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谁知道呢      更新:2024-04-14 09:14      字数:4970
  我咳嗽两声,告诉自己那是马王堆,然后问她:“你还记得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什么情景么?”
  她摸摸后脑勺:“好像……有个妖怪要吃我,扑过来,然后我两眼冒金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点点头:“那就从这里说起。”
  归纳总结长话短说向来是我引以为傲的本事,于是我花了十分钟不到就把前因后果给她解释了清楚。当然,其中略去我和霁血的种种。
  她张口结舌坐在床上瞪我,然后充满愤怒的一指:“你,你们也太乱来了吧!!”
  我叹气:“老大,你要知道,没实力就没有发言权。我也不愿见你到这地步,可惜我说话没分量。”
  “这只是权宜之计,若不这么做,只怕你到时连投胎转世都没资格,最多做个到处飘游的魑魅魍魉。”霁血在一边开口劝。
  张璨两眼圆睁半天,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长出一口气:“我爸呢?我要跟他谈谈。”
  “你等着,我帮你叫去。”我还没跑出房间,迎面撞上一人。我抬头一看,心里暗叫不好。
  “呃……陈,陈湘啊,早饭吃了没?”我抓着头跟来人打哈哈。
  陈湘有些气喘,脸色铁青,一把把堵在门口的我拨开,大踏步走到床前,眼睛盯着张璨,忽然一动不动。张璨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猛地,陈湘一把抱住她。别说张璨了,我也傻眼。
  “……陈,陈湘是吧?你先放开我,有话慢慢说。”还是张璨先反应过来。
  我赶紧上去陪笑:“那个,你看,木已成舟,你还是要节哀啊……”
  “你放屁!”
  平日里自制的陈湘居然脱口这么一句,我知道他气疯了,立马在一边噤声,怕被殃及大火。看一眼站在门口的霁血,嗷,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情笑。
  外面脚步声传来。
  陈湘像遭了电击,猛然推开张璨头也不回冲了出去。一阵乒乒乓乓,夹杂了张效仪的呼喊:“湘牙子——!”
  我看看淡淡摇头的霁血,再看看床上愣愣的张璨。陈湘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过分了,实在是……过分了。”发愣中的张璨兀自低语。
  35
  跟马定川谈过以后,张璨显得平静了许多。马王堆原本就有道士的心里素质,接收现实的能力也比较强,认命地开始让自己习惯使用女人的身体。
  第一大挑战就是洗澡。
  马定川和张效仪临走前关照她沐浴更衣,稍后要在正一殿召开全体道士大会,需要她出席。片刻后先前那两个背她回来的道士抬了个大木桶进来,淅沥哗啦倒满热水,把沐浴用具更换衣物放到一边,又退出去。
  我问她要不要我帮忙,被她一脚揣出房门关在外面。就听得里面一阵水声,十分钟后她开始叫:“小猴,你在外面吗?”
  “在。”我扯嗓子回应。
  里面又静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穿出她的声音:“你……那个……唉……我扣不来胸罩……”
  我“噗”一下,差点没把嘴笑歪。霁血有点尴尬的看看我,再看看房门,然后不好意思笑笑。
  我大声问里头:“老大,你这是要我帮忙?男女有别啊。”
  “罗嗦!”里面的人火也大了,“你不看不就好了!”
  我应一声推门进去,看到她站在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朝我狠狠一瞪:“头转过去,只准摸,不准看!”
  我控制不住脸上的奸笑,别过头,双手平伸往前走:“那我可就摸了啊。”
  身边一阵风吹过,我听见张璨一声惊呼。
  “你你你,你别过来!”
  我还没动呢,她怎么就这么紧张。忍不住看过去,发现屏风后面多了个人影。
  “你别乱动。我每天帮这身体清洁,早看了无数次了。来,手套进去。这不就好了。”
  那声音明显是陈湘。
  我下巴掉到胸前。看着屏风后面两条影子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双双走出来。
  张璨一身湖绿对襟立领缎褂,窄脚的七分绸裤衬出一双长腿,头发湿嗒嗒披在肩后,陈湘正拿着毛巾帮她擦。
  我指着陈湘控诉:“色狼!”
  他青着脸白我一眼:“我这是保护我姐的贞操!被他看光是逼不得已,绝对不能再让你乱摸!”
