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她很幸运。
  强大的福缘，高绝的悟性，让她凌然于众人。
  可她从不曾飘然自得，任谁有过她的经历，都会变成这样淡然的性子，无欲无求。
  她叹了口气。
  三千世界又如何，她能不能找到还要另说，就算找到后，姆妈还会在吗？
  ……还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那个姆妈吗？
  宋雪晴面上划过一丝悲哀，是啊，她从来不曾想过，也不敢去想。
  宝尊清晰的感应到了宋雪晴从内心发散出来的沮丧绝望，他有些心慌不已，从未见过她这么低落的样子。以她这样的心境，只怕真的会死在这个困境里！
  “宋雪晴，你清醒一点，那些都是幻境，不是真的！”他忍不住想要摇醒她，可怜他只是一个器灵，就算平时装的再牛x再高傲，他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器灵！
  不，不是幻境，都是真的。那是她的回忆，那是她曾经努力经营过的人生，没有一丝虚假。
  反倒是现在，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真的死了呢？为什么没有干干净净的消散掉呢？
  也许死亡才是她最后的归宿……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宋雪晴没有回应他。
  宝尊感觉一股阴暗消沉的情绪将自己团团包围，这些情绪都来自宋雪晴，也只有和自己签订了契约的她的感受，才能毫无保留的传达给他。
  从前，他总是觉得这个女子很奇怪，也有一丝神秘。她分明有很多诡异之处，他却不明缘由。
  得到自己这样的器灵，她不是应该重视吗？不是应该器重吗？不是应该千方百计的讨好吗？
  可她只是一味的追求实力，想要飞升。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古怪，却有着和他一样的目标，虽然不满她的轻忽，却依旧愿意助她。
  而现在……如此消沉的意志，她的灵魂都仿佛开始变得若有似无，生出寸寸裂痕，浑身的真元再不受控制，在体内乱窜，她的肉身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她竟然在求死！
  宝尊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力过。
  “宋雪晴，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了吗？”他猛地暴喝出声：“你还说要帮小黑早日恢复，你欠他的你敢不还吗？你爹娘和弟弟你都不管了吗？忘了你的元宝师兄还在阵中了吗？你死了，他……”
  宋雪晴隐隐有所触动。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感觉着浑身难以抑制，让人想要呻吟出声的疼痛。
  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什么都可以不管，但元宝师兄……她垂下眼睑，干涸的泪滴让她很不舒服，却连抬手擦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面无表情的道：“我是阵眼，我死了，阵自然就会破了。”
  “你白痴啊，阵眼会死吗？”宝尊几乎都要吐血了，忍住想拍死她的*：“你的执念才是阵眼！就算你死了，执念也不会消失！而且，一旦你真的……他们会永远被困死在阵中！”
  “你死了……很多人会伤心的。”
  宋雪晴浑身一颤。
  “囡囡，不要只顾着上班，要好好吃饭，你总是这样，会饿出胃病的，姆妈不再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囡囡，姆妈不要你养，我挺好的，你不要担心。”
  “囡囡……”
  姆妈……
  不对！
  宋雪晴陡然悟了。
  她一向乐观开朗，就连得知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之后，也不曾灰心丧气过。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她依然努力上班，甚至安排好了接下来的生活……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会去的那么突然，以至于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可那些并不是她的执念，只是她心中的遗憾。
  所谓遗憾，不过是她对过去平静生活的缅怀。
  她是想念姆妈，但身为凡人，肯定都是会死的，她不至于一直耿耿于怀！
  这是……幻阵的恶意！
