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幸运的从仙府之中出来的弟子，却是再不能进入其中了。
  这个宋雪晴……想来也是福缘深厚之人，单单以她的天资，竟然能被蜀山剑派选中，若说没有旁的缘故，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没有来过，只是觉得有些熟悉。”长卿摇头，心里却在苦笑，她要是说她已经轮回两次，还两次都到过这个地方，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要是再告诉他，她本来就想要来这里，找她的宝尊，他会不会直接掐死她？
  104节操哪里去了？
  即便眼前的废墟与长卿记忆中的上古仙府完全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但身处银月国东南唯一的一座热带雨林型密林，她不可能会连真正的地址都记错。
  前世她来时，并不存在什么废墟，那时的古仙府里虽然乱糟糟的，但整栋建筑物却是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她曾经眼馋过仙府墙角露出来的青岗石，但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扣下一块来，最后也只带走了丹炉和一块飘落在地面上早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残破天金纱。
  原本以为这个仙府至少已经被破解了上百年，可现在看来，这个猜测错的十分离谱。
  眼前所见的废墟不过是障眼法的产物，只不过这个障眼法十分高明，瞒过了她的眼睛。
  玄如冥一马当先，她并不敢放出神识去试探。
  “长林长乐，带着他们退后十步。”玄如冥回头看了一眼。
  长乐张了张嘴，被长林拉住，冲着她摇了摇头，也就住了嘴，当即护着他们退开，姜贤愚也一言不发的拉着元宝避到一旁，哪怕他明知里面没有任何危险，却还是没有任何施为。他和长林身上都有信物，他不相信玄如冥会不知道，但对方执意如此，他又何必阻拦。
  只听一阵嗡嗡之声传来，随即一片炫目的光晕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就见玄如冥高大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之中，周身四把长剑凌空而立，静静的停滞于他的身旁，衬得他整个人恍若谪仙。
  而四把长剑几乎如出一辙，刺目的利芒让人不敢直视，即便是已经隔着数步的距离，也能感觉到四把长剑之上透出的冰寒杀意。
  那正是玄如冥的成名法器。四绝剑。
  有传言曰：四绝剑出，不死不休。
  姜贤愚忍不住变了脸色，虽然他也知道玄如冥必不会伤人，但弄出这样大的阵势来，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长卿只觉后背莫名的盘上一股凉气，元婴修士的威势绝不是她如今的修为可以抵挡的，若非还有强大的神识支撑，恐怕她早就忍不住瑟瑟发抖了——即便如此，玄如冥也仅仅只是祭出了法器，连一点儿威压都不曾放出。
  身后同门中几个修为略低的炼气修士已然瘫软在地。
  众人皆是屏息以待。哪怕犹在颤栗也忍不住死死的盯着玄如冥的身影，如同瞻仰战神一般眸中充满了敬畏与期待，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元婴修士出手百年难得一见。哪怕只是破阵，也依旧能从中得到许多感悟与提升！
  这样的好机会，尤其是身为剑修的蜀山修士，哪里舍得放过？
  眼看着杀意越发浓郁，空气的波纹甚至都扭曲起来。长卿乍然明悟：他这是要暴力破阵。
  头顶上飘飞的剑光越来越盛，明明没有一点声音，可长卿却能感到杀气越来越盛，几乎浓郁到要成了形成实体的地步——长林和长乐护着他们一退再退！
  长卿心如擂鼓，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要扯出体内一般。胸腔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威压之下越来越快，几欲爆裂！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却是血红一片，那是血液逆流不畅所致的充血，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一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知道元婴修士很强，但没有想到会这样厉害！
