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4-04-18 10:46      字数:4789
  歌细黛故作不服的道:“反正我师傅是这样说的,我是相信了。”
  “替娘谢谢你师傅的吉言。”仓央瑛虽是不信,依然在细细的品起了那番话。
  仓央瑛不信,是因为这些年她已经想开了。女儿好、吃好、喝好、睡好,便就好了。不管歌中道对黎芷有几分的爱,她终是正室,是歌府的夫人,是他的妻。
  歌细黛没有奢求娘全盘接受她的提醒,当她留意到娘眼眸中的考据与思索,便知道已经起到了效果。
  “娘,想不想见识一下女儿的轻功?”歌细黛面带幸福的看着娘,看她带着平常心过得清闲,而在清闲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孤独。
  歌细黛知道,上一世,娘的与人无争,在爹不得已的隐忍里耗光了青春年华,娘还是爱着爹,只是没了非要在一起的执念。也应是因为歌细黛的谋逆而毁了晚年。
  此生,歌细黛想多陪陪娘。
  “好,好。” 仓央瑛缓缓的站起身,已见歌细黛脚尖轻点,优美的转身,在灿然的阳光下轻盈的滑过,停在那株耸立的玉兰树上,宛若一朵玉兰花般绰约多姿,裙带迎风摇曳,神采奕奕。
  看着歌细黛似雀儿般戏在树梢、屋檐,仓央瑛犹记得两年前,歌中道问歌细黛的生辰愿望是什么,歌细黛说想习武。于是,歌中道当即就同意了,并特意带着歌细黛远赴碧湖山庄求师。
  仓央瑛曾劝过歌中道说:‘大家闺秀怎能抛头露面的习武,恐遭耻笑,有辱歌府名声。’
  谁知,歌中道这样回应:‘难得她有感兴趣的。’
  就在仓央瑛第二次劝说时,歌中道说:‘我武将出身,生的女儿不能文文弱弱的。’
  有一种爱屋及乌的爱,叫不顾一切的纵容。
  就在歌细黛立于高处看到歌珠澜时,忽而想到,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在上一世步她后尘的穆盈。
  她决定要寻找到穆盈。
  ☆、第8章 《荣华无量》0008
  夜幕降临时,醉情楼里的艳曲儿渐渐的铺开了。
  娇声秽语四溢,点缀着酒色笙声。
  歌细黛一身少年装,正负手而立于屋顶,将醉情楼的院落尽收眼底。
  关于穆盈的下落,唯一的线索便是:醉情楼的艳妓。
  穆盈此时的年龄是多大?在昨日,歌细黛盘腿坐在草蒲上,捧起仓央瑛的脚,为她揉脚。与上一世一样,仓央瑛轻叹道:“以前,每到黄昏时,穆颜就是这样,为娘揉脚。”
  “穆颜是谁?”
  “一个丫环。”
  在上一世,歌细黛没再问下去,如今,她问道:“女儿怎不曾见过她?”
  仓央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浅浅的说:“在你两岁那年,娘将她赶出了歌府。”
  “为何?”
  “娘忘了。”仓央瑛当然记得。那日,歌中道深夜归来,来到她的榻前向她求欢,如往常一样,她以身体不适婉拒。歌中道也如往常一样,搂住她便强势的索吻。有时,在他温柔而强悍的臂弯里,她会节节败退的使他得逞。而那日,她很严肃的拒绝,因为她知道他刚从黎芷的屋里出来,身上还带着黎芷常用的胭脂味。歌中道从未暴力待过她,无奈便拂袖而去。
  就是在那晚,穆颜怀上了歌中道的孩子。
  仓央瑛在得知穆颜有身孕后,身为歌府的夫人,便提出让歌中道将穆颜收为妾,歌中道面露鄙恶的拒绝。她当时不懂他为何鄙恶,只当他是薄情。在仓央瑛的庇护下,穆颜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
  仓央瑛又向歌中道提出,将穆颜收为妾,见仓央瑛的态度很坚决,黎芷不允许一个丫环与她的地位相当,就出来说话了,她说:“丫环勾引主子,母女都该乱棍打死。”
  歌中道遣退了所有人,单独对仓央瑛将事说明了,说出了他刚知道的消息,道是穆颜是黎芷的心腹,仓央瑛被突然流掉的一个孩子,以及歌中道每次防不胜防服下的春…药,都是黎芷指使穆颜做的。
  仓央瑛听罢,没有一丝犹豫的让家丁把穆颜赶出了歌府,连同那个女婴。
  旧事重提,就像是胃里钻进了一只苍蝇。
  歌细黛不知道穆颜是怎样怀上父亲的孩子,想必又是出于让母亲嫉妒?她不知道,却是不免唏嘘,为何有情人们,爱着对方的方式是伤害对方。
  既然穆颜是在歌细黛两岁时被赶出去的,而赶出去时刚刚产下孩子。那么,此时,穆盈应是八岁。
  八岁的穆盈在何处?可在醉情楼里?
