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4-04-14 09:16      字数:5023
  没有分毫的痛楚,只有一种沁凉入骨的感受。寒气越来越深入,一点点一点点的接通他的经脉……他觉得自己好像浸身雪地中,却不觉冻冷难受,反倒是十分舒泰。明明该是站着的,他却感觉到自己好像漂浮着,没有任何依凭,却被某种事物安心的包裹着全身……
  不知不觉间,那凌越肉体的精神,亦随之慢慢淡去──
  * * *
  乍然惊醒,是在一声鹰鸣之后。
  白冽予陡然睁眼,景物虽仍可见,四下却已一片漆黑,显然已是入夜。自个儿仍维持着先前的情况直挺挺的站在溪边,先前的一切只像个虚幻的梦境。瞧着如此天色心下暗叫不好,赶紧上岸穿了鞋袜,拔足朝师父的医庐奔去。
  奔跑的意念方过,一股凉气便顺着昔年所习轻功之法行过诸经诸脉。他一时没多想,谁知身子竟然瞬间便前进了数丈。他慌忙停步,静下心来驻足内视,这才注意到一股寒凉的真气正沿着那第七章的图指示的绕行于周身。
  那股真气仅比他经脉尽断前略逊一筹。奇经八脉已通,且气随意至。知道自己意外得着机缘汲取了天地自然之气以致恢复内功,白冽予当下大喜,运起轻功直往师父居处行去。
  拥有一身内功的感觉竟是如此令人舒服。
  感受着令己舒泰的凉意,以及拔足奔驰时擦过面颊的阵阵晚风,白冽予小脸之上忍不住泄出了几许难得的喜色。改变的还不只如此。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平静更胜以往,似乎这一番变化也令他的精神获得了一次粹炼。
  没过多久,草庐已映入眼帘。白冽予缓下脚步推门入屋,只见老者正坐在屋中温柔地看着他,笑道:「恭喜你哩!冽儿。」
  以聂昙深厚的功力,自然早就注意到徒儿驰近时过于轻快的步伐。眼前的孩子好似恢复了生气似的,一双眸子蕴含精芒,显然不但是修复了经脉,修为也由零化为略有小成。
  白冽予神色澹然,眸中却可瞧出几分喜色。他一个上前拜倒于师父身边:
  「若非师父指导,徒儿如何能有如此进境?」
  「为师能有多少助益自个儿岂会不知?来,让师父看看你的成绩吧。」
  「是。」
  白冽予一声应过,递过小手让师父传入真气查探他的经脉与真气。
  聂昙真气方传入,便觉与一股极寒的真气相触,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收回了真气。宽掌探了探白冽予细颈,只觉得触手一片微寒。双眉因而微蹙,道:「你的真气至寒,是以前就有的吗?」
  「徒儿内功以前并非这么练的……可,至寒?」
  白冽予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师父竟会用上这个词。他的真气虽寒,在他而言却是令人舒泰的沁凉,又怎会是至寒?可师父没理由为这种小事骗他不是?
