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一半儿 更新:2024-04-14 09:13 字数:4894
远处有一盏灯,灯散发着白光,他提起脚想往那处走,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叫喊。
“阿公……不能往那边走啦……”
阿茶回头,身体摇摇晃晃地,看见孙子就站在不远处。
“泽方,唉呦,泽方喂--阿公找了你好久--”阿茶往泽方走去,但走了好几步路,和泽方的距离却仍然没有缩短。
“啊你爸跟你阿嬷咧?上次来只有看到你妈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在哪里,我很想他们两个捏!”阿茶眼眶有些红,鼻子酸酸的。他不懂为什么一家人总是聚不在一起,他好想见老婆跟儿子一面。
“爸爸跟妈妈都已经上去了……”泽方的声音幽幽的,飘忽不定。
“上去哪里?”阿茶问。
“投胎啊……”
“啊你阿嬷咧?”阿茶再问。
“在那里……”泽方往阿茶的身后指去。
阿茶回过头,只见有个女人背对着他,摇晃身旁一张婴儿床,婴孩嘤嘤的声音隐约传来,那是他老婆的背影。
阿茶的步伐不太稳,他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地,却很努力地想朝那个女人走去。
“玉蝉……玉蝉……”阿茶不停走,不停喊着。就希望能赶快到达老婆身边,再见老婆一面。
他已经好几十年都只能看相片回忆她的模样了,思思念念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能够见到心爱的人。
“玉蝉……”阿茶好不容易来到老婆身后,他将手搭在老婆肩上,眼睛热热的,眼泪跟鼻涕都快掉下来了。
一直背对他摇晃婴儿床的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来,那颗头转呀转地,活生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阿茶。
然而当她将头完全转过来面对阿茶之时,那张右眼下有一点小痣的女性脸庞,突然地变成了海渊的脸。一样的眼下小痣,一样锐利的眼神,还用种阴森森的平板的声调开口说道:
“谁是你老婆?”
说完后海渊脸忽然又一变,变成带头围殴他们的那个金发少年关日清。
少年邪邪的脸庞漾着诡异笑容,笑着笑着,脸越来越狰狞,跟着少年的嘴巴突然裂裂裂,裂到耳根子后头去,露出森白的牙齿与血红的舌头。
那舌头动啊动,咻地声伸出来,舔了他的脸一下。
“哇啊啊啊啊啊啊--”
阿茶惨叫了一声,由沙发上坐了起来。他全身冒冷汗,脸色苍白得连嘴唇都青笋笋。
在旁边讲话的利亚跟海渊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叫成这样,想吓死人吗?”利亚抚着胸口,张大眼睛看着阿茶。
阿茶看了海渊一眼,头忽然又晕了一下,他跟着又倒回沙发上躺平。“没事没事,做了一个恶梦而已。”
“他醒了,那我带他先回去了。”海渊对利亚说,而后来到沙发前捉着阿茶的手,要将阿茶拉起。
“你啊,”利亚忧心地看了海渊一眼。“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看人不顺眼就用打的,打架又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站得起来吗?”海渊问着阿茶,也没理会利亚的话。
“头很晕……”阿茶没力地说着。
“起来,我背你出去。”海渊把阿茶拉坐在沙发上,跟着蹲下身让阿茶趴在他背上,吸了口气站起来,和利亚说了声掰后,就往楼上走去。
“医生帮你包扎过了,你的伤口没问题。如果这两天有呕吐或者持续头晕的话,我会送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他将阿茶放在摩托车上,然后跨上车,把阿茶的手拉过来紧抱住自己的腰,跟着发动车子骑到马路上。
天色已经很晚,夜半时分了。整条马路上只有一两台车偶尔呼啸而过,几乎没有行人。
“今天别回宿舍,先回家吧!”海渊怕回到宿舍,阿茶又会遇到日清。他自己是不怕那家伙,但阿茶对那家伙可还应付不来。
海渊单手催油门,另一手抓着阿茶的手,引导他抱住自己。
阿茶整个人瘫在海渊的背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停转着。
他想起刚刚的那个梦,但那么鲜明的感觉,又不像是梦。或许泽方是想告诉他什么,所以才大家都去投胎了,但泽方还留着不肯走。
那个女人的背影,他认得是他老婆玉蝉的,虽然才作夫妻没几年玉蝉就走了,但他对玉蝉一直有种很奇特的感觉,那种感觉从来不曾改变过,即使是方才梦见她的时候也是一样--胸口噗通噗通地,只要一见到她,就有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那种亲密熟悉感。
泽方是想告诉他什么呢?
