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4-04-14 09:15      字数:4802
  为什么?
  陈更……那人的名字冷不防地窜入了我的意识。
  我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还对他念念不忘的自己,无法原谅对他起了报复之心的自己。
  什么时候,连我也变得这么软弱,这么婆婆妈妈,这么狠毒阴险了?
  可是……
  那天他的笑语,那天他卸下的面具,那天他与我窗前把酒,那天他冷然喝令将我拖下地牢……
  无法忘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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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草草收拾了残局,走了。
  脚步声在栅栏后顿了顿,似乎有轻声的对话传来,就又匆匆离去。
  趴在干草堆上,身上满是新鲜的血渍和粘液,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想这么多了。
  糊糊的一片,似乎已经忘了陈更,忘了陈叔的毒,也忘了自己的出路。
  也好,远离了这人世间的互相算计、互相怀疑,远离了恩怨报复。
  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身上,似乎在低声地叹息。
  在叹息什么呢?
  谁……在叹息呢?
  我努力地仰起头,看着悬在壁顶的半尺见方的小窗。
  透过栅栏,轻轻冷冷的光华照亮了外面的世界。可以看到两枝迎春的垂绦,艳黄的细花在月下也变得夜一般冷清。一叶椭圆的车前草伸了进来,在我身旁的乱草堆上留下淡淡的暗影。对着月,它们如此晶莹剔透。
  美丽的、温柔的冷月,在阴暗的牢中投下了淡淡的光辉。
  突然间,心似乎轻了许多。
  世界本是如此美丽,我何苦要自困于此。
  徜徉于九霄,逍遥于四海,我的世界本就不应该狭小。
  似乎……有什么破裂了,又似乎……有什么正在萌发。
  有什么事物在心中蠢蠢欲动。
  我静静地,享受着几乎已经到了尽头的宁静。
  时间到了,隐忍多时的无奈,对自己命运的无法把握,这次可以如愿跨过去么。
  一个似是熟悉的脚步跨入牢房。
  缓缓地抬头,要看清这个一言不发的来人。
  看看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面前。
  直至现在,守卫半个也不见,一定已经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
  看站在阴影里的人。
  “怎么,当初你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吧。”那人轻声地说道,声音虽低,却毒如蛇蝎:“就算你想假装失忆,就算你得到了陈更的信任,但是也逃不脱的。”
  那个身影绝不陌生,却被我忽略了许久。
  “你?”我对她笑笑,我认出她来了,“你就是他俩口中的‘大小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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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游的诗做得好,什么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算是明明白白地切身体会到了,这诗并不单适用于田园山色,还适用于阴谋诡计。
  也总算知道使自己隐隐不安的缘由。
  小冉并不是最后的内应,他只是监视梅若影的人而已。
  司徒家根本就没想过梅若影最终会得到一个如此接近陈更的地位。所以,定会有一个从一开始就更为接近陈更的人,才有资格做那最隐秘、也是最有效的内应。
  我曾有段时间奇怪阴影中这人为何喜欢针对我,懒得细想之下,就全全归结成这人的妒妇心理。如今看来,原来是一早就明明白白与我划清界限。
  就算司徒若影这里出了事,别人也不会疑心到她身上去。
  传说中的司徒家……真是缜密的思虑,重重的陷阱。
  只是如今,我根本没有心里想要知道司徒家族到底图谋的是什么了。这种事自然会有人去解决,不是么。
  “呵呵,你被族里找到的时候,我已经入了青阳宫年余,你自然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不过,如果我不亲自出来,大概你到死都是糊里糊涂的吧。只是,既然能遇见这么个让你难堪的机会,我又怎会错过了不来?”
  她的目光带着憎恶,轻蔑地扫视我残破不堪的身体。
  此时,我能听到那些看守地牢的人并不在岗位,而是在地牢外的地上乱糟糟的一团。
  “他们呢?”我问。
  周妍上前一步,走进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她的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十分美艳。
  “司徒家已经攻山了,他们自然要去防守。”
  “那你呢?堂堂六院之首,自动请缨来看管地牢么?”我费力地咳了几声,才道,“你又叫什么?不会是就叫作司徒妍吧?”
