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4-04-18 10:46      字数:4770
  不可否认,景玄默很懂得为她搭配衣着。当她穿戴好,立于铜镜前时,镜子女子明艳动人,她的肌肤被衬得似明月映玉。
  用过膳食后,歌细黛便踏出了东阳殿,她要去找景世开,径直朝向万览亭而去。
  万览亭在祈山行宫的最高处,要攀千余石阶,穿过一片白桦树,沿着天池步入杜鹃花林,便可遥见万览亭。
  用了半个时辰,歌细黛才到了万览亭外。
  景世开确实在,一袭象牙白色长衫,迎风静立,宛似玉兰花盛放于枝头,温馨的使人无法移目。
  歌细黛微微笑着,满是惊讶的轻声道:“想不到,五皇子也在。”
  上一世,歌细黛嫁给景世开后,曾一同跟随皇帝来祈山,有日,景世开情绪异常的在万览亭度过整个上午。以及,经过十日十夜的杀戮,取得了景盛帝的禅让诏书后,景世开便是徒步近一个时辰,到了这处万览亭,眺望远处,静默不语,却有一种世间从此在脚下的凌空傲意。他喜欢这种俯视苍山青翠的高度,喜欢目光所触及的远度,喜欢天地空蒙的广度。
  景世开轻摇白玉折扇,转瞬便收起了郁郁不得志的冷疏之意,笑意温和,“原来是歌姑娘。”
  郁郁不得志?歌细黛还是捕捉到了。上一世,景世开对皇帝之位的觊觎是非常的盛,甚至于带着必胜的信念,她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了他鼓舞与激励,却能知道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有方向。不过,他倒是对他的亲哥二皇子恭王很恼恨。也对,恭王实在是权位颇高,徐知达将太子之位的全部筹码都压在了恭王的身上。他五皇子纵使有才能有野心,也不受重视。
  歌细黛缓步拾阶而上,故意将掌中握着的折扇藏进袖间,于他身边款款欠身,“闲来无事,四处走走,不曾想遇到了五皇子殿下。”
  真是很巧,少有人知道万览亭,更是极少的人会有雅兴到此。自从遇到歌细黛,景世开就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是命中注定会结识似的。
  景世开看到了她的折扇,也注意到了她的衣裳,款式新颖,质地尊贵,袖间领口的精美刺绣罕见,依她的容貌与身姿,穿出了别样的风致。当然,他并不是对她观察入微,而是解读了她这袭穿着的含义——即是皇妃,也不能轻易享受到宫廷尚衣司这般高规格的量身制衣,可见景玄默对她的用心特别。
  “我也是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景世开温文尔雅。
  立于亭中放眼远眺,秋色已将天地之气浸染的透彻,峰峦在淡灰色的烟雾之中若隐若现,漫山红叶叠叠连绵,无边视野辽阔得恍似一望无际的秋海,亭子似孤舟,人在舟中,有乘风破浪之势。
  歌细黛不由得心生强烈的发自肺腑的感慨,“我那酒鬼朋友若能赏此景致,恐不知挥洒多少笔墨寄情此山林溟蒙,想必让一日不醉就觉虚度人生的他,两日滴酒不沾,他也是肯的。”说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露些尴尬之态。
  景世开早就有心询问山水扇面一事,即是她提到了酒鬼,不免心中大悦,脸上却温和平静,顺势说道:“我那几坛贡酒,怕是送不出去了。”
  歌细黛颇为歉意的笑笑,道:“怪我,前些日见他一次,只顾欣赏他的新作,却是忘记了对他提起赠酒一事。”说着,她漫不经心的取出折扇,轻打了开,挥了挥。
  景世开顿感十分失落,她竟然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怎么能这般疏忽!当他的视线看到浅绛山水扇面时,眼睛闪过一丝喜悦,一副不以为然的随口问问的样子道:“这也是他的画作?”
  “是啊,可他不太满意,”歌细黛将扇面摆在眼前拧眉的细细端看,叹道:“我是觉得很好,他本是要将其撕了,我便要了来。”
  景世开的心惊了惊,如此杰作若是撕了要有多可惜,若是撕了它,简直比无辜杀了万人还过分。
  歌细黛意味深长的看了景世开一眼,赶紧收起了折扇,深深有一种‘我说了让五皇子不感兴趣的事’的唐突。
  景世开只觉闷恼,脸上作无谓状,干脆就很自然随意的说:“闲清王府中常设宴席,我倒很想将贡酒给皇叔了。至于你那朋友,你还是莫要与他提。”
  既然他要让她着急,歌细黛就表现出了着急,赶紧说:“实不敢与闲清王争酒,可是,可是我那酒鬼朋友真是爱酒如命,我很愿意他能品尝到贡酒。不如回京后,五皇子便将贡酒转交给我,我带给我的朋友。”
  好啊,当然好啊,景世开很高兴她迫切的要酒,但是,可不能让她忽略了要用画作互换。他流露出了迟疑样,温言道:“你那朋友有几分傲骨,恐怕不会轻易接受我的赠酒?”
