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4-04-11 10:53      字数:4783
  往别处逃命。
  「镇北王!是镇北王!」
  「逃啊……快逃啊!」
  兵败如山倒,失去主将和副将的云常大军,成了一团散沙。
  漠然领着人马,从后截杀,见到传说中已经消失的名将楚北捷忽然出现,那些丢了武器逃命的云常士兵再也鼓不起反抗的勇气。
  「杀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逃跑的云常大军宛如一道无法控制的洪流,向四面八方涌散。
  镇北王,东林曾经失去的擎天柱石,回来了。
  血腥味弥漫在林中、坡上、月下。
  漠然无暇追击溃散的云常军,跨过满地云常士兵的尸骸,向山坡上的身影飞奔。
  他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直到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张熟悉的脸,那一抹他以为永远再也看不见的从容。
  「王爷!」带着满身血迹,漠然扑倒在楚北捷脚下:「你…你总算回来了……」
  他向来沉稳内敛,此刻激动得无法自制,心中千言万语无法吐出一个字,泪如泉涌。
  身后赶到的众东林兵个个神情激动,全部扑通跪下,有的忍不住大哭起来。
  楚北捷一把拽起漠然,喝道:「男儿沙场上流血不流泪,哭什么?」认真打量漠然满脸血尘的脸一会,沉声道:「很好,漠然,你做得很好。」他得知东林众人被困,马不停蹄赶来,终于救回漠然等人,心里也极为激动,只是不习惯流露在众人面前,又问:「王嫂还好吗?」
  「王后娘娘就在林中。幸亏王爷来得及时。」谈到正事,漠然收敛激动的神色,脸上黯了一黯,低声道:「王爷,娘娘病重了。」
  楚北捷默然:「我去看看她。」
  转头向后,声音放柔了许多:「娉婷,随我一道好吗?」
  漠然这才注意到楚北捷身后的婀娜身姿,不由吃惊:「白姑娘?」
  娉婷取下面纱:「漠然,许久不见了。」微微一笑,对楚北捷道:「我随你去。」
  让楚北捷将她带上马背,将手轻轻放入楚北捷的大掌中,两人共骑,缓缓下了山坡,朝林中走去。
  众人都跟着下山,一起回到林中的小营地。
  靠近小营,正遇上罗尚发疯似的冲出来,几乎一头撞上刚刚下马的楚北捷。罗尚一抬头,看清楚北捷的脸,惊叫道:「真的是王爷!居然不是骗我的?」
  不可能的奇迹忽然发生,他激动得忘了上下尊卑,一把握住了楚北捷的手。
  楚北捷拍拍他的肩膀,赞赏地看他一眼:「好小子,你也长进了。我要先进去看王嫂,其它的以后再聊。」牵着娉婷走进帐中,剩下罗尚犹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处,猛然拽住跟随着走过来的漠然,一脸严肃地问:「我们不会是已经在黄泉了,所以才碰上王爷的吧?」
  第九章
  帐内点着昏黄的烛。
  楚北捷牵着娉婷跨入帐门,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青丝几乎白了小半的王后。
  这位昔日雍容的一国之后,现在脸色灰败,细密的皱纹被忧愁催生,爬满了曾经精致美丽的脸庞。
  她伴着东林大王度过最后的岁月,在东林被荼毒的日子里受尽了煎熬。
  「王嫂。」楚北捷轻轻走到床畔,低声呼唤。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王后缓缓睁开失去光彩的眼睛,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眼前的脸看得仔细。
  「是你回来了。」王后微微喘息了一声,无力地吐字:「听说你赶走了围困我们的云常军。」
  「王嫂,妳受苦了。」
  王后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目光转到楚北捷身后,忽地一凝。
  楚北捷有所察觉,向后退了一步,握住娉婷软若无骨的手,让她安心。
  帐内的气氛异常起来。
  王后的视线在娉婷身上停了许久。
  「白娉婷?」她的声音很低,三个字缓缓吐出唇齿,里面藏了咀嚼不尽的过往。
  娉婷躬身,深深行了一礼:「王后娘娘。」
  「白娉婷,白姑娘……」王后道:「请妳过来,让我仔细瞧一瞧。」
  娉婷应了,轻轻举步,停在王后床前。
  昏黄烛光下,两道复杂的视线遇在一起。
  她们第一次看清彼此的脸。
  往事随风而去,记忆如何消退。