  她站在那里,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我,并不回答,我却敏感地感到她似乎十分开心喜悦——因为见到我的狼狈。
  “你们究竟派给我的是什么任务?”我又问她。
  如果我当初不是这么得过且过地忽略那些刚刚萌发的小小的疑问,就不会有今日吧。
  而现在,在我的面前,也只有她能解答这些搁置了多日的疑问。
  “如今还要装傻么?还是你指的是为你所不知的那个真正安排给你的任务?”她终于说话了。那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充满嘲讽和戏谑,她的嘴角越向上翘就越显得漂亮无比,“没错,当初我们以你爹作威胁,要你混入青阳宫盗取帐目,其实只是个幌子。让你进来,其实只是想让你成为替罪羔羊。”
  只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司徒家就打算让司徒若影有去无回。
  青阳宫毕竟不比一般,防备十分森严。因此司徒家的行动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埋伏下我这个明桩,一是能代替认罪,二是能让陈更重又放松防备,好方便司徒家其他奸细的行动。
  竟有这么不顾念血缘情分的家族。
  这少年,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陈更邂逅,然后央求他带他回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想着被囚禁的父亲,想着怎样完成家族赋予的任务?
  也许,是不堪如此重负才自己跳了水寻了死路。
  一时间,我竟感同身受。
  也许,是使用这身体太久的缘故吧。如今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就好像邹敬阳已经是司徒若影,而司徒若影也已经是邹敬阳。
  不由得我否认,就算我本部这么认为,但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眼中,我并不是邹敬阳,而是司徒若影。
  “司徒……我的父亲呢?”
  “哦,你还不知道啊,其实也真是奇怪,你与司徒隐相处不过一月,竟然会为他接下这个任务,真是让人不明白啊不明白。”
  “相处一个月?”
  她看我的目光终于有些疑惑了,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真的疯了?若不是你自幼与司徒隐失散,在外面长大,我们又怎会挑上你来担这个任务?只有你,陈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与司徒家有关的,就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相信你就是那个最为难防的奸细。”
  “我的父亲呢?”我又问了一遍。
  “你也不用这么执着,反正你也快死了,就在黄泉下与司徒隐相见得了。”她笑了一笑,说得云淡风轻,“一直瞒着你,真不好意思,其实司徒隐,目下应该是死了吧。”
  周妍
  19  周妍
  如今,月影已经西斜,清清亮亮地洒落在我的手上,好像能一把掬住似的。
  世界多一个我,还是少一个我,多一件悲惨的事情,又或是少一件悲惨的事情,还是一样如此美丽。
  突然十分感谢周妍的出现,由于对司徒若影的憎恶,使得她在这时出现了,来看司徒若影的笑话。好一个巧合,如果她这时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
  幸好她来了,走出阴影,来到我的面前,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她的憎恨和黑暗。
  所以,很高兴,我不会像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将自己的恩怨迁怒到不相干的他人身上,也不会对人世完全绝望。
  因为她出现了,就像一座灯塔,高傲地矗立在我面前,告诉我,我的敌人不是陈更,不是小冉,甚至也不是一个周妍。
  而是整个司徒家族,一个无血无肉的家族,一个比虎比蛇蝎更恶毒更狠心的家族。
  司徒若影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因为,我已经是司徒若影。
  看着这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女人——不含任何意味地看着她。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也同她笑了起来。
  她有些惊讶我竟还能如此开心,问道:“你笑什么?”
  “呵呵,我笑,还好我不是在司徒家长大的,大概父亲也不是在那个无情无义的家里长大的吧。要是的话,早就同你一样,光长皮相,没了人性了。”
  她脸上僵了僵,才怒道:“住嘴,贱人!果然那贱人生出来的也是贱人!”
  “……你是在说我母亲?”
  她听了,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惧外面的人听见,道:“你母亲?你叫那贱人母亲?……那贱人根本不是人,他竟与那人一起生了你,真丢了我们司徒家的脸!一想到就恶心!”
