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
浪剑飞舟 更新:2024-04-11 10:54 字数:4745
提伯特抱著很大的兴趣听著他的曾祖父同他讲,自己是如何在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染上麻疯病,在艾菲索斯的战役及其馀波,最後遇见了那名神秘的古高卢人艾提司等等。他还得知古高卢人传授异能时所具备的意义、继承人需要付出的代价。末了提伯特仔细查看了高德菲尔那锋利的獠牙,甚至还用大拇指测试其尖锐的程度。
「的确很锐利呐。」他强笑著说,并将拇指上渗出来的血珠子舔乾净。
高德菲尔颔首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攻击你的。我上个礼拜才刚进食过。」
提伯特心想对这样的说法应该要感到欣慰才是。「这麽说,你越老就越不用喝人血?」
「似乎是这样。」高德菲尔脸一沉。「可是老实说,我对我的状态并不是很清楚。这就是为何我想回海外新域去,找到艾提司。有太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而现在已经到了不能不知的地步了。」
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上一次我见到他,是在耶路撒冷外缘。圣战是一团混乱,我们在大马士革的袭击因为事前计画不周、有勇无谋,最後败的一塌涂地、溃不成军。後来我发现在铠甲手套和全罩式头盔的防护下,就能够在白天活动。我和我的战友们後来跟巴尔来的雷诺军会合。当时人人以为我疯了,因为我只有在晚上才会把头盔拿下,而在大热天却总是戴著它。」
「在大马士革一役後,我侥幸活了下来。很可笑的是,人们看见我出现在每一场小规模战斗中,冲锋陷阵,伤痕累累,可是就因为我从来不倒,他们就赞颂我是英雄。希望跟我并肩作战。等到战争结束,我们撤兵,然後我就去了耶路撒冷。」
提伯特沉思著。「如果我是你,我会祈祷在那样的圣地,古高卢的异能可以从我身上除去。」
「我当时的确是那麽祈祷著。」高德菲尔做了个怪相。「疗愈力如果要用在别人身上,只能治疗小伤──如果要完全治好,就必须直接舔舐伤口。我想你一定能够想像这种事情我并不常做,而且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至於其他异能──行动迅速、力量强大,混乱旁人思绪等等,都是攻击和防御性武器。即使我想秉著善意使用这些异能来帮助他人,最终也会了解到我的特殊体质原本就是自私的,而只有古高卢人才能理解我。当上帝在耶路撒冷弃我於不顾,我的祷告得不到回应时,我再次看见艾提司。」
「他在等你吗?」
高德菲尔头一低,目光移往他处,粗哑著嗓子说:「他主动提出要把智慧与我分享。他要我跟他一起回到他的家乡,我就可以跟其他的古高卢继承人碰面,也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很害怕。身为第一位信仰基督的继承人,我很确定异教徒继承人会排挤我。我想要回到英格兰,见我的家人。在我,这比艾提司想要与我分享的神秘知识还要重要。」
「而你自那以後就不曾见过他?」提伯特手肘搁在桌上,双眼凝视著曾祖父。「难道他没有跟著你来欧洲麽?」
「没有。艾提司是个身心都离不开祖国的人。我怀疑他连西方都不会踏进一步。所以我必须自己去找他。」高德菲尔冷哼一声,摇摇头说:「我甚至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该怎麽称呼。在遇见艾提司之前,我从来没听过古高卢。现在我想知道所有相关的一切。」
提伯特皱起眉头,在记忆中搜索。「古高卢……我想他们有别的名字,叫做柯瑞班提或者克里特斯之类的……」他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一边翻阅一边搜寻。「我当年在罗马的时候读过他们,在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作品中。找到了──在《历书》的第四卷,四月四日,西芭莉女神的庆典……」
他突然噤声了,专注地审视手写拉丁草稿,翻译部分诗句,与艾提司告诉高德菲尔的相符合。「都在这里了。不过没提到喝人血和制造继承人这两件事。」
「我想罗马人并不知道这仪式。在他们眼中,专为阉人信奉的冷酷女神是相当骇人的想法,更遑论要纪录下来了。」