  歌细黛皱了皱眉,也露出了迟疑,半晌,才道:“也对。”
  景世开一怔,方才他还处于主动,冷不丁又处于被动了。
  歌细黛笑笑,让给他主动权,“不如我先将酒赠他,再顾及他的傲骨,请他以画相换?”
  景世开满意这种方式,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过了片刻,很无所谓般的说道:“都行。”
  折扇可以交给他了。歌细黛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际,心里平静的异常。他肯定不知道,上一世,就是在两个月后,她的及笄之年的生辰日,与他举办大婚。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幸福得无以言表。
  上一世的经历都那么真切的刻在脑海里,随便一抖,便能抖落掉很多记忆。只是,当她在回忆往事时,内心里已没有了翻涌,没有了触目,没有了疼。就像是年轮,它存在,它只是存在而已。
  大婚?歌细黛的唇角牵动了一下,因为一想到这个词,莫名的就想到了景玄默。当她的余光察觉到她的这抹笑意被景世开看在眼里时,便笑容渐盛,渐渐的笑得愉快,分享般的口吻道:“真是有趣极了,佳琳公主看中了太子府的司议郎,可谓是一见钟情。”
  景世开不禁觉得她才是真的有趣,说的话题总是他感兴趣的,却是平常的问:“这位司议郎应是出类拔萃?”
  歌细黛想了想,信口道:“我并未注意过他,自是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大皇子引荐给太子殿下的。”
  “哦?”
  “嗯,刚上任不久。”
  景世开沉思着,大皇子生前主事礼部,自是有许多人才,此人竟是大皇子引荐的?
  歌细黛任由他开始费心思的琢磨,便不露声色的告辞。
  她缓缓的沿阶而下,他在她的背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那一抹蒲公英色的裙纱转眼消失在杜鹃林,起风了,风吹着雾,漫山秋色在雾里游。
  歌细黛刚穿出杜鹃林,便看到了在天池边的景荣,他衣袂飘飘,如玉树颀长,正在与一个女子悄声说着什么,她看出了那女子,是艳丽无比的柔玉姑娘。
  她听说闲清王景荣受皇帝相邀也来祈山狩猎,没有与皇帝同行,而是独往。想必他是刚到不久。
  歌细黛驻步于原地,应该趁没被发现而退回杜鹃林里,可她没动,就那样站着,看着不远处的景荣发现了她,在朝着她笑。
  她也笑了。
  柔玉姑娘瞧了一眼她,眸色一厉,转瞬离去。
  “好久不见。”景荣懒洋洋的笑着,向她走去。
  他每向她走一步,歌细黛便向与他相同的方向走一步。他一大步,她一大步。他一小步,她一小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景荣笑意盎然,歌细黛笑得眯起眼睛。
  忽地,景荣的身子向她跃起,几乎是想将她扑进树林里。
  歌细黛翩然纵身,错步轻盈,临空飘进天池,在湖面飞掠渡水。
  她的身姿被景荣看在眼底,他略有失神,情难自禁的追她而去。她似仙鹤翩跹,举足落步拂得水面只是荡着细细的涟漪,裙纱迎风似摇曳在水光潋滟里的玉玲珑。
  歌细黛在天池里踏水踩波,行迹笔直,不时的会回首瞧景荣。景荣紧追其后,总是差一点便抓住她,然而,却是始终抓不住她。
  他的轻功终是不如她,他追得有些辛苦,倒是乐在其中。
  歌细黛微笑着,似嬉戏般的被他追逐。不一会,她骤然腾空上升,凌空于杜鹃林之上。他的反应很是迅速,跟紧了她的步伐。
  杜鹃林很大,歌细黛渐渐的引他,引他到了一片合适的地方,朝他清脆的笑了出声,那笑声里透着无尽的愉快与好玩。
  歌细黛在前,景荣在后。他们在林枝之上,苍穹之下,被别人看在眼里,倒有几分别样的意思,似比翼双飞,似共与翱翔。景世开先是闻到了歌细黛开心的笑声,然后看到的就是一幅羡煞众人的恣意纵情。原来他们的关系真是非比寻常呢。
  景荣听到她的笑,隐约觉得她别有用心,便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在高处亭中的景世开。
  歌细黛就是要让景世开亲眼见到这一幕,让他猜测她与景荣的关系,表面上的东西越复杂,越令人难以揣测,就越利于行事。
  似乎是累了,歌细黛下滑过白桦林,落在了石阶处,回首一笑,“王爷好雅兴。”
  “你喜欢本王追你?”景荣轻摘去沾在衣襟上的枯叶。
  “是王爷要追。”歌细黛一脸认真样。
  “本王是要追你,非你不追。”景荣在说的时候眼睛好亮,并没有他常带的慵懒,多了几分郑重。
  歌细黛的笑意就蕴在嘴角眼梢,垂了下眸,便是一挑眉,“我若想让谁追到,谁人不必追便能追到;我若不想让谁追到,谁人就是一直追,也追不到。”
  景荣凝视着她,“你想不想让本王追到?”
