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激动了……」韦昱杰口是心非的说。他该死的一定要笑的这麽令他感到碍眼吗？
  韦昱杰刻意转过头去避开那温柔的笑。
  早已习惯了众人的眼光，不管是歧视的、同情的、惊愕的……他都可以佯装不在乎。可，唯独狄医师的笑意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对任何人都尽量的不理不睬以保护自己，这种表面伪装已成为他多年的习惯。狄医师不仅没被他吓跑，还以温柔的态度待他？
  韦昱杰猛然一颤！
  他不是没发现医院里的人们在他背後窃窃私语，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的遭遇问题。他已经快被这些同情泛滥的眼光给淹死了！
  「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对我产生的同情眼光。」
  「你仍在排拒别人的关心，不过没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发泄情绪不必刻意隐藏自己。」
  狄仁辉笑容不减，惊喜於今日的意外收获。
  韦昱杰心烦意乱的躺在病床上三天。这三天来他视狄仁辉为空气，更不曾对他说过任何一句话。
  时间一到，狄仁辉准时来查房探视。711号病房内沈窒的气氛比之前来得凝重，狄仁辉伟岸的白色身形出现在一双锐利的眼瞳，立刻引来不满的发难。
  「你是什麽意思？以为我住得起这麽高级的头等病房吗？」他问过护士小姐了，这一切的安排全出自於狄仁辉之手。
  他非得让他这麽难堪吗？待在尊贵头等病房好显示他的平凡和贫穷？
  「我要求立刻换到一般病房去。」韦昱杰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
  「不行。」狄仁辉轻声的语气透著一丝不容反驳的专制。
  「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麽来决定我的事？」
  怒视下的眼充满著火焰跳窜，惊愕的嘴张成了O形。韦昱杰楞然的盯著眼前一派温柔的男子，彷佛看见怪物似的。
  「你不用这麽惊讶。乖乖听我的安排就是。你安心的待在这间病房好好养病直到完全康复为止。」
  「甚？」他有没有听错？
  他哪来的閒钱住这间高级病房啊，一天的病房费用少说也要三千元，而且还须自费。如果他的脑袋没摔坏的话，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摆明了就是穷光蛋一个！
  「我一定要换病房……」他没必要为了享受而让自己多了一条多馀的额外负债，何况这笔债务还是他人帮他决定的。他既没有保险、也没有存款、更没有政府补助、社会救济……
  韦昱杰愈想面色愈加铁青。他粗鲁的拨开狄仁辉替他换药的手，怒气冲冲的在他耳边大吼：「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听见了啊。」三天来小病人对他不理不睬，今儿个说起话来口气呛的像要宰了他哩。言犹在耳，在他听来如同天籁一般悦耳。
  他正陶醉呢，可惜发言者只会搞破坏。
  狄仁辉好心的提醒：「别激动。你要怎样对我大叫都没关系，只要别妨碍我替你换药就好。」病人身上的伤口正慢慢痊愈，他很小心地继续处理。
  「喂，大医生，你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很清楚这是一间大医院，大得我住都住不起。」他怎麽这麽倒楣！当初他快要断气的时候，将医师误以为是来迎接他的天使，结果现在事实证明，他是害他负债累累的恶魔！
  「你不用担心，我早已说过会替你解决所有烦恼。不是吗？」狄仁辉温柔的眼眸迎视那一脸的倔强。
  「你在胡说什麽？同情心泛滥过度就大发善举？」
  韦昱杰全身寒毛竖起。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脑袋有问题吗？还是有钱无处花啊？
  狄医师仍是一派怡然自得和煦的微笑，彷佛天底下所有的难事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
  他并非忌妒像狄医师这种既有人才又有钱财的中上阶级，他只是……只是讨厌他一直不厌其烦的出现在他面前。这种有钱人懂什麽？
  他以为自己会稀罕他毫无理由的帮助吗？
  别傻了！他虽穷，却穷得很有骨气。他才不屑别人的同情……
  「你真像一只刺蝟，全身都带刺。」狄仁辉心有所感的说道。
  「不过我可以郑重的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去你的！你已经在伤害我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伤害，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他一旦想到未来将支付一笔庞大的医疗费用，整个人就差点气得脑充血！