  心思数转间,只听聂昙又道:「只是你真气虽寒,却十分精纯而毫无偏邪。又为何纯走至寒一路?」
  「徒儿也不清楚。徒儿原先仅是想沉淀心思,孰知竟意外得着机缘恢复经脉。待徒儿猛然惊觉之时,天色已黑,真气已存,却是周身一片令人舒泰的沁凉,而非师父您所言的至寒。」
  简单说出了自己练气的经过,却是将中间的详细情况略而不提。溪里的一番经过委实神妙,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他自个儿也说不明白,只盼日后年纪长了,能得已弄清此节,致能在修为上更添裨益。
  聂昙也清楚要一个孩子巨细靡遗的弄懂那般玄微之事只怕极难,故也就这么听着了。这时想起小徒一去便是一整日,怕是用了早膳至今仍未吃过半点东西,当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你中午没吃东西吧?赶紧用点晚膳──你内功既复,往后的日子只有更忙。刻下为师要教你的,可已不光医药而已。」
  「徒儿明白。」
  依着平时的应对答了,但白冽予心头刻下却是不由得一热。
  内功已复,他欲手刃青龙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更将得以尽习聂昙这样一位高手毕生所学之才,正是由剥而复,否极泰来。
  只是心下虽是喜不自胜,眉上眼上却仍是平平静静,由着师父牵上他小手入饭厅用晚膳去了。
  用过晚膳罢,聂昙嘱咐他需得早些歇息后便回房了。白冽予知道师父忧心他的身子,可刻下的他全无半分疲劳之感,更别说是睡意了。故虽依言回到了房间,他却没打算就寝,而是取出那本古籍又翻了几翻。
  那前六章依旧对他无甚用处,倒是第七章越琢磨越有味。这时想起自己内功初复,刻下全任真气自然而行,有什么密奥自己仍不清楚。正想静坐修练,目光却不意瞥见了榻旁的月魄。
  小手因而握上了剑柄。连月来总觉得沉淀淀的剑此刻却变得十分顺手轻便。白冽予心下一喜,当下提了剑出房往屋外空地练剑去了。
  此时正值初七,天边半月悄照,洒了满地银白。白冽予仰头凝月,某种情绪在心底升起,却说不明白,只觉似是受月所感,可又似是而非。不过刻下多想无益。眸光瞬间敛起,右手已然拔剑。
  自他得剑以来,这还是第一趟有真气可灌入剑中。脑中静思旧日所学与先前师叔所授,心思电转间,身已动,剑亦动。随着至寒真气灌入长剑,月魄已然隐现晕芒,却不知是映着月色,又或是真在发光?
  只是此节无须细究。习武练武最讲求福至心灵,刻下心头既有了武兴,剑式便一招一招的使将出来。
  此时的剑招与伤势未愈前只俱「形」的招示自不可同日而语。此时他真气竟意外的全凭意走毋须刻意催动,白冽予当下便收了其余心思,全心专注于剑上。
  月魄像是具有灵性一般,完全配合着他的心思舞动。白冽予累积了多月的领悟此时还是头一次得以尽数施为,越舞越是起劲畅快,神清气爽。
  他一遍又一遍的演,而越发体悟了剑招。虽说会否内功对习剑术并未有影响,但如何能真正使尽剑招得剑意,却终究需得有真气相助。他每使一招,便觉得自己又比先前更明白了几分,但也遇着了更多的疑难。不过这些疑难并未阻碍他的精进,反倒是给了他一个可供突破以致大进的机缘。
  古人多是内外功并行,又哪有人像他这般失而复得,曾有一番明剑理却使不出的窘境?如此一先一后,让他对剑术的领略又多了一层,只需加以时日克服难关,必能又有小成。
  好半晌白冽予才收了剑。正想着进屋歇息,心头却忽地一跳。先前那种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他停了脚步静静伫立,而在感觉到什么之时全身一震。
  他目光移向屋后的林子。只见得疏落月光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当下心头更是一阵情绪涌上,轻身功夫运起,直朝那身影奔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便那么样直直扑入来人怀中。
  白冽予再怎么早熟,毕竟也还只是个孩子。在此之前他从未离家如此之遥,说不思乡绝对是骗人的。只是他思念归思念,却从没想到父亲竟会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父亲的神情依旧是分别前的沉郁。娘亲的死,让父亲再也回不到以往。
  其实白毅杰此来探子本是打算在一旁默默看着便好,故隐了身形气息,连聂昙都未曾惊动。他在林中看着,见次子不但顺利恢复了内功,几式剑法舞起更比先前有了精进,心下不禁大感宽慰。只是没想到次子竟然能发现自己的存在。他一方面大奇,一方面却也心疼孩子,当下不再隐藏将次子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抱才发现:冽儿的身子不似以往,竟微微透着一股凉意。他亦像聂昙那般输气查探,那至寒至纯的真气让他吃了一惊,当下详细问了因由。