  没想到……这个阵法，竟然还能融合脑海深处的记忆，制造成幻境，让人意志消沉。
  幻化出来的场景，让她陷入浓浓的绝望之中。
  在那幻境之中，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那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其实就是她自己，她看着自己的一生，却只能当一个旁观者，无力自救。
  而且直到最后一刻，才让她意识到这一点，勾动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让她的遗憾变成了绝望。
  上界仙人的手段，果然不凡！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她猛然喷出一大口黑血。但这吐血非但没让她受损，反而陡然就有了些精神，连忙安抚一下已然暴躁至极的器灵：“宝尊，多谢你，我没事了。”
  “没事个屁啊！”听见她开口，宝尊总算松了口气，肯说话就是想通了。只是还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气呼呼的道：“你的身体都差点崩溃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宋雪晴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点蜡。
  她真是蠢透了，明明知道自己身处阵法之中，竟然还是着了道，以至于心魔肆虐。
  以神识内视了一番，不禁哀叹起来。
  她还真是……差点就又挂了！
  外表倒还好，看起来没有什么损伤，但是全身的筋脉被不受控制的真元给冲撞的七零八落，本来稳固的金丹也有了裂痕，内伤十分严重。
  还好，她醒悟的早。
  身体上的疼痛她可以忍耐，金丹也可以慢慢修补，筋脉愈合需要一些时间……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得先破阵而出！
  她如今一点真元都调动不了，储物手镯和身上的所有法器暂时都没法用了。好在乾坤鼎已经被她炼化的七七八八，又融入了她的丹田之中，只要神识就可以调动。
  取出几瓶丹药，不拘是什么只要能修补筋脉，对她现在的伤势有好处，就抖着手不要钱似的往嘴里塞。又引动着仅剩的真元，忍着疼痛开始运转心法。
  一圈两圈三圈……一个大周天，两个大周天……
  宝尊不敢相扰，知道如今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她伤上加伤，默默闭上了嘴。
  他的目光落在被十方剑吸住的玄碑上头，透出几分冷厉来。
  也怪他昏了头，只想着这天外陨铁十分难得，又不能注入灵力，便急着让宋雪晴收了起来。却没想过，这玄碑上面很可能会被人用别的方式动过手脚。
  好在，有十方剑克制着，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只是不知道，留下这个仙府，这块玄碑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294　破阵
  宋雪晴回神之后，困阵并未因此破去。此番幻境之后，她不过是解了自己一个心结，想要破阵，还需得从别的地方入手，因此当下也顾不上搭理自己一身的狼狈，马上就开始回复真元，修补经脉。只是她伤的实在太厉害，即便乾坤鼎中有不少疗伤丹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而黄元宝等人皆正在阵中与幻象斗争，他们倒是比宋雪晴好些，毕竟没有前世因果相扰，不过就是迷茫了一阵，很快就回过神来，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先后破了幻阵——只是他们仍旧在困阵之中，并没有脱困而出。
  黄元宝心中担心宋雪晴，他虽知道她几番历练，却并不知她神识奇高，这么多年来一直“妹妹”这么叫着，心里只当她年纪还小，又是在蜀山剑派那样的蜜罐里长大——想必玄天宗那些几乎放到明面上的阴司设计，蜀山剑派的门风的确清正不少。——忧心她会不会被幻阵所迷，施了分寸。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猜对了。宋雪晴虽然有元婴修士接近出窍期的神识，却因自身的缘故，反倒被幻阵所困，甚至还受了重伤，差点濒危。
  可惜他此刻在困阵之中，根本看不到周围几人的情况，更不知道宋雪晴到底如何了，因此虽然担心，却也没有方寸大乱。在他印象中，宋雪晴一直冷静理智，格外聪慧，如是幻阵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大抵不会有事——这你就猜错了有木有？
  谁说幻阵没有杀伤力？
  若是宋雪晴知道他的想法，大抵会讪讪一笑，杀人于无形，这才是真正的恐怖啊！