难道他是想说,海渊就是玉蝉吗?
但是另外那个日清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泽方是在暗示他,这两个人其中之一是五蝉投胎回来找他的?
不过,泽方为什么又要让他看到那种嘴巴裂到耳根子后面的恐怖影像呢……
阿茶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不可能的吧……他的玉蝉怎么会转世变成了泽方的同学呢……
阿茶开始觉得自己刚刚做的,可能只是一场梦。
他笑了笑。对啦,是自己胡乱作梦的。
两个活蹦乱跳、打起架来还一个比一个凶狠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他娇滴滴的老婆玉蝉呢?
他哈哈笑了几声。
“干什么?”正骑着车的海渊听见阿茶的笑声。
“没啦,你不要理我。”阿茶说。
到家以后,海渊直接将摩托车骑进自己家里,跟着锁上铁门。
阿茶又累又困地根本不知身在何方,海渊背起了他,他就让海渊背着走。
他们爬上楼梯,来到二楼的房间,海渊拧了条毛巾来帮阿茶把头上的血迹擦掉,然后问着:“现在怎么样?”
阿茶坐在床上没两秒钟,就往后倒去,栽在枕头上。“还是晕晕的,爬不起来。”
“医生有替你打麻醉药,应该是药效还没散。你先睡吧!”海渊将沾着血迹的毛巾扔进洗衣机里。
当他再走回房间时,发觉阿茶已经闭上眼睛睡了。
“阿茶?”他叫了他一声。
“唔……”阿茶无意识地回应,随即传来平稳的打鼾声。
海渊拿了条棉被铺在床下头,坐在上面,用手撑着脸颊,看着睡着了的阿茶。
今天看到阿茶被打的那一下,也让他的心脏,就像被人徒手抓住然后使力捏碎般地疼。
海渊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阿茶,明明就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但他睁眼闭眼想的却都是他。
那种感觉强烈到海渊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对个内心都快六十岁的欧吉桑想念个不停。
从在医院见到的那一眼起,阿茶的神态、走路的姿势就印在海渊脑海里。
之后发现阿茶和泽方躺在自家楼下,脑袋都摔破的时候,他愣在当场许久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什么。
当阿茶进入泽方身体里面,告诉他他是阿茶而不是泽方时,海渊有些喜悦,喜悦的是这个人没有离开,他又回来了。
海渊将日光灯关掉,让房里只剩下黑暗和阿茶的呼吸声。
他撑着下颚,看着床上阿茶睡死了的脸,望着望着,嘴角便勾扬了起来。
海渊本来不打算跟阿茶接近的,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他对阿茶抱着异样的情感,只要阿茶接近他,他就会一下子开心,又一下子不安。
但阿茶就是这样,认定一个人,就拼了命地要对人家好,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
他的母亲是人家的小老婆,带着他离开对方以后,独立养大他这个儿子。海渊向来不愿意给母亲太大负担,他总是能照料自己独立做好,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倒也没想到如今竟被个五十九岁的欧吉桑给闯进了生命里。
阿茶吸了一口气,像在梦中受了惊吓,但平稳后又继续睡。
海渊无聊地捏着阿茶高挺的鼻子,阿茶吸不到空气,转而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海渊笑了。
在阿茶身边,他总能有平静的感觉。
“睡吧!”他将薄毯子盖在身上,床让给阿茶,自己睡在床下。
海渊发觉他现在还挺喜欢阿茶的,最近的他,也越来越能容忍另一个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他的世界,从早到晚碎碎念,不停骚扰他了。
睡了一个晚上,阿茶隔天醒来时,发觉自己居然在海渊房间的床上而不是在宿舍地板上,真是惊讶得不得了。
后来想起昨天他被人打昏了过去,海渊这才带他回来的吧!