  丧子之痛,被虏离开隐居别院之伤,恩恩怨怨下,王后失去儿子,楚北捷失去娉婷,东林失去楚北捷。
  云常铁蹄的入侵下,东林,失去了东林。
  她们被命运纠结一处,伤人自伤,今日,才终于知道对方的脸。
  王后默默凝视娉婷,问:「妳恨我吗?」
  娉婷反问:「王后恨我吗?」
  往事,彷佛在电光火石间于脑海深处问过,一现即逝。
  徒余硝烟寥寥,感叹无数。
  王后将视线从娉婷脸上挪开,落在她身边的楚北捷处,幽幽叹了一声。
  「大王死前,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王后的眼神寂寞中包里着回忆:「大王问,如果我们夫妻出生在敌对的国家,今生能否长相厮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流露着深深的追忆。
  「王嫂是怎么回答的?」许久,楚北捷终于开口问道。
  王后看向楚北捷,唇角逸出一丝微笑,没有回答楚北捷的问题,低声道:「大王一直盼望镇北王回来执掌东林王权。现在,我总算可以放心走了。」
  「王嫂。」楚北捷半跪在床前,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仔细看着这位苦苦支撑东林到现在的深宫贵妇。他们是一家人,许久之前,兄友弟恭,叔嫂和睦,在宫中一同饮宴,登楼台,听歌舞,笑看侄儿们嬉戏。「妳会好起来的。」
  「好不好起来,都不要紧了。」王后淡淡笑道:「镇北王,我们都做过不少错事呢。」
  思及向来对自己宠信有加的王兄,楚北捷痛苦地闭上双目,沉声道:「北捷有错,让王兄失望,让王嫂吃苦了。」
  王后幽幽瞥了他们两人一眼,疲倦的合上眼睛,夫君临死前的一幕,从她眼前缓缓拉过,跟随其后的,是东林王宫冲天而起的火焰。
  她长长叹了一声:「天下哪有有不犯错的人?」看向垂眼不语的娉婷,「我和大王难道就没有错吗?当日与云常何侠私下达成协定,用镇北王爱若性命的白姑娘换取云常北漠联军撤退。明知道是错的,也做了错误的决定。比较起来,反而是白姑娘,所犯的有许多都是无心之失。」
  娉婷摇头,浓睫缓缓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楚北捷一眼,叹道:「王后错了。娉婷知道天下即将大乱,仍因为私心的怨恨而假死隐匿,不愿和王爷解释误会,行事迟疑,致使生灵涂炭。这才是明知道错了,也不肯回头的愚行。」
  目光与正巧回头的楚北捷颤颤一触。
  漠然和罗尚在帐外屏息等候。兴奋的余波久久未散,林里幽深,还未到凌晨,四周一片黑暗,众人眼睛却都灿然发亮,彷佛提早瞧见了明日定会升起的太阳。
  「真的,是真的…」每过一会,罗尚就低声喃喃一句,满脸喜色。
  漠然大力地拍上他的肩膀,转头看看四周一共在历场苦战中存留下来的兄弟们,不久前还誓言战死,没想到竟能绝处逢生,说不出的欢喜感慨。
  等候多时,帐门微微动了动。
  罗尚霍然从地上跳起来:「出来了。」
  所有人哗啦啦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热切地盯着帐门。
  楚北捷和娉婷出来了。
  「王嫂已将东林王权交付予本王,从现在开始,东林所有兵马听从本工调遣。」
  楚北捷沉稳从容的声音掠过每个人的耳畔。
  他本来就是东林人眼里的王族继承人,没有人不接受这个简单的王权移交过程。
  「战情急迫,没有时间叙旧了。」楚北捷抬头看看天色:「云常大军溃散,只是军心乱了而已,实力并没有被削弱多少,很快就会重新集结。我们必须在他们大张旗鼓重返攻击之前撤离此地。漠然。」
  「在!」
  「立即整顿队伍,准备拔营。」
  「领命!」
  「罗尚。」
  「在!」
  「你负责保护王后娘娘的安全,挑选稳健的好马,马车上放置软草。﹂楚北捷低声吩咐:「小心,不要让她再受颠颇了。」
  「小的立即去办。」
  楚北捷指挥若定,一口气吩咐了几个命令。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来的,早习惯了听他号令,如今看见王爷又回来了,顿时找回了主心骨,行动起来分外利索,只听见连串应道「领命!」、「领命!」,众人纷纷赶去各办自己的事。
  全营行动迅速,不到半个时辰,诸事打点妥当,各人回来向楚北捷复命。于是拔营飞撤,一路向南边的山峡深入,小心隐藏痕迹。
  楚北捷又另外派出人马,在路上布置种种假相,迷惑敌人,使云常大军不能确定找到他们的路线。
  当晚临时停下休息,楚北捷召集所有将领,在空旷的林地里召开回到东林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楚北捷隐居两年,一出来就为了东林王族被困之事到处奔走,还没有功夫停下来对于四国目前的状况做全面了解。