  相比起其他人的费力担心，李钟锡却似乎显得格外悠闲，他一入困阵之中。便闭上眼睛原地打坐起来，便是经历幻阵，也不过云淡风轻的看着。
  而他的幻阵之中的情景。却是出乎意料的平衡。
  他一路看着自己出生，历经各种艰难。终于达成心愿坐上王座，唇边微微勾起一丝笑容。幻境之中的自己整日悠闲的巡视自己的领地，与三五至交好友品茗闲谈，说不出的清雅风流。
  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却已经不再是拘束。
  看着幻阵破去，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散成烟尘。李钟锡的脸上才渐渐有些凝重。
  原本按照他的估算，幻境结束之后，困阵也就能够突破了，他最大的目的达成。到时候上古遗府出不出世，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个上古遗府是他从一个大妖口中得知，人类总说妖族天性狡诈，却不知根本就是世外大妖懒得跟他们计较。大妖结丹之后，就可以化成人形。玉成妖婴之后，更是连妖气都能掩盖住，看起来与寻常修士无异，每每都是混迹在人类修士之中历练。
  妖族甚至比人类更幸运一些，说的上是天道的宠儿。但凡称得上一个妖字的。都是天生妖骨，功法自成，以月华为食，根本不是像那些修士以为的那样，需要靠吸食人类的精血来提升修为。那些真正会袭击人类的兽族妖修，其实已经算是魔的一种了。正是因为缺乏妖骨没有仙根，才需要从人类的精血中汲取罢了。
  这个上古遗府虽是大妖留下，主要的传承是妖修一类，不过其中还是有不少修士的功法可用。丹药法宝虽无，但在修真界的人心中，功法可比这些身外之物贵重多了。
  那妖族功法他是势在必得，他虽生而为人，却并不适宜修炼人族功法，是以突破金丹之后，他便在没有可以提升过修为，为的就是这一天，这个上古遗府之中的妖修传承。
  本来一切都非常顺利，他选中陪他破阵的修士果然逃不开上古遗府的诱惑，前来陪他破阵。他自认也不会亏待他们，也无害人之心，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却没想到，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顺利，幻阵崩溃，他们却依然被困在困阵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着周身环绕的金精之气，有些束手无策。
  他收服水麒麟之后，一直便是以水属性功法为重，水能克火，对金却无用！
  “主人，您是不是弄错了破阵的步骤？”水麒麟憨厚的声音传来，也是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水麒麟乃是瑞兽，天生祥瑞，秉性善良。别看它长得凶恶，其实性格再好不过。以前那些人收服不了它，不过是没有它看上眼的人罢了。
  本来李钟锡也并不是它看中的人选，它的主人，自然是单水灵根最好，单冰灵根为次，李钟锡灵根杂乱，按理说，根本没有收服它的可能。然而世事难料，谁料到他身上竟会有早就匿迹不见的妖族功法？
  有了妖族功法，它就能够从踏仙路，在不受人类束缚，还要水灵根的主人做什么？
  而且，它也察觉李钟锡身上有一股大妖的气息。它不过是一头出生万年的年幼麒麟小妖，虽然有一丝上古神兽龙族的血脉，却并不多么强悍厉害，对他身上的气息惧怕的很。
  又敬又畏之下，它认了李钟锡为主，得到了妖修功法，自然对他忠心不二。
  水麒麟虽是开了灵智的妖族，可它的智商其实并不高。面对连李钟锡自己都不能掌控的状况，也分析不出什么好赖来，只觉得可能是主人的主意出了错。
  李钟锡也没理会它的胡言乱语，只当没听见。
  他素来高傲，自己的主意很正，在万兽宗时，就连门主兼父亲李延山都要事事听他的——自然这也是因为他每次说的都有道理，且对万兽宗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他也的确一向自视甚高，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出错。
  然而目前的状况，却实在有些不妙。
  虽然只要不乱动就不会有伤害，可他却气闷不已。
  自从他开窍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他感觉到的金精之气，实在不应该出现。毕竟他主修水属性功法，即便出现，也该是滔天水浪，哪里会是这样凌厉的金气？
  他似乎并没有理所当然的因为杂灵根而成为阵眼，反倒陷入了宋雪晴该去的金系困阵之中。
  宋雪晴……是她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还真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