  “闭嘴!”我冷然喝道,尽管身上几乎没了力气,又满是肮脏,却不能阻止我针对她的鄙夷与怒气,“你们这些司徒家的人,难道就会这样轻贱他人的本事么?”
  她果然闭上了嘴,眼神却越发恶毒了。她终于咯咯笑了起来,讽道:“凭什么不能?你爹下贱,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父亲喜欢男人,你也是个男人养的禁脔,你还能说自己高贵?”她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看看这样子,你还能说自己高贵么?”
  她一下子你父亲,一下子你爹,听得我格外郁闷,终于也学她咯咯笑起来,道: “别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本来就是别人的事,你如此地关注干吗?莫不是学了长舌妇的那套,喜欢与三姑六婆扯些鸡毛蒜皮的八卦?又或者你本就喜欢女人,可是又碍于家规不敢放纵,所以才格外妒忌我父亲的自在洒脱?我如今的境况也不是我的错,你不去笑那些强迫人的人,反而笑我,也忒没见识了。真怀疑你是不是刚从乡下出来的乡巴佬。”
  一直躺在地上与她对视,格外让人觉得无力。然而我现在却格外不能被人作践,一口气说了这多话,立刻也有些喘了。
  她俯瞰着我,不怒反笑:“想不到小崽子你牙口也挺利落,倒挺像你爹的。”
  说到这处又停了下来,似在计算着什么。
  “这一年半来,你也独享了陈更的宠爱,过得真是开心啊。”如今我已经这副模样,她还提以前的事,已经是犯了我的大忌了。
  的确,这些时日,陈更已经较少与其他妻妾公子往来,但又能说明什么?能说明他对我是真心?
  还用得着她来提醒?
  呛咳了一口,不怒反笑道:“周院这个口气还真有些酸啊,莫非周院其实已经喜欢上了陈更?这倒好笑了,你这算不算是吃里爬外、监守自盗呢?”
  她却并不发作,只是轻轻笑了起来,说道:“我喜欢陈更?呵呵呵,若隐小公子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啊,你真是司徒隐的儿子么,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别人的真心?”
  她这么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瓷瓶:“我本有一小瓶药水,是我小时候从他药房中偷出来的。当初他制出这药时就声称此毒无人可解。果然就连如今的神医聂悯也解不了这毒。不过喝下去后,并不会马上就死,而要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肉体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冻结僵硬,生熬三年后才得解脱。你,想不想试试?”
  “他?”
  “他……他……司徒凝香……你不配,是的,你并不配,司徒隐也不是,那人才是司徒家的骄傲。”周妍脸上泛着美丽温柔的笑意,眼中却再清晰不过地含着凌厉的杀意,道:“我真恨,恨他竟然背叛了我们,恨竟要与你如此恶心的人物有同样的血缘。不过你放心,你毕竟流着司徒家的血,我不会让你这么爽快就死了的。要死,也得好好地享受享受死亡的感觉。”
  不待我反对,她两步上前,弯腰伸手扣住我下颚,另一手拇指拨开瓶塞,十分爽快地全全倒入我嘴里。
  她复又站起的时候,那小瓶的药水已经顺着我的咽喉滑下,沿食道而过,生出一股冷如冰冻的寒痛。
  她大概以为我必死无疑了,而且是要生受痛苦数月才得解脱,笑得越发得意,如牡丹花开般的艳丽。
  是啊,她是这么以为的。
  他们都以为我武功都被废了吧。、
  真是可惜啊。
  蓄养日久,那股制约着我的阴毒真气终算是全数化尽。
  此刻何须再忍。
  任脉中,自膻中缓缓激起的气旋包裹着蕴藏已久的阴毒真气,顺着身体正前一线,直逼咽喉。
  绝对是让她猝不及防地张嘴一喷,逼出已经灌下食道的毒液,混杂着尽归己用的仍含着森森寒气的真气,飞箭般直射她双目。
  可怜她见我狼狈若此,得意之下早没了防备。如今离得很近,于是这一下子就立刻着了道。
  我冷冷地看她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