  漠然特地为他先将目前四国的现况讲解了一遍,总结道:「何侠获得钱粮库的掌管权后,大量提升军队预算,使云常军在短时间内人数和品质都提高不少。经过多次大战的洗礼,又由何侠亲自操练,现在的云常大军,再也不是当年那支蛰伏着只求自保的军队了。」
  「而东林、北漠的正规大军,都被何侠率领云常大军击溃。」想起目前恶劣的形势,罗尚沉声补充:「现在唯一有军队可以勉强抵挡云常大军的,仅余归乐的正规军。」
  「归乐目前正在内乱,大王何肃和大将军乐震对峙,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云常的大军。」
  若韩道:「我在北漠秘密设下了几个征募士兵的据点,自从则尹上将军挑战何侠之后,来投靠的年轻人每天都有增多。目前算起来已有一万多人,只是我们没有兵器,也没有马匹。」
  「复闸河之败,彻底损耗了我们东林军的元气,不少人看不到希望逃命去了,剩下的人都在这里。」漠然转头,看看身后冷冷清清的营帐:「算上伤兵,不超过五千人。」
  一阵沉默。
  对比起云常已经膨胀至三十万人的庞大军团,他们仅存的实力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万五千。
  经过一天的赶路,初见楚北捷时的激动已经慢慢平愎,严峻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们有了可以领兵的镇北王,可兵马从何而来?
  楚北捷沉吟片刻,挥手道:「大家先去休息,明日还要急行军,不能让云常大军追上我们。」
  众人知道主帅需要时间深思,纷纷离去。只有漠然尾随在楚北捷身后,像从前那样陪他在睡前巡视一遍军营。
  两人享受着此刻宁静的晚风,看着已渐渐微弱的髯火在眼中跳跃,缓缓举步。
  「你刚刚没有说到臣牟的消息。」
  「臣牟将军…在云常大军攻进都城时,战死了。」漠然沉重地道:「楚老丞相年老体衰,无法随同我们撤离,听说他不愿被俘受辱,服毒自尽了。」
  两人的心情一般沉重,楚北捷长叹一声,负手在后,继续默默巡视着。
  漠然自从重见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私下详谈,心里无数疑问,忍不住道:「王爷,白姑娘她…」
  「她还活着,还原谅了我,回到我的身边。」
  「当日……不是说她腹中已经有了王爷的……」
  楚北捷猛然停下脚步。刚毅的脸,隐隐露出一丝悲痛,漠然随他多年,极少见这位威严自傲的王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暗悔说错了话,只听见楚北捷沙哑着嗓子道:「她经历那么多事情,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哪可能保得住孩子?本王…」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本王不忍问她。」
  那苦命的孩子,多半是不在了。
  他见了娉婷后,连日为了目前这乱况奔波,从百里茂林到江铃古城,再赶来救援漠然众人,和娉婷细说往事的时间确实不多。
  那么一点点空档,光说甜蜜的话和感激上天都远远不够,他堂堂镇北王,孤身对着敌人千军万马面不改色,每当想提起这个问题,却找不到一丝勇气。
  他无法想象,在被云常士兵追捕下,陷入重重困境的娉婷,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绝望地失去了腹中的骨肉。
  这件惨痛的事,是否已经成为娉婷心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以至于重达至今,娉婷仍闭口不谈?
  楚北捷在自己的帐篷外站立,复杂的心情让他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漠然的提问,正巧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条刺。极想拔出,但万一问出来,是否会成为对娉婷的一种伤害?
  她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楚北捷宁愿送掉自己的性命,也不愿勾起娉婷一丝伤感。
  那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