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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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债赌博 更新:2021-02-17 22:52 字数:4741
“夏日最忌以冷水冲去淋漓大汗。”听着莫声谷的话语,一边的平叔慢悠悠加上一句。
莫声谷苦笑道:“声谷受教了。”这一点他何尝不知,只是当时乱了心神,什么都无法顾及。细细想来,武侠世界中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若以后他再遇上任何艰险处境,决不能放弃任何希望。
“平叔,既无事,你且下去吧。”
听到自家公子的命令,平叔毫无异议地退下,只是临走时,那诡异的眼神再度扫向莫声谷。
等到平叔走远,莫声谷忍不住问道:“我可是第一次与平叔相见?”既然是初相识,为什么平叔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欠了对方什么。
“凡是医者,总免不了有些怪癖,习惯就好。”杨昶轻松挑开话题,看着莫声谷发丝未束,披散在自己惯穿的鹅黄色袍子上,忍不住微微一笑,但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意味却鲜少有人能够看透,“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是太大了些,一会我便命人去为你带几身衣服回来。”看着莫声谷皱着眉头颇为不耐地将垂落在身前的发丝有些野蛮地拨到身后,他忍不住上前,伸手拢起对方散乱的青丝,“我为你束发,如何?”
“那就多谢杨昶兄了!”虽说来这时空有好段时间,这些基本的技能莫声谷早已掌握,但潜意识中,他仍认为束发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有人帮忙,何乐不为?
门外,平叔并未走远,他一回头,便透过并未关严的窗户看清屋内发生的事情。看着那个浑然不知事情曾走脱到怎样程度的少年笑得那般开心,再看看自家公子优雅笑意后面隐藏的点点寒意,突然有些疑惑在这场意外的相逢中,究竟谁更可怜一点。
察觉到屋外注视的目光,杨昶回头,丢给平叔一道告诫的目光。平叔若无其事地收回窥视的目光,继续迈着淡定的步伐向前走去。
“杨昶兄,我到底昏迷了几天?”
“九天。”
“啊?那‘七日春’的药效岂不是已过,你方才怎不曾提到此事?”莫声谷的话语中又带上几分焦急。
“因为元都命汝阳王回京的令旨昨日便已到达,这一两日间,元兵必退。”
“元都到此,也需十数日的路程……除非,这些事情并不是在事发后才采取应对,而是一开始便已布下棋路!”
“驿站传讯,快马加鞭,自比平日赶路快上许多;再者,元兵围困武当,自也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在他们尚未动作前,消息早已透露。还记得你在济南府遇到库库特穆尔的事情吗,那时他出现在那边便是为了调兵之事,便是在那时,明教便探知汝阳王府的计划。”
“杨逍和范遥那时候便知道这件事情?”
“是,但他们却不知汝阳王此番计划针对的是六大门派中的哪个门派。就连我都以为察罕特穆尔会选择华山或者崆峒,毕竟武当最近声势如日中天,门下弟子也都卓尔不凡。”
“武当毕竟立派时间太短了。”莫声谷沉默了下,又道,“如此算来,武当此次可是欠了明教好大一份人情。”
“以明教之宗旨,他们绝不屑告诉别人他们都做了什么。若不是这次你恰巧卷入其中,也许连你也不会明白这许多。”
“杨昶兄,你怎会知道明教如此多的事情?”
“一不注意,就知道得多了些。”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窗外飞入。杨昶解下信函扫了一眼,笑道,“元兵大军已退,但有个老朋友想见我,你有兴趣一同前往吗?”
官道边一所朴素简单的亭子内,一个白衣公子端着个玉壶,看着空旷的官道,自斟自饮着。
方才,最后一批撤退的元兵从这里经过,这个结果与他所期望的十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惨败的阴影,可以想见,在元大都会有怎样的风暴发生。对于这一场失败,他心头不是不痛,但却不能让他退缩。是他自视甚高,忘了天下多英雄,更忘了除了外患之外,还有一个名为内忧的存在。
“库库特穆尔!”莫声谷随杨昶策马至此,定睛看清亭内之人,却有几分意外。回首看杨昶,却见他正从容地将马儿系在一边的柱子上,随即在库库特穆尔对面落座。
“杨兄,久见了。”库库特穆尔推过一个酒杯,为他倒满,随即抬眼看莫声谷,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未曾想到莫七侠也在这里,不曾为阁下准备酒具,失礼了。”
莫声谷默然坐下,看不透眼前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汉人王保保,还是元朝的汝阳王府世子库库特穆尔?”杨昶转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对方。
“杨兄,你曾说过,永不干涉明教与元朝的争战,但如今,你的作为是否说明你已经放弃你的中立?”