  如果可以就此一命呜呼唉哉的话还算幸运呢。出院後他得打工赚钱来还债，或许他还需要办休学来努力工作，还清所有债务会来得比较快些。他的人生已经是一团糟了，这位鼎鼎大名的医生还要来插上一脚，让他悲惨的人生之旅踏上穷途末路。
  「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却是为我带来更大的生活难题，我更讨厌你了！」
  韦昱杰愤怒的朝狄仁辉大吼大叫，而他依然是一脸淡淡的笑……，韦昱杰不禁浑身一震──
  笑！他竟然还笑的出来？！心中警铃大作，莫非狄仁辉有所企图？
  「慢著、你到底有什麽目的？是什麽原因让你对一个病人如此关怀？」韦昱杰瞅著闻风不动的狄仁辉猛瞧。
  他的身上还有什麽是狄仁辉所图的？一穷二白外带一身伤痕累累，再怎麽想就是想不出自己还有什麽利用价值？他的存在一直是个多馀，爹不疼、娘不要，唯一的用处是当出气筒……
  「快告诉我！」他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来吼出疑问。
  「嘻嘻嘻……，你的嗓门还真不像是一个病人哪，这是好现象。」狄仁辉答非所问的说。
  「……」
  什麽跟什麽？！狄仁辉以四两拨千金的说话技巧顿时令他闭塞无语……
  韦昱杰已经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撇过头去继续与狄仁辉呕气。
  当然一呕之下，韦昱杰又不肯说话了好几天。
  3
  拜社会版的头条新闻所赐，韦昱杰一跃成了慈心医院的知名人士。声望直逼狄仁辉，也就是他的主治大夫。
  当然，他们俩人的差别在於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狄仁辉一向以英俊又多金的善心人士深受赞扬，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择偶对象。然，韦昱杰毫无疑问的像个受虐的小媳妇，既可怜又没人疼……，院内人士凡是知道韦昱杰的身世之人，莫不对他掬一把同情之泪。
  为什麽在别人的眼中，狄仁辉合该是他应感激涕零的救世主？
  有钱人就是喜欢在乞丐身上施点小把戏好博得大众的崇拜。悲哀的是，他就是现实中众人同情的小乞丐。
  每天都会有人来送花、慰问甚至是送钱来给他呢。面对那一束束绚烂缤纷的花卉与一篮篮的水果和堆积如山的慰问信函，孤僻的他，连看都不愿看它们一眼。
  「那位少年仔的脾气怪的很……」
  韦昱杰不经意听到经过房门外的护士这麽的批评著。
  谁在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的身体也在预期中日渐康复。每日，狄仁辉依旧亲自为他检视伤口与换药。然，他也依旧对医师的问候和关怀不理不睬，两人之间的气氛冻的都可以结冰了。
  其实，狄医师根本没必要理他。
  奇怪的是，他从未因他无理与不屑的态度而打退堂鼓。
  哼！没见过这麽厚脸皮的人。一想起他，就无法不去想到他温柔的笑……一定会迷倒众生吧。
  那种笑脸──看了就不舒服！
  还有一件令他感到极为困扰的事；都已经变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了。
  每天前来病房探访他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个，小至五、六岁的儿童，大至上了年纪的欧巴桑。
  这是什麽世界？人的好奇心可以趋策一些无聊人士尽干些蠢事。
  他就像只困兽关在医院的牢笼里整天供人观赏，而且还是免费的。
  来探视的人们时常在他耳边叨叨絮絮的咒骂那惨无人道的父亲。他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待这件事，事发至今已有两个月了，他一直想见的人却始终没出现过。
  或许，她早就忘了他的存在……
  「昱杰。」
  狄仁辉医生的呼唤将韦昱杰远颺的思绪拉回现实里。令他意外的是狄医生今天并非一个人出现，在他身旁还伴著一位成熟的女性。
  她是谁？
  一张细致柔美的五官配上一席乌黑亮丽的长发，无疑是男人心目中的美女典型。
  她应该是狄医师的女友吧，不愧是郎才女貌。
  韦昱杰没由来的心情更加恶劣，甚觉那女子站在狄仁辉的身旁很碍眼！
  「我来介绍一个人让你认识。」狄仁辉愉悦的说道。
  「哦？」
  韦昱杰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那位不知名的小姐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你……你好。」
  她很客气的打招呼，声音既甜美又动听。
  「嗯。」韦昱杰机械化的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仁辉啊，你怎没告诉我这孩子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还漂亮呢。」