  嗷,感情这小子刚才根本没跑远,一直猫在附近监视。马王堆要知道陈湘的特殊情结,只怕要怄的脸黑上半天。
  张璨脸红得好像烫熟的虾子,嗫嚅着跟陈湘说:“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
  陈湘冷哼一声:“最好你快点找回你的肉身,不然我拼着天遣也要把你赶出去。”
  我跟张璨的脸同时僵了僵。
  第二大挑战接踵而来,梳头。
  张璨有头及腰长发,又黑又亮,平时都在脑后扎成马尾巴。这种最简单的发式却难倒了我跟陈湘,最后还是霁血挺身而出,三下五除二帮她把头发挽在脑后拿发卡定住。张璨咬着牙任我们摆布,最后一拍桌子,吼了声:“真他妈窝囊!”甩手走出去。
  我和霁血对看一眼,同时叹口气。
  一阵钟声远远从前殿传过来。
  “走吧,开会去了。”我拍拍陈湘。
  道士开大会本该闲人免进。我这个闲人却沾了霁血的光,大摇大摆走进大殿。里面整整齐齐站了几排人,大约三四十个,年龄层相对分座在三清像两旁的七八个中老年人要低上一些。张璨站在前排中间,那身衣服在一色的蓝灰中特别亮眼。
  我们三个一进去,那些人纷纷朝霁血注目。
  知道霁血身份的也就几个高层,小一辈的只被告知那是贵客,不得怠慢。哼,好奇吧,好奇死你们。
  张效仪站在角落里朝我们招手。那头一老道咳嗽两声开始讲话。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什么天道什么正气,再歌颂一下创道祖师,接下来有请马定川。我一看表,好家伙,整整磨了20多分钟。
  张效仪在边上跟小声霁血说话,我竖起耳朵听见一句:“……要不是定川坚持不愿改姓,下任掌门早该落在他身上。现在又自断一臂……”
  我心里一哼,那是人家马大叔想得穿,掌门有什么,最是吃力不讨好。
  马定川说话可就简洁多了,大致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下总结报告,听取几个相当于部门负责人的工作汇报,然后开始战略部署,分派任务。选了几个菁英组成伏魔阵修复小组,另外加派了巡山的人手,强调他们的任务是平息山里日渐猖狂的精怪,要是发现蜃枭的踪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先斩去他的党羽,留下蜃枭一个慢慢整治。
  只是马定川忽略了一点,妖王之所以是妖王,并不是靠小妖捧出来的,只他一个便能搅个翻天复地。
  一个半小时后,大会解散。马定川叫张璨留下来,其余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这个大闲人自然就留下旁听他们的高层会议。霁血把我今天早上的提议跟几个老道说了说,然后说可以利用观里雪藏的五彩石。
  几个老头明显愣了一下。马定川皱着眉说:“女娲补天留下的五彩石早已失传了千年,观里什么时候有这东西的?”
  霁血微微一笑,拉着我往外走,那几个道士屁巅巅跟在后面。一群人绕到殿后,那里有花有草有假山。
  霁血朝那斑斑驳驳上了岁数的假山一指:“这就是五彩石。”
  有个老道听着便往假山前一站,扎了个马步两臂平举,就要吐气开声。霁血却一拦,看向张璨:“你来。”
  张璨抓头,看看马定川又看看霁血:“我行吗?”
  霁血朝他笑笑:“用醒心诀就可以,来,对着这石头。”
  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马定川却好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张璨走过去,在假山前站定,右手曲起中指点在心口,闭上眼一阵默念。
  假山忽然震动起来,表面出现龟裂,石灰质的外层开始一点一点剥落,露出里面五彩流光的石芯。一道霞光冲天而起,冲到至高处又漫天撒下,在高空形成一道流动七彩的透明穹顶,笼罩整个山腰。
  我看傻了。这是那个连避鬼符都会画成引鬼符的马王堆弄出来的?