  歌细黛已屹立了半晌,始终眺望着月色中绮陌,看那些香艳女子使出浑身解数的巧笑争妍,迟迟未决定如何寻觅。
  就在此时,忽闻一声娇滴滴的呻…吟,只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拐下长廊,趁着月色相拥着走进了一簇花枝后,绸缪缱绻的野趣正欢。
  即是耳根不得清静,她便要移至另一处屋檐,恰能熟悉醉情楼的格局。
  正当她欲跃起时,一阵风从右手边吹过,将那股熟悉的异香吹来了。
  闲清王景荣?歌细黛搓了搓手指,暗叹:身未现,香味先到,如此有标志的香,多不利于他暗中做事。
  她知道他在她右边的屋檐,距离多远尚且不知。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以免惊动了他。上一世他能在政变中明哲保身,可见他的运筹帷幄。既然他十分了得,不如让他继续了得下去,重生的她,不想改变能安享晚年的人的命格。
  在她脚下,花枝后那对野合的男女,酣畅得淋漓。
  听着鸳鸯**,氛围着实很是诡异。那异香仍在,他怎么还不走?歌细黛不由得轻皱起眉头。她提醒自己再忍耐片刻。
  不一会,那对男女消停了,休息片刻后,相拥散去。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既然他不走,她可是要走了。
  她刚提起脚,便听到了景荣的声音,“且慢。”
  歌细黛咬咬唇,心道:能装着没听到他的话吗?
  还不等她发挥娴熟的轻功,景荣已落在了她的对面,手里盘着玉石块,用耐人寻味的口吻拉长声音的道:“小姑娘,原来你有这种雅兴啊。”
  这种雅兴?歌细黛只是稍稍一想,便体会出他语中的含义。原来,她不愿扰了他,而纹丝不动,在他的眼中,竟是她有偷听别人交欢的雅兴。
  她朝他微微一笑,不曾想她的女扮男装如此容易被识出。
  “女子不爱红妆,流返于酒馆妓院,皖国的民风何时如此开放?”景荣施施然走过来,神态濯濯似春阳,眉宇间有万叠青山的气韵,那双瞳子澄亮。
  歌细黛惊讶于他竟然认出了她,并记得在酒馆的邂逅。即是如此,她装作不认识他,已是不识趣。她微微敛眉,“浊了闲清王的眼,让闲清王见笑了。”
  她竟是不作解释?景荣好奇的更深的看她,想看出她为何这般和顺谨慎,却发现迷离夜色中,她姿容秀雅,神态清阔,似月桂树下的姮娥,只是身边少了玉兔罢了。
  久居京城,常活跃于热闹之地,不曾想有如此女子,是他负此女,还是此女负他?
  左手盘着玉石块,景荣将右手伸出向她。
  要封口的东西?
  歌细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了然道:“若王爷不嫌,民女去捉只讨喜的猫来,作为封口,可行?”
  上次用了老鼠当封口,此刻那只在墙角的流浪猫,想必福星将止,要有好归宿了。
  景荣眯起了眼睛,缓缓地道:“有银子即可。”
  “又要让王爷见笑了,民女身无分银,此后出门,必会带着银两。”歌细黛说的实诚。
  景荣撇了撇嘴,失笑道:“逛妓院不带银子,你难道是来妓院赚银子的?”
  “不敢。”歌细黛正色道。
  “不敢?” 景荣笑了,手中的玉块盘得快了些,“本王只听说过没有本事赚银子,还没听说过不敢赚银子的。”
  “怕抢了闲清王的生意。”见他笑,她的嘴角跟着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本王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何能抢得了本王的生意。”景荣斜眼打量她。
  “恐又会浊了闲清王的眼。”歌细黛肃然道。
  景荣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不以为然的道:“本王的眼睛一直很明净,岂是你想浊就能浊得了的?”
  “眼睛一浊,就难以再明净。”
  “那就浊了本王的眼睛,让本王明净给你看。”
  歌细黛微笑道:“当真?”
  景荣盘着玉石块的速度快了些,一脸认真样,“你怀疑本王光明磊落的诚实耿直?”