“我确实不会干涉这些,只是出于一个朋友的私人请求,我才小小插手了下。”
“朋友?”库库特穆尔颇为嘲讽地笑着,“若是我请你助我铲除明教,你可会答应?”
“不会。”
“我完全不明白在你们南方汉人的眼中,为什么非要将民族与忠诚牵扯在一起?若杨兄你肯入朝,朝中又有何人可以阻挡你的光芒,那混乱的局势必也能得到控制。”
“我不在乎。”
“你在乎。你骨子里仍然觉得汉人与元朝始终不会有和谐共处的时候,你们宁愿看着鲜血四溢,也不愿放弃你们骨血里的愚忠!”库库特穆尔愤而饮尽杯中酒,“杨兄,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如此称呼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下次再见,还请彼此手下都不用留情。请了!”说完拂袖离去,竟是头也不回,一路北去。
看着被遗弃在桌子上的美酒,杨昶依旧是那样淡淡的微笑。“可惜了这窖藏佳酿,无人对饮少了许多味道。”
一边看戏的莫声谷终于能够开口询问自己的疑惑:“王保保不是库库特穆尔的化名吗?”
“在王保保过继到汝阳王府前,他只有王保保这个名字。他的父亲是个汉人,他的母亲是察罕特穆尔的妹妹,他自始至终都承认自己是汉人,偏又极度忠诚于元朝。他和范遥他们同样是汉人,理念却完全背道而驰。看着他们,我常常疑惑,他们的想法究竟谁对谁错,又或者从来没有所谓的对错。”
“只是立场不同吧。”莫声谷看着远去的库库特穆尔,感叹道。
“罢了,如此深奥的问题便留给他们那些在尘世打滚的人头痛去吧!”杨昶起身,看也不看桌上残留的酒,一把抓起正在研究桌上美酒的莫声谷,“我们回去吧。”
“啊?你带我出来就是看你和库库特穆尔说几句话?”
“嗯。”
“……”
“平叔,还是无法推断出他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毒吗?”
平叔翻了个白眼,“如果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具尸体,我可以剖了他告诉你答案,可惜摆在我面前的是个人。”
杨昶双唇微抿,他是早已习惯平叔的说话方式,只希望身边的人不要吓到。这般想着,他侧头去看莫声谷,却见莫声谷脸上满是兴奋的味道。
“平叔,您对验尸也颇有研究?我一直以为您是位高超的大夫。”
“不,我对尸体的了解远比活人更多。”
“平先生,我对此术也颇有兴奋,未知小子能否向你请教其中之道?”
平叔尚未答话,杨昶已忍不住说道:“常人听到死人二字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吧?”
“那该如何?”
“……你们继续。”
平叔盯着莫声谷,越看越是满意,最后笑眯了眼。
若干年后,有人问早已名动江湖的神秘医者,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大夫时,他怅然叹道:“当你遇上一个奇诡的前辈,并被他踹进死人堆的时候,你便得道升天了。”
在汝阳王奉旨撤军、武当危局解开后,杨昶随莫声谷上武当山拜会张三丰,在一番客套后,杨昶说出此次上山的目的。
为了两个弟子能够痊愈,张三丰毫不犹豫地同意杨昶的提议,让俞岱岩和莫声谷随他返回古墓。
莫声谷本以为这只是一趟时日不长的旅程,不曾想,这一离开,便是数年。
(武当卷,完)
第一卷番外合集
番外之死生
『若他不存在,自己会否就是武当上下唯一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在宋青书心头盘绕不去。许多人都以为,八岁的孩童少不更事,根本不会拥有那诸多婉转的心思,但总有几个例外,小小年纪便有着所谓的心计,譬如,宋青书。
宋青书可算是和莫声谷一同长大,五岁的年龄差距比起莫声谷的几位师兄,倒也勉强划在同龄人的范围,也因此,两人一起学文习武、一起玩耍、一起整人、一起受罚。本该亲密无间的两个小孩子,却在无形中拥有了不易察觉的隔阂。
这隔阂,不是来源于一个人必须称另一人为师叔,而是来源于处罚的轻重不同。明明是同样的过错,执掌戒律的宋远桥——他敬爱的父亲,却总是斥责莫声谷几句话就将他放离,而他却要接受更加严苛的责罚。明明他才是父亲的孩子,但为什么父亲对别人却总是比他好?