  “取决于王爷能不能追到。”歌细黛浅笑着,眼神里流露出平静的真诚,那种近乎透明的坚定。
  景荣的脸色微微一变,已懂得她的拒绝,跟着笑笑,浑然不知状的道:“好,本王也有心知道答案。”
  “我的鞋子湿了,先行告辞,请王爷见谅。”歌细黛态度谦和。
  “本王见谅。”景荣含笑注视着歌细黛离开,就像是以前的很多次,他注视着她独自应对各种局势。
  歌细黛回到了东阳殿,闲来无事,倒是躺在床榻上美美的补了一觉。
  做人嘛,解得了麻烦,享得了清静。
  她这一觉补得很香,竟是还梦到了与景玄默的大婚当日,当她醒来时,全然忘记了细节,模糊中觉得,好像散发着狠绝的美,好像很狠绝。
  夜幕降临时,景玄默才回来。
  歌细黛坐在铜琴前梳发,笑着问他:“狩到了几只猎物?”
  景玄默从她手里拿过木梳,为她梳着瀑发,清声道:“一只。”
  “哦?”
  “扑向父皇的一条野狗。”
  歌细黛从镜中瞧他,这一只可是最为重要的。
  丫环青曼催道:“宴席时辰将近,太子殿下该起身前往昭月殿了。”
  景玄默颌首,轻握着歌细黛的肩,俯身与她面贴面,柔声道:“这些天,你不能与我一起。”他探头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唇,“我不愿意父皇误会你是我的宠姬,我要正大光明的将你介绍给他,让他知道你是我的准太子妃。”
  歌细黛笑了笑,感觉着他肌肤的丝滑凉意。
  “明年的九月五日,我登基为皇;九月六日,我们成婚。”景玄默说得笃定。
  九月五日,象征九五至尊,是景盛帝定的日子,在景玄默十八岁后。
  此时,离九月五日还有十个月。
  歌细黛挑眉,“好像我一定会嫁给你似的。”
  “你有两个选择,”景玄默低低的笑着,“第一,你愿意嫁给我;第二,你想要嫁给我。二选一。”
  歌细黛侧目瞪着他,“我不选。”
  “你不必选,”景玄默拥着她的怀抱紧了些,他在轻轻的颤抖,“一切交给我。”
  歌细黛缄口不语,目送着景玄默去赴宴,心里很乱。
  要嫁给他吗?她问了自己一万遍。
  没有得到响亮的回应,柔软的内心却是在默默的、强悍的、坚韧的欢喜。
  好像根本就无需答案,也没有选择,只有那样的一条路,她在路上走,他在她左手边触手可及,他们的方向一致,步伐一致,就连心跳也一致。
  当歌细黛在问自己一万零一遍时,她准确无误的给出了说辞: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顺从内心。
  景玄默开始了娶歌细黛为妻的第一步,就在祈山狩猎之行快要结束时,歌中道被请进了东阳殿。
  并无寒暄,待歌中道站定后,景玄默清声道:“我召你来,是因为我的准太子妃要见你。”
  ☆、第52章 《荣华无量》0052
  歌中道有些惊愕,准太子妃要见他?
  太子殿下将他召来,因为准太子妃要见他?
  歌中道不禁惊愕更甚,他是直隶皇帝的禁军指挥使,由于职责特殊,平日里,跟皇子王爷们都心照不宣的保持距离,与太子殿下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