只是这小子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他的吗?怎么这回会让他来这里睡,而且还是睡在他床上呢?
阿茶小心翼翼地跨过床底下打地铺睡得正熟的海渊,蹲下来看了他一会儿。
海渊其实长得也挺帅的,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和电视上的明星都有得比。但不晓得为什么那双眼睛只要睁开就目露凶光,看任何人都不顺眼,连带的也让别人很难靠近。
一定是家庭因素影响吧,阿茶心里觉得海渊好可怜,明明心地不错,好好长应该可以当个善良乖小孩的,如今却变成这副爱逞凶斗狠的模样。
阿茶看着海渊,目光不自主地又飘到海渊眼角那颗小黑痣上面去。他想起泽方让他看见的那个景象,心里也更笃信了玉蝉应该在这个人世间等他,所以他才借着孙子的身体又重新活回来。
阿茶傻傻地笑着,小小声地说:“如果是你就好了,是你的话,我想应该没关系。”
他跟着想到另外一个人,心底怒火也跟着窜起。“最好就不要是那个什么清的,乱摸乱打乱七八糟,绝对不要是他。”
小心翼翼地又摸了一下海渊的脸庞后,阿茶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微笑起来。
在房间待了一会儿,头已经不太晕了,阿茶接着进厕所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把牙膏挤在手指上乱刷一通。
他这几天肚子都怪怪的,有种沉甸甸的腹胀感。
在洗脸盆前面发了会儿呆,阿茶才想起是哪里怪了。
原来从变成少年阿茶开始,他都没有蹲厕所成功过。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却只进不出,难怪肚子会越来越胀。
阿茶拉下裤子坐在马桶上,弯下腰,双手抵着膝盖,手掌撑着下巴,视线飘到厕所外头的海渊身上。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阿茶在马桶上坐得脚都麻了,用力再用力,努力得整张脸都涨红,连带昨天头上受伤的地方也再度发起疼来,却还是没有泻到半点东西。
“塞住了出不来……”阿茶最后宣告放弃,冲水以后把裤子拉好就离开厕所。
以前他还是老阿茶的时候,每天都很顺畅很快乐的啊,为什么换了个身体就卡了?阿茶不断想着。
难道是泽方有便秘的问题?
所以他才会怎么大也大不出来?
这可怎么办啊?阿茶抱着肚子滚回床上,胀胀的,越来越难过了。
“泽方啊?”阿茶抬头望着天花板,小声地问道:“你有在阿公身边吗?你是不是会常常塞住啊?怎么都出不来咧?”
阿茶静了一下,发觉房间内没动静,泽方没有回答,所以阿茶也不确定泽方到底是不是在自己身旁,而昨晚在怕普看到的影像,又是不是他家泽方。
阿茶想着想着,困了起来,于是又眯眼睡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海渊已经醒了,而且还买了阿茶很喜欢的豆浆油条回来要给他吃。
阿茶满脸笑容,开心得嘴都合不拢,边吃着爱心豆浆油条,边发着傻笑。
“做什么笑得这么恶心……”海渊斜眼看着这个家伙。
“你今天对我很好。”阿茶心满意足地说:“这样就算被椅子‘猫’到几次,也是有值得。”
“神经!”海渊摇头。
吃完了饭,又躺在床上看了一下电视,等到阿茶意识到时间时天色已经很晚,这时间回去宿舍也太迟了。
于是他们又在家里待了一晚,隔天一大早,才由海渊骑摩托车,回到宿舍去。
然而这样无故外宿两夜,宿舍里免不了又多了些新的传闻。
那些住宿的男同学们没闲事聊,纷纷八卦着两人又到哪里共度春宵,而泽方的原配日清已经被抛弃,夜夜孤枕不成眠了。
阿茶跟海渊回来宿舍也有几天了,他头晕了一阵子后就也没事。海渊本来想带他去看医生的,但看他每天活蹦乱跳,也觉得没必要了。
之后海渊看阿茶已经没事,便又恢复每天晚上打工的惯例,一到晚上就跑得不见人,独留阿茶在宿舍中。
阿茶也是习惯一个人的,海渊没理会他,他其实也不会怎样。
但是,他却对和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