  “民女是担心毁坏了闲清王的光明磊落的诚实耿直。”歌细黛神色不变,轻松应答。
  景荣的眸色中不禁闪烁着微光,放眼看她微垂的眼睛,她那掩藏着的锋芒、光华、智慧,以及不可估量的风流,被他看进了心底。
  他不可忽略她的年龄,不过十岁左右,为何像身处于过波云诡谲乱世后的巍然自若?她只是三品官职的禁军指挥史之女,何来修炼出气定神闲的审时度势?
  如果他知道是她在山林中,救下了那个他很有把握杀掉的人,肯定会对她更惊诧。如果她知道她救的那个紫衣少年是他要杀的人,定也愕然。
  景荣握拳掩唇轻咳,展颜笑道:“本王的耐心快被你毁坏完了。”
  她越是想掩藏,他便要看得清楚。
  “民女速去速归。”歌细黛翩然飘进院中,如是夏风不经意的吹起,花瓣随风落地。
  她只是才刚刚站稳,就看到景荣闲适的立在她面前。
  哎,轻功还要勤学苦练,不然,真是有失轻功天下第一的师傅的颜面。
  “轻功不错。”他像看一只无路可逃的鸟。
  歌细黛微笑道:“请闲清王在此稍等,民女要去赚银子了。”
  景荣摸了摸下巴,缓缓地道:“本王要亲眼瞧瞧你怎么赚的。”
  “王爷若答应民女两个小小的请求,民女就耍给王爷亲眼瞧瞧。”歌细黛微抬起眼帘,笑了,她这一笑,似春雨后的绿意生机。
  “什么请求?”景荣玩味般的盯着她。
  “第一请求是,请王爷平日多换几种花露泽体腻发。”歌细黛承认他身上散发的异香很使人沉迷,闻香便知是他,依他的武功可来去自如,而香味很容易泄露他的行踪。
  “你闻得出本王?”景荣的语气中带着考校。
  难道他的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辨得出?或是闻得到?仅是一瞬间,歌细黛便修饰好了神情,道:“民女的意思是,王爷貌美,气度非凡,身份尊贵,如果再能身染各式奇香,定会令天下女子一见难忘。”
  景荣还是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明确的知道了她闻得出,然而,他的香自始无人闻得到。上次,他在她背后,他以为她的武功高不可测,察觉到他,没想到,是异香的原因。不由得,他的眸中隐约浮出一丝杀意。
  “令天下女子一见难忘,倒真让本王心往,”景荣笑了,笑容渐渐的深了,问:“第二请求是?”
  就像是他捕捉到了她惊讶,她同样参透了他的杀意。歌细黛不露声色的微笑着,宣道:“在民女拿到银子前,一言不再发。”
  ☆、第9章 《荣华无量》0009
  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禁军指挥使歌中道的嫡女,竟然光顾妓院。
  歌细黛自小若不是出城见师傅,就是深居闺房,鲜少有谁认识她。因此,歌细黛正毫无避讳的在厅堂中闲逛着。
  于二楼的阁间,在串串珠帘后,山水纹镂空瓷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薄柔轻淡的香雾中,景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看向楼下的厅堂,眼波随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流动。
  歌细黛一袭少年装扮,徜若不知她是少女,会认为那是个刚过束发之年的公子,俊俏的富家公子。就连醉情楼里的最令男人向往的柔玉姑娘,也没认出那是个女儿身。
  柔玉嘤咛娇羞依在景荣的身旁,雪白玉指奉上清酒,轻声道:“主子,太子回宫了。”
  “他果然还活着。”景荣笑容浅浅的一笑,收回目光,瞧着身旁的美人儿,盘着左手中的玉石块。
  “暂时还活着。”柔玉的脸上依然是巧笑嫣然,已由坐姿改为跪姿。
  景荣的瞳色倏然轻轻的一暗,随手执起玉杯,浅浅的抿了口酒,目光又飘向了一楼的厅堂。
  伴随着琴鼓丝竹,靡靡之音渐渐的向四面散开。朦胧烛光中,厅堂热闹非凡,寻欢的男子各拥着娇人,把酒戏笑。
  一掷千金的攀比与赔笑阿谀的献媚,俯拾即是。
  歌细黛不时的将自己隐于暗处,只是偶尔悠闲的逛一圈。
  已过半个时辰。
  景荣支肘,手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半眯着眼睛,望着那个唯一能嗅到他的味道的女子。他想知道她有多少本事,有没有活着的必要。
  歌细黛神态自然的寻着时机,她总能感觉到两道目光隐隐的落在她身上,时而森寒,时而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