提伯特把手稿放回书架上。「我只找到这麽一个记载,还是诗人写的。我们必须寻找其他罗马时代的记述。说不定有些自然学者会写到关於古高卢的事──比如罗马哲学家塞尼加或者博物学家老蒲林尼。我很肯定,一定有这些纪录的。而最有可能找到的地方是……」
他转过身来,对上高德菲尔的茫然表情,他一开始有些迟疑,但没多久又再度回复原来的热忱,双掌一拍说:「我想你可能不用大老远跑去圣地找艾提司,在巴黎和罗马的图书馆或许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
「图书馆!」
「没错。」提伯特微笑著说。顿时觉得自己比真实年龄三十六岁还要年轻。「毕竟,我头一次读到类似古高卢人的生物是在罗马的图书馆里。就跟你一样,他们也喝人血,据说也有不死之身,还有超凡的力量和速度──可是多数内心邪恶,而且只有少许自由意志。」
高德菲尔似乎很感兴趣。「这些生物有名字吗?」
「在希腊,他们叫vrykolakas。在匈牙利,则叫vampyr,而且更凶残、更危险。」
「Vampyr。」高德菲尔喃喃重复一次,似乎在检视这字眼。「你确定他们也喝人血麽?也靠输血来制造继承人?」
「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後一个我就不清楚了。」提伯特再次扫了一眼他的书和手稿。「我确定我在研究东正教会仪式的时候,把vrykolakas给记下来。但我对vampyr实在没什麽印象。可是我知道能在哪里找到更多资料。」
高德菲尔显然很高兴,他一脸微笑地说:「我来找你果然没错,提伯特。你真是理想的继承人。」
提伯特觉得自己突然由原本的热情转变成错愕。「继承人?你的继承人?」
「是的。」高德菲尔站起身来。「先当我的夥伴,再当我的继承人。我不想独自一人到圣地去。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艾提司。」
提伯特直愣愣地看著他,然後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自知不该把这个提议列入考虑,这是不对的。他只知道上帝的救恩,压根没想过要寻求另外形式的永恒生命。如果他接受这提议,不仅挑战了自己原有的信仰,还意味著背叛自己的宗教。可是一想到生命可以维持好几十年,甚至好几百年,心下就觉得兴奋。他将可以阅读无数的书籍、做无穷的研究、获取无限的智慧。他想像自己将成为西方基督徒版本的艾提司。
放下书本,提伯特走到窗边,往窗外瞄一眼,看见外头一如既往的生机盎然,然而在书房里,诱惑正等著自己给出回应。「我很乐意跟您一同前往。」他终究还是答应了。「可是我不能就这麽丢下我的侄子和克斯特比夫人。或许再等我几年吧,等赛巴辛长大一点。」
他回过头来,看见曾祖父满脸的失望。「可是,」他连忙接下去说:「在你离开这儿之前,我愿意陪你先去一趟巴黎或罗马。我知道大部分秘密手稿的暗码,我也认识那里的图书馆员。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更多有关vampyr的资料。然後你可以带著这份资料到圣地去,倘若遇到艾提司,就询问他。如果他从未离开过小亚细亚,那麽他可能没注意过其他种类的嗜血不死生物。」
高德菲尔一边抚摸断指,一边思索这个建议。「你说的对。如果古高卢人并非独一无二的,那麽知道更多其他类似的嗜血生物应当会有助益。说不定这些vampyr跟古高卢人有些关联。不管怎麽说,这都是值得探讨的。你能够离开克斯特比多久呢?」
提伯特翻查书桌上的帐本,粗略地计算一下。「我必须在收成时节赶回来。我相信我的管家在我出远门的时候可以处理较次要的事务,再者,我会请我的表兄弟和姨母偶而过来给赛巴辛和克斯特比夫人作伴。」
「这主意不错。不过既然你已经说出你的考量,我实在不想你身陷危险。」高德菲尔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弯曲起来。「你是庄园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或许你刚刚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多等几年,等到赛巴辛长大一点,比较不会染上儿童疾病为止。」
他心里虽感失落,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我可以等。我已经等了这麽多年了,再多等几年也无所谓。」