  白毅杰能从一介无名之士一跃而为江湖上人人仰望的四大势力之一,自然有其不凡的经历。此时听得次子遭遇,他略一沉思,半晌才道:
  「你真气性质至寒,应与修练之地及行气之法有关。爹先前没留心,刻下看来,你师父这隐居之所倒是块福地宝地──只是这长白本就是天地积寒之所,水又属阴,你存养气的方式亦非常轨,故能得此至寒真气。幸好你年纪小,失去先前的内功又好一阵子,不会罔用行气之法。你刻下的真气不同于凡,必须破除成见,顺其自然,不要以过往行气之法加以催动。若有闲暇,也需得好好内视己身,了解自己的内功究竟如何运作,好顺之存养先天气,裨能调和阴阳,以致在修为上更有进境,明白吗?」
  「孩儿知道了。」白冽予轻轻应了,眸光却是一转,问:「爹……山庄的众人还好吗?尤其炽予堑予他们……」
  「一切已悉如以往。你出发不久,爹就让你三弟挑了兵器。他又受光磊启发升起了对机关之学的热爱,心思已是平复了不少。堑儿则让你大哥顾着了。他十分乖巧聪慧,之后定也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只可惜你娘亲无缘见着了。」
  虽是交代近况,却说着说着忍不住便忆及了亡妻。他此言一出,沉痛的回忆勾起,父子两人之间立时化作了一片沉寂。
  白冽予靠在父亲怀中,虽知父亲方才纯是感慨之语,心下却仍忍不住自责起来。只是刻下再说什么,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足过了好一阵,白毅杰才一声叹息……「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儿代替爹向前辈问好,就说爹思子心切,又怕扰了他老人家,故未曾拜见,还望他老人家见谅。」
  他知道与次子的这一番相会已是露了行藏,嘱咐次子这般禀告,也是说给应是早已醒来的聂昙听的。实则以他的身分出现在北方并不妥当,不过他的武功天下有数,真要隐起行踪,世上还真没人能耐他如何。
  白冽予闻言点头应过,心下却难免不舍。小脸抬起定定地瞧了父亲沉郁间隐带温柔慈和的神情好一阵,才终于脱离了父亲的怀抱,回屋就寝去了。
  望着次子的身影没入屋中,一直到他平稳的吐息声传来之后,白毅杰才终于抬足扬长而去。
  天上半月依然高挂。晚风抚过林稍,带来了些许飒然秋意。曾经风风雨雨的春日如今已完全失了踪迹,可所有的一切才正要开始。
  这年,白冽予九岁。
  第五章
  长剑迎空,截落片片飞花。流光之下晕芒轻颤,闪落一剑璀璨。
  一抹白影纵横于满林青翠之间。身形流转,丝毫不因满山林木而有一丝窒碍。浅阳掩映倾泄,长剑旋舞灵动,却是动中有静,一种闲定的静。
  身影忽止,素手静垂而立。林间清风悄过,吹翻衣袂翩翩。长及背心的黑发飘扬,在一身素白之外更添出尘气息。
  四年的时光飞逝,当年的孩童如今已是十三岁的少年。抽高了不少的身形以一个十三岁少年而言算得上是十分修长了。纵然给白衣包得紧密,优美挺拔的体态却仍是能让人一眼瞧出。
  而当年精致的小脸如今亦已添了属于男子的利落,却是俊美之外隐含端丽,足称绝世。一双眼眸澄明幽彻,彷佛足以洞悉一切。
  他的周身透露着一种清冷淡远的气息,无双的容颜之上神情澹然沉静,带给人一种幽深难测之感。
  白冽予还剑入鞘提气前行,身形飞快的朝居所疾驰而去。
  奔驰的速度虽快,可畅如行云流水的动作却看不出分毫急促,而是十分从容自适的。多年来生长于山中林间,他的轻功早已到达收发自如,几乎可无视障碍任意穿梭的境界。单是如此轻功,便足以使他晋身高手之林。
  此外,他那几乎可说是一半参照古籍,一半源于自创的内功更是不容小觑。
  他的真气虽藉由先天气的调和而阴阳俱长,但或许是行气之法又或长白这盈聚天地灵气之所使然,他的真气始终偏向阴寒。以阳为体,以阴为用,这样的内功可说十分少见。而在经过长期的观察适应之后,他发觉己身真气不但具有疗伤奇效,对于在对抗毒性上头更是十分不凡,即使再骇人的奇毒他也可以轻易化解。只是这真气固然颇具奇效,但由于性仍属至寒,若欲为他人治伤解毒,就怕他人难以承受那般奇寒。
  四年的时间,让他在医武双道上都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这四年间,他就这么在长白山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除了医道略有小成之后偶尔会和师父下山为邻近村人看诊之外,他的脚几乎没离开过长白山。但他并未因此而与世间脱节。
  每两个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