小孩子的仇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次两次的不同,终归不会让宋青书太放在心上,但随着这种差别对待的情况持续出现,一股莫名的怨气便堵在他的心头,越来越重挥之不去。
终于,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莫声谷一如既往地在完成每日的武艺练习后前去寻找宋青书,并前往后山游玩。即使是看似平常的后山,但在好动的少年们眼中,确实十分具有诱惑性的存在。但今日,宋青书却一点嬉戏的心思都没有,他的身子落在莫声谷数步之后,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盯着那个削瘦的身影。
再往前几步就是一个小瀑布,瀑布虽然称不上太高,但若是他们这般年岁的人在措手不及之下跌下瀑布中的深潭,绝不会毫发无伤……甚至会有生命之危。
残酷的念头一旦产生,便一点点侵蚀着心中善良的念头。宋青书盯着自己的七师叔,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但是罂粟的诱惑却是那样甜美。如果、如果世界上再没有莫声谷这个人,那么父亲是否不会再如此偏心?
“青书,你发什么呆呢?”跑在前面的莫声谷突然回身,一边向青书笑着一边向后退去。
对方那毫无防备的笑容让宋青书心中轻轻一颤。会不会,就是这样的笑容才让父亲总是对他比对自己好?会不会,就是这样的阳光笑意让其他几位师叔和师兄都对他比较好?
心中的恶魔不断叫嚣着,宋青书突然大叫起来:“七师叔,后面有块石头!”
“啊?”莫声谷一怔,停下脚步回转身,却看到地上一片平坦,“青书,你又诓我……”一句笑言尚未说完,他却觉得身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整个人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下,侧飞出去,整个人朝瀑布下的小水潭子跌下去。心中微微惊慌,莫声谷正要施展轻功,却看到宋青书立刻伸出手臂狠狠抓住他的衣襟,却因为年龄太小而无法拥有足够的臂力,被迫一起向下摔去。
宋青书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心中恶魔的叫嚣压过理智时,他居然、居然真的将自己的七师叔从山道边推下去;但在下一秒钟,他的身体再度先于理智而行动,居然傻乎乎地伸出手去抓住被自己推下去的人。心中的慌乱是为什么而生?心中的愧疚又是为何而来?他心虚地抬头看着莫声谷,却看到他唇角的笑容变成几分苦笑,随即将自己锁在他怀中,下一刻,便是湖水咕噜噜将他包围的感觉。
莫声谷看着怀中惊慌的孩子,只是将他紧紧护在自己双臂之间。若是自己一个人,他用轻功跳回山道上并不是什么问题,但多了宋青书,他却没有这个把握能够安然跳上去,倒不如入水后再游到岸边。
未入武当前,莫声谷是在湖边长大的渔家子弟,而这个潭子不算太深,喜欢泅水的他对这里也算熟悉,但从小在武当山上长大的宋青书怎会游泳?所以入水前,莫声谷便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自己的小师侄,背部朝下。本来这潭底也算平坦,只有零星散布着一些石头,但好巧不巧地,莫声谷就是撞在潭底一块尖利的石头上,枕部被狠狠一砸,有几丝血丝在水中弥散开来。
初时,莫声谷并不以为意,只是拽着已经被水呛晕的宋青书奋力向岸边游去,出得水面后,匆匆将宋青书吞落腹中的水挤压出来,在他的呼吸缓和之后,再背着他一路往武当派赶回。
平日里面对宋青书从来不假颜色、严厉非常的宋远桥见到昏迷的宋青书时,脸上露出难得的惊惶和担忧。莫声谷笑着看大哥惊慌失措的样子,想着若宋青书看到大哥此刻的样子,也不会在背后偷偷抱怨父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