  这个女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说著。身为男性的韦昱杰听到这些话无啻於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
  韦昱杰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他不悦地皱眉瞪了狄仁辉一眼。他没事带这位小姐来做甚？
  「啊……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心芬，这是我的名片。」
  韦昱杰接过她递来的名片，才知她是个社工人员。
  「你想干嘛？」韦昱杰冷冷的质问，与他之前表现出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
  「呃……」李心芬感到一阵错愕。她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亲口告诉你。」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深吸了一口气，李心芬马上恢复身为社工人员应有的耐心和专业。「我想请你先慢慢放松情绪，不要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嘛。」
  「你该不会是专程跑来告诉我，我的态度有待改进吧？」
  「嘎！」李心芬没料到韦昱杰如此难缠，她著实困窘了好一会儿才向身旁的狄仁辉示意解围。
  看著处在一旁看戏的狄仁辉轻笑出声，一股无名火顿时冲上脑门。韦昱杰不客气地说：「狄医生，你带她来到底是想搞甚花招？哼！若没事的话，快带著你的社工人员离开我的视线，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电光火石在两人四目交会中爆发，引燃螫人的气流久久不散。
  李心芬莫名其妙看著好友狄仁辉与问题少年韦昱杰两人之间的擦枪走火。天啊，她不敢预测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产生什麽样的结果。
  可以肯定的是它会很──糟！
  李心芬吞吞吐吐的从齿缝间迸出了一句：「韦昱杰，经过法律上的裁定，狄仁辉先生的双亲已经成为你法定上的监护人了。」
  「你在胡说什麽？」
  韦昱杰惊骇不已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因为你未满十八岁，在法律上需要监护人和一个安定的家。想收养你的家庭非常多，连狄医生的家庭也不例外。」
  韦昱杰的脑袋正非常努力的消化李心芬所言的每一句话。
  「狄医生身为你的主治医生，他正好拥有最优渥的条件来领养你。」李心芬从容不迫的从文件夹内抽出法院判决书来给韦昱杰过目。
  言尽於此，韦昱杰再也没办法不去接受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你们这些自做主张的家伙，凭什麽来决定我的未来生活？想要领养我？请你们搞清楚，狄仁辉一点资格也没有！因为我还有一位亲人存在。」
  「你是指你的父亲吗？你应该知道他已经犯了严重的伤害罪……」
  「住口、住口！」
  韦昱杰咬紧牙根、紧握双拳忍住一股想揍人的冲动。
  「请你别激动──」李心芬见情势不对赶紧出言安抚。
  「至於你的母亲……，我们也找到她的下落了。」
  啊！李心芬的话语如五雷轰顶在韦昱杰脑海盘旋，这是他今天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她……我母亲在哪？」天知道他期盼这消息有多久了，这是他多年来没有为生活崩溃的唯一精神支柱。
  韦昱杰小心翼翼的问，多害怕这消息是假的。
  「她……」瞧韦昱杰充满期望的眼瞳闪著雀跃的光芒，李心芬犹豫了半晌，为难著更残酷的事实该如何向韦昱杰启齿。
  「你说啊！」韦昱杰紧张的催促著，全身的每根神筋也因此而绷的死紧。
  「我……」
  李心芬依然吞吞吐吐，急得韦昱杰更加迫切想得知真相。
  「你的母亲不会出现了。」没想到狄仁辉的一句话瞬间粉碎了韦昱杰的愿望。
  「你胡说！你凭哪一点说她不会出现？」
  「因为我给了你母亲一笔钱，要她签下一份放弃抚养同意书给我。」
  「不、我母亲不会这麽做的，她不会！」韦昱杰坚决否认一切。
  「很不幸，她签了字。」
  「不……你你你……骗我……」韦昱杰气急败坏的冲下床去揪住狄仁辉的衣领。「你怎麽可以这麽做？怎麽可以……」
  狄仁辉脸上的笑容不再，严肃的神情如冰块雕凿出的冷漠。他残酷的说：「面对现实吧。她字也签了、钱也收了，并且答应从此不再见你。」
  「不可能……一定是你骗我对不对？因为我的态度恶劣，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你总是不假辞色、目中无人，所以你在开我玩笑好逞罚我的无理是吗？」
  韦昱杰希冀的瞳眸泛著泪光，荏弱的身躯紧贴在狄仁辉结实的身前，期待他说明这一切不过是个恶劣的玩笑。
  「很遗憾……要叫你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