢,我比你痛苦万倍,却没有人承认是他伤害了我,好像我受的伤害是罪有应得的。她抢了原本属于我的,要不是等着你爱上我,我早就跟她同归于尽了。歌中道,你同时对不起两个女人,这辈子都赎不清。
  那声声如针的笑,字字如刀的话,刺穿着每个人的神经。
  三个人的纠结,十七年了。
  那位敢爱的公主,变得消沉,变得破碎,后来变得豁达。
  那位心存幻念的少女,守着一份痴痴的单恋,成为了恶毒的妒妇。
  那位深沉倔强的男人,不会表达爱,妄想挑起肩负的责任,不曾想,他努力维护了很多年的一团和气,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歌中道扫了一眼门外的丫环,咳嗽着冷道:扶姨娘回房。
  丫环怯生生的上前。
  黎芷绝决的望了歌中道一眼,牵着歌珠澜的手,急步而去。
  歌细黛微垂着眼帘,刚才黎姨娘的话都还震撼在耳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不需要同情与被同情。她只是唏嘘,唏嘘一个女人用了十七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爱的男人不可能爱上她。
  过了片刻,歌中道的神情恢复了他的深沉,将视线落在一旁,道:皇帝的家宴,只是时间长,没法放开吃。你午餐多吃些肉,免得晚上饿。
  是。歌细黛应着。
  歌中道点了点头,皇帝的家宴上,我都在。
  嗯。歌细黛懂得,对于不善言辞的父亲而言,他说这两句话,已是很不易。
  歌中道没再说什么,咳嗽着转身,走了。从门口到院外,他一直在咳嗽。
  歌细黛用力的捏着手指,紧抿着唇,移开了视线。
  谁都无法把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谁也都无法理解别人的甘之若饴。
  半晌,一名丫环来请歌细黛去用餐。
  在路上,丫环突然一跪,恳声道:奴婢想跟随大小姐,求大小姐准许。
  你叫什么名字?歌细黛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名丫环曾经被母亲安排服侍过她。
  奴婢名唤田田。
  田田,歌细黛念着这个名字,就冲着田田这股自荐的勇气,可以。
  席上,是顾叔照顾在左右。他说:老爷是抽空回府,已经赶回皇宫;黎姨娘和二小姐回去了黎府。
  歌细黛只是听罢,没有说什么,吃了不少的肉。
  两个时辰后,景玄默如期而至,来接歌细黛了。
  景玄默并非是简单的来,而是带着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
  自景玄默被册立为太子殿下以来,首次启用规模如此尊贵宏大的出行仪仗。仪仗队自太子府缓缓的一路朝向歌府。所经之路,百姓恭敬的跪立于侧。
  在歌府门口,景玄默执手歌细黛,两个同乘上太子府的马车。
  太子殿下隆重的邀接歌府的嫡长女,此消息风一般的传开了,不禁开始猜测他们的关系。
  太子的仪仗队由歌府出发,朝向皇宫。
  马车上,歌细黛笑道:这么张扬?
  景玄默揽她入怀,柔声道:还不够张扬。
  还不够?
  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真是风光无限,荣华无量呢。他们相视笑着,含情脉脉。
  在京城里张扬了约半个时辰,他们进了皇宫,刚到举行家宴的凌月殿,便有一个侍从俯耳对景玄默说了一句话。
  景玄默望着歌细黛,眸色中似有犹豫不决。
  歌细黛迎视着他,莞尔笑问:怎么?
  歌府起了大火,是黎姨娘纵的火,她狂笑着**已死。
  ☆、第60章 《荣华无量》0060
  除夕,辞旧迎新。
  皇室家宴在凌月殿举行,出席的是皇子、公主、皇孙们,以及景盛帝的胞弟和胞妹们。按宫中旧制,其余宗亲都会在大年初一陆续进宫向皇帝和皇后行辞岁礼。
  景玄默与歌细黛早早的就到了凌月殿,依惯例,只需在殿内恭候皇帝即可。他们商议了一番,先去乾坤宫朝见景盛帝。
  虽说,景玄默已认定了歌细黛是他的太子妃。并且,他已经得到景盛帝的允许,在家宴时带准太子妃出席。歌细黛认为,应该先单独拜见皇帝老子,以示尊重,让皇帝老子挑不了理,还能让皇帝老子过过目。
  皇宫里,一派喜气洋洋。
  花式宫灯已高挂,将白雪映得红灿灿的。沿路的玉露宫粉梅花,幽姿暗涌,次第绽放。
  真是非常熟悉的皇宫,歌细黛踩着青石小径,目光遥遥看向安佑宫的方向,神色深凝沉静,久远的回忆渐渐的浮上心头。她不禁笑了笑,重回旧地,别来无恙。
  景玄默清声问:“你曾进过皇宫?”
  歌细黛一怔,在他云淡风清的宁静里,有着观察入微能看穿人心玲珑剔透。她笑而不语。
  “那里住的是皇后。”景玄默朝安佑宫睥睨的一暼。
  一阵风吹来,树枝上冬雪纷纷扬扬的飘洒着。歌细黛弹了弹轻裘上的雪,逐又踮着脚尖捏去飞落在他翠玉冠上的一朵梅花,在指间捻着,随口说道:“是谁这么喜欢梅花,皇宫里随处可见,但凡是梅花有的品种,总能寻到一株。”
  “我母后,天圣皇后。”一想到母后的遭遇,景玄默本是清澈的眸子,突然寒光闪闪的,像冰刃一般。
  原来是天圣皇后喜欢梅花啊,歌细黛倒是明白了。皖国的人,大多都耳闻过天圣皇后,皆道她是个奇迹。她的身份扑朔迷离,是景盛帝还是太子时,进入太子府的,后来,成为太子侧妃,再后来,成为皇后。她好像根本就不是皖国人,因为她没有亲人,连个亲戚也没有,说话时用的一些词语颇为令人费解的奇怪。
  哦,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歌细黛清楚的记得,上一世里,当景盛帝驾崩后,按照他的遗愿,要与天圣皇后合葬。当刨开天圣皇后的陵墓时,发现墓棺里面是空的。
  穿过一片梅花林,便到了乾坤宫外。一名公公前去通报,得到准许后,他们不疾不徐的前往正殿。
  在正殿外,歌细黛看到了歌中道,他沉稳的如山一般的泰然岿立,威严而坚毅。
  明知道景盛帝就在殿内,并已看到了她,她应该立刻进殿拜见皇帝。然而,歌细黛却款款的走向歌中道,微微躬身行礼,“爹。”
  歌中道神色不变的颌首,他正准备派禁军前去凌月殿,提前作好护卫皇帝的防范准备。他还不知道歌府出事了,也不知道他与他的大女儿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爹,雪夜冷寒,莫要常在风口处,喝了风,您的咳嗽更是难见好转。”歌细黛的声音不轻不高,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歌中道颌首,眼神里充满着欣慰。
  这一幕,都被景盛帝看在眼里——见到父亲,而没有无视,真是个重孝道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