「且慢。」提伯特大步朝他走过去。「曾祖父,先别多虑!我会先陪你去一趟罗马的。欧洲目前没有战争,那里够安全。况且我以前经过那条航道两次,从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可是要是第三次出了什麽意外,我将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高德菲尔低声说。接著摇摇头说道:「不,还是多等一段时日好了,等到孩子大了,你也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
提伯特陷入两难。虽然他对赛巴辛有责任,可是一想到能够花几个月时间,尽情徜徉在世上两大图书馆的浩瀚书海里,心里就雀跃万分。他和曾祖父两人可以互相交流、学习,这实在是很吸引人的点子。
「曾祖父,」他慢慢把此刻在脑海中逐渐浮现的主意说出口。「若是你现在就制造你的继承人,你觉得如何?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而等到收成季节,我回到城堡时,会想法子运用我的异能,做点对赛巴辛和城内百姓有好处的事。」
高德菲尔静静看著他,眼中闪著一股激动的神采。「可是你将只能在夜晚行动,」他警告著。「也无法像一般人一样用正常的方式当个父亲呐。」
提伯特笑了。「那麽我们就只好在晚上行走罗。既然你以前都能这麽做了,我也能。至於生出下一代──我本来就没有结婚的打算。赛巴辛才是那位需要延续伊黎血脉的人,不是我。我已经习惯过著修道士般的禁欲生活,肉体上的欢愉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对知识的渴望才是我唯一的罪孽。」
高德菲尔似乎还是心存犹豫。「那麽喝人血呢?你能够很坦然地接受吗?杀死异教徒和罪犯对我来说是简单的事,因为我是十字军战士。可是你从来没有杀戮的经验,你必须慢慢学习。」
这话提醒了提伯特,成为古高卢的继承人也有坏处,他不禁迟疑了。试著去想像杀人取血是怎样的感觉,可是这个念头却让他肚里一阵翻腾,嘴角抽搐起来。他抬起下巴说:「曾祖父,如果您愿意教导我,我会努力学好的。」
高德菲尔点点头。「好,我会教你。只有傻瓜才会把杀人当乐趣,可是我们的情形不一样,那是必要的行为,尤其当你还只是一名初生的血族。有时候,你会发狂似地渴求著血,也就不会在乎杀人了。提伯特,你有坚强的信念,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你会需要它的。」
「这麽说你愿意让我当你的继承人罗?」
「是的。」高德菲尔伸出双手。「我勇敢的孩子。谢谢你。我们挑个时机进行输血吧……」
「乾脆现在做吧。」提伯特去拉高德菲尔的手,紧紧握住。「要是跟赛巴辛见了面,我怕会改变心意。既然要做,就趁现在吧。」
「很好。」高德菲尔对著眼前的椅子打了手势。「你坐下。当初我接受艾提司的血,是在洞|穴的地上,半生不死地靠著一块石头。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用比较文明的方式来接受我的血。」
提伯特的笑声中带点颤抖,他一边落座一边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他以前看过人家用水蛭和放血器替病人放血,可是对输血却只有模糊的概念。高德菲尔跟他解释何谓空心犬齿,提伯特不禁联想起村子池塘里芦杆也是中空的。
高德菲尔抓住他的手,力道虽不大却很结实。他望进提伯特的眼睛,柔声说:「不会痛的。我保证。」
提伯特又笑了,笑中带有些许忧虑,一等到高德菲尔低头去舔他的手腕,他立即倒抽一口气。一开始只觉得痒,有湿湿滑滑的东西在手上游移,後来力道渐渐加大,突然间一股椎心的疼,好像是锋利的齿尖刺破皮肤,戳进血管里。
他被这种奇异感觉吓到了,身子猛地往後一缩。他感到毛骨悚然,身体开始发抖起来。嘴巴发出痛苦的呻吟,赶紧用左手捂住嘴,任由曾祖父从他的右手腕上吸血。
鲜血不断往外冒,好像一条蛇似的从伤口蜿蜒到手臂,浸红了衣袖。看著触目的血迹,闻著腥膻的血味,提伯特顿时觉得恶心。我真是孬种,他心里这麽想。眼皮不听话地阖上,意志逐渐薄弱,生命力也随著阵阵脉冲逐渐往外流失。
彷佛才过了片刻,他感觉到高德菲尔抓著他肩膀使劲摇晃。提伯特很努力地振作精神,想要从脑子空白的状态中回复过来,接著他又感到高德菲尔正把某个东西往他脸上推。
他勉为其难地动动嘴唇,只尝了第一口,就本能地想要别过头去,可是又听见高德菲尔催促他快喝,他只得照办。提伯特张开嘴,去舔高德菲尔手上的伤口。他喝得越多,那味道就越不像血,反而有一种奇特的香甜,就好像快熟透的水果,又像是接近花期尾声的花朵。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