  可是破个阵而已。要不要这么骚包？
  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长林眼见不好，连忙将长卿护到自己身后。得长乐感激的一瞥。
  她面色还好，但已经说不了话了。
  长乐金丹初成，还没稳固修为就跟着匆匆忙忙从蜀山出来。
  天遥路远的，又是连日赶路，本就有些吃不消，虽说因为雷雨得以再客栈多休息了一日，但也不过恢复了五成真元罢了。
  这时候难免就支撑不住了。
  她眼角的余光掠过姜贤愚的方向，却是一愣，他也退了，却只是稍稍退了两三步，比金丹中期的长林都要强上不少。
  心底就有些复杂。
  长卿有了长林庇护，得片刻的缓冲，下意识也看向了姜贤愚。
  他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面色如常，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眼角的美人痣越发鲜红明亮。
  就是这个人，年轻俊杰，将一众弟子远远甩在了身后，一百多岁成就元婴。
  如今，又是遥遥领先，让人只能望其项背。
  心底压抑的躁动涌起，复又平息，化作一丝不甘缠绕再心头。
  她是被他所杀。
  他杀她，是众望所归，为族人报仇，天经地义。
  她不也是如此？
  可依然会觉得不甘心，长卿心底却明白，这只是她死前刹那留在心中的执念，即便是重生也无法抹去的执念。
  眼底有猩红之色溢出。
  她强行别过了头，却恰好掠过元宝的脸上，察觉他面如金纸，苍白的似乎立时就会昏过去。
  但他依然咬牙强撑着。
  心底一阵担忧，压下了身上刚刚冒头的怨气，陡然消散。
  元宝似乎察觉了他的注视，转头看见她，眸光亮了亮，勉力努了努嘴。
  她的眸中就含了笑意。
  姜贤愚看似轻松，其实已经是动弹不得分毫。猛然间察觉身后一道若有似无的杀气缠绕，艰难回头看去，却只瞧见女孩眉眼里满溢的温柔直入眼底，那样柔和，那样温暖。
  叫他怔了怔。
  她是在看元宝师弟。
  旋即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大概是被玄如冥的杀气所侵，才会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吧！
  玄如冥并没有放开威压，但只是四绝剑释出的杀气，就让众人几近窒息。
  长卿眸中闪过一丝坚定。
  总有一天，她也会凌驾于九天之上！
  她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就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的目光微微涣散，恍然想起了上一世的最后一刻。眼看着死亡渐渐逼近，偏偏她什么都做不到。不能说话，不得动弹，甚至连眼皮都无法合上。
  她躺在大青山的草地上，静静的望着夜晚幽黑如布的天空。
  没有一颗星辰闪耀。
  那时候，她快死了，心底却是安宁的。
  她其实憎恶自己。
  憎恶满身鲜血的自己，憎恶杀人如麻的心狠，憎恶自己斩草除根的坚决，更憎恶——一切无法挽回的无力感。
  “雪晴丫头。你要死了，感觉如何？”那时，宝尊在她心里薄凉的笑问道。
  那时她想。我就要死了，你竟然还在说风凉话。
  也许，它是巴不得她死了的吧？
  她死了，它就能重归自由了。
  陡然间，长卿只觉得身上一松。那犹如尖刀一般悬在头顶的凌厉杀气竟如潮水般退去，让她得以喘息。
  汗水打湿了她的眼睛。
  她脚下一软。
  长林适时扶了她一把，看了眼身后瘫软了一地的师侄们，立时对长卿另眼相待——她至始至终，都是站着的。
  这个小师妹，骨子里竟然是这样的孤傲。
  长卿冲他额首算是道谢。她已经疲累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前方玄如冥依旧停留在半空之中，而他身下则卷起了一阵烟尘，气急败坏的苍老怒吼声震耳欲聋：“玄如冥！你出手轻一点会死吗？”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眉老者不知合适出现再众人眼前。指着玄如冥吹胡子瞪眼。
  浓烟散去，失去阵法维持的上古仙府出现在众人眼前，而明明仅有一里之地的仙府外围，却被人以缩地成寸之术愣是扩展的足有天绫峰整个广场那么大，里面集聚了至少几百修士。正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最前方的几个修士被人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的嘴角都挂着鲜红的血迹。还有人始终吐血不止，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者是九华宗唯一一位元婴老祖，受伤的都是维持迷踪阵的九华宗修士，怪不得他气的跳脚。