  张璨好像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是她的杰作,瞠目结舌地直着脖子看天。边上老道们也都不吱声了。
  她低头瞪着自己的手,然后看向霁血,眼里有些恐慌:“不对劲,我,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窜来窜去。”
  陈湘一步跨到张璨面前抓住她肩膀,脸上紧张:“你把我姐的身体怎么样了?”他现在好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有风吹草动就抓狂。
  霁血拍拍陈湘,示意他冷静下来:“这也许对你来说是好消息。你姐姐似乎把自己的神识封存了下来,包括她一身的修为。”
  “什么!?”陈湘更加激动,就差没跳起来。
  “上次与蜃枭正面冲突的时候我便发现它一直受到张璨肉身的牵制,所以今天顺便一试,果然不出我所料。”
  原来刚才那个奇迹都是真张璨的功劳。我看向站在那里发愣的假张璨,不意外地见到她脸上的沮丧。
  陈湘抓着霁血追问:“那么说我姐有希望活过来了?”
  张效仪过来拉开他:“笨牙子,三魂七魄都没了怎么活?别说活了,投胎都不能。”
  陈湘愤然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张效仪怔住,苦笑:“你小子真把我恨上了啊?”
  陈湘不理他,看着霁血,咬牙一字一顿:“我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掉转头,大踏步离开。
  他的表情让我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惧。
  “陈湘!”
  张璨突然出声,抬脚追了上去。他俩一个要拉住对方,一个死命要把对方甩开,纠纠缠缠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了。
  马王堆在想什么?
  霁血长出一口气,朝那几个还在发愣的老头说:“这五彩石的神光与伏魔阵发动时一般无二,借此瞒天过海,拖一天是一天。你们还得加紧些才好。”
  老头们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霁血摆摆手:“那便散了吧。”
  高级干部会议解散,最后只留下马定川和张效仪。
  “……我们好像有点把事情搞砸了。”张效仪搔头。
  霁血苦笑一下:“看陈湘造化了,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吧。”
  马定川有些生气,拿剩下的一只手指着两个家伙:“你们可是把我儿子扯进去了,必须负责到底!”
  张效仪勾住他肩膀打哈哈:“你小子自己同意的啊,别推卸责任。唉,你别紧张,紧张也没用了。你就剩下一只手,废人一个,还是相信老哥哥我,决不会亏待你儿子。”
  “你……”马定川气得脸发黑。
  他这说的是人话么,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走走走,去看看那俩小子闹成什么德行了。”张效仪说着就拖了马定川跑远,远远听见马定川很没风度的咒骂。
  霁血好像有些头痛,低头揉着太阳|穴。
  “别担心陈湘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扒到他肩上拿手指戳戳他的脸,“你再想着他,小心我吃醋拿刀去砍了他。”
  他噗哧一笑,抓下我的手:“比起他来,我跟担心蜃枭。”
  就不担心我。
  我哼一声,视线落在那块五彩的石头上。
  “这个除了好看之外,没有别的功能了是吧?”
  霁血点点头,望着我突然就是一叹:“真真是道门零落。若在五百年前,哪用这么被动。但愿能早些把蜃枭收服了才好。时日已不多了。”
  “什么时日?”我心头一跳。
  他揉揉我头发,微笑:“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六了啊,距离九星贯日只剩下半个月。你不会已经抛到脑后去了吧?”
  我恍然大悟。他不说我还真的忘干净了。
  但我不明白所谓的不多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却在看到他沉静的笑脸后乖乖闭上了。
  不是不问,是不敢问。
  36
  之后几天,一切都很正常很顺利很平静。我有时候跟着霁血一起去视察工地——三清观东南西北各有一座石基,那些抢修人员来来回回忙忙碌碌,量角度插小旗什么的,在我看来和工地没区别。看得烦了,就偷偷溜去紫竹林跟霞儿煮酒烹茶吟诗作对,好像回到与她初认识那段时间。我们很少再谈起上辈子的纠缠,就是有,也是霞儿心血来潮想起一两件新奇的当笑话讲给我听。偶尔霁血也会过来,三个人就更显热闹。下下棋打打牌——牌是我托出去巡山的弟子稍回来的,霁血和霞儿在我一手调教下已经颇为精通,上游红五斗地主有时候都能把我压得死死的。我开始考虑让人弄付麻将,把陈湘或者张璨拉来一起娱乐——兴致高的时候,霁血还会拿出竹笛吹上一曲,霞儿就跟着节拍踏起轻盈的舞步,我在边上一边喝茶一边拍手,感慨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张璨的日子就比较难捱了,每见她一次就憔悴一分,濒临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