  “鬼谷老怪，你还没死呢？”玄如冥从天而降，落在老者身前，微微一笑。
  “你小子死了老子都不会死！”鬼谷真人怒道：“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破阵就破阵，跟孩子们较什么劲！”
  “呵呵……”玄如冥一阵讪笑。
  终归是伤了人家弟子，又是小辈，玄如冥就想掏出疗伤丹药来。
  鬼谷真人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摆摆手：“免了吧，当着人家丹鼎门的面，显摆个什么劲？”
  玄如冥身子僵了僵，无奈的摊手：“那你想怎样？”
  鬼谷真人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回头让他们去一趟剑冢！”
  玄如冥就有些脸色发青，这最少也有十七八个修士，都去？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
  剑冢乃是蜀山剑派一家独有，又不是乐音门登天梯之类的共有产品，哪里能任人采撷？剑冢之中的存剑无一不是精品，失去一把都叫人心痛！
  “玄如冥小儿，不过是给个进剑冢的机会，又不是让你给白送！”鬼谷真人鄙视的瞪着玄如冥，瞧着小气吧啦的样儿！嗤！
  那剑冢本也是上古遗迹。
  蜀山剑派运道极好，早早占了下来，旁人也不敢置喙。
  可眼馋剑冢的人多的是。
  虽说不是人人都能从剑冢里得到机缘，可就算有一人成功也是好的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管，你伤了我九华宗的弟子，总得给出些补偿来！你要是敢不给，我就上蓬莱去问问玄如河小儿，到底是怎么教师弟的！”见逼迫不成，鬼谷真人竟做出一副耍无赖的模样，跟泼妇一样冲着玄如冥叫嚷不休。
  鬼谷真人，你的节操哪里去了？
  105　剑意！顿悟！
  鬼谷真人比玄如墨还能不要脸。
  可玄如冥比起她那次在天极峰大殿里见到的时候，也要显得轻浮。
  他那时显得一本正经，倒是比玄如镜可亲的多，骨子里却也装着虚伪。
  现在……也不能说是轻浮，应该说是放松了许多。
  看起来更真实些。
  也许元婴真人私底下相处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的？都是好几百岁的人了，返老还童不可能，还不兴人家老顽童一把？
  她还是最喜欢玄如墨那样的。
  那样的性子，不遮遮掩掩，做什么都直白。
  就像这个鬼谷真人，大吵大闹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我就是要坑你咋地”，摆明了占便宜，哪里还有一点儿元婴真人的风范？九华宗其实那几个修士伤的真不重，玄如冥出手肯定有分寸，就算全力施为，有鬼谷真人在，能让自家的弟子吃大亏？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很明显。
  就是这样的故意，反而不招人讨厌。摆在明面上的算计，其实都不能说是算计了，而是逗趣捉弄人。鬼谷子心里明白的很，玄如冥哪可能让九华宗弟子进剑冢？那是好玩的地方吗？虽说没什么危险，可一个不慎，半条命就去了，当那剑冢里的剑灵很好收服？
  就是玄如冥大方的放行了，他自个还得掂量掂量，自家徒子徒孙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呢！
  两人吵吵闹闹，把一干弟子给忘到脑后去了。
  姜贤愚和元宝率先找到组织了，他们是不小心掉队的，大部队比他们早半天到了地儿，还是冒雨来的。本来以为有九华宗在呢，到了这里应该不用再淋雨了，结果一看。这里雨下的最大雷也劈得最狠——人家破阵呢！结果也不晓得老天爷哪根筋不对，差点把他们一窝端了！
  还好，这儿金丹修士最多，人家能修炼到这个地步，也是有本事的。这也就是普通的天雷，还能把一群修士怎么着了？不过就是看着吓人了些，一道道电光直往地上劈，浓密的黑暗里骤然炸开了光明——就好像看了一场天然的烟花大会一样。
  玄如冥弄出那么大动静来，玄天宗的人自然也得出来凑热闹，等到破了阵。看到自家丢了的人，带队的那叫一个高兴啊！
  虽然他对姜贤愚很有信心，可架不住元宝能闯祸啊！
  这就是个祸头子有木有？
  可偏生他还不能叫他去死。还得好好的护着他，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