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少年安静地回答道。他躺进为他准备的棺材，闭上眼睛。
  海德睁开眼睛，樱泽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
  “你就这样乖乖躺进棺材，让人把你埋到地下，直到七年之后，弗拉德大公再次回到日本，将你挖出来？”
  “嗯。”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到了利卡斯特市场，就像你知道的那样。”
  樱泽正视着海德的眼睛，海德也毫不退让地瞪视着他。最后樱泽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很不错的故事。”他边笑边鼓掌，“实在是很不错的故事，除了时间上面有些漏洞，不过那是技术性问题，不影响情节的可读性，我给你打98分。”
  小吸血鬼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你以为这是我编出来的故事？”
  樱泽又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完全不顾小吸血鬼已经在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这才问道：“这位海德小朋友，你今年几岁？”
  海德翻了翻白眼，挑衅似地反问，“你认为几岁？”
  樱泽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野猫”这个名词。这个小吸血鬼现在就像一只被惹毛了的小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拱着背，随时都准备扑上来给你一爪子。
  “看上去像十六、七岁的样子，实际年龄大概要更长一些，大概有二十岁了吧。”
  他闲闲地说道，看到海德脸上忍不住露出吃惊的表情。真是小孩子，还没有做得滴水不漏，虽然表面装得老成持重的样子，但是轻轻一试就露陷了。
  樱泽这样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但在海德看来，却是百分之一百的嘲笑的表情。
  “到底从哪里看出来不对劲呢？”小吸血鬼叽叽咕咕地说道。既然被识破了，也就不再装腔作势，他从樱泽嘴里拿过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这次轮到樱泽翻了翻白眼，之前看到小家伙对着青烟若有所思的样子，还觉得真是性感的生物呀，没想到只是烟瘾犯了而已。
  “眼睛啊，眼睛。”樱泽用食指戳了戳小吸血鬼的额头，“一个人的阅历全都写在他的眼睛里。”
  “无论海德怎么装腔作势，那双眼睛怎么看都是毛头小伙子的眼睛，而不是老头子的眼睛啊。”
  “还有海德那种随便的坐姿，让你正坐三分钟就会受不了吧，怎么可能是那种风雅时代的产物呢。”
  原本将一条腿搁在沙发上、原形毕露的小吸血鬼听到这句话，立刻不好意思地把腿放了下来，然后狠狠地瞪了樱泽一眼。
  “既然知道我在编故事，干嘛让我说下去。”
  “旅途无聊，有人讲故事总是好的。”
  小吸血鬼握住了小拳头，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时候樱泽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抬头望向车厢的顶部，“嘘……”
  小吸血鬼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包厢的天花板随着火车的前进轻微地晃动着，没有任何异样，但是随即，他也听到了。
  “车厢顶上有人。”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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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历史上最著名的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即弗拉德大公，本名弗拉德？德古拉（Vlad　Dracula）王子，意为恶魔之子。作为15世纪时拉瓦几亚公国的督军，弗拉德大公曾经击退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入侵者，成为民族英雄，但许多编年史都将他描述为暴君，“即使是历史上最嗜血的古罗马暴君：尼禄，戴克里先也没有如此残酷和难以计数的刑罚”　。根据历史记载，弗拉德大公在他的布朗城堡（也就是俗称的吸血鬼城堡）之中，将成千上万的战俘钉在尖木桩上，用他们的血来喂养他所制造的吸血鬼们。就这个意义上来说，弗拉德大公也被称为吸血鬼之父。
  拉尔夫？拉曼　《吸血鬼的历史》
  施普林格出版社　1994年　德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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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列车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轰鸣声，以每小时250公里的时速前进着。车顶上的男人不得不像四脚蛇那样匍匐前进，以避免被劲风吹落。他带着黑色的绒线帽，肥大的工装裤在风中像船的风帆一样“啪啪”地鼓动着。他从工装裤的裤兜里掏出工具——扳手还有螺丝刀，开始对付车顶上的气窗，即车厢内绿色的发光装置所标示的紧急出口。他不担心自己发出的动静，火车前进的轰鸣声足以掩盖任何细小的声响。
  他成功地打开了气窗的固定阀，从缝隙里向内窥视，那个男人和小吸血鬼都在车厢里面，小吸血鬼将头靠在那个男人的肩上，看上去两个人都睡得很熟……很好，非常好……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打开气窗，潜入车厢……
  他用双肘支撑住身体的分量，然后纵身一越。
  安全上垒。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满分。然后他发现一支乌黑的枪管正指着他，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你妈妈没有教过你，进入私人空间之前要先敲门么？”
  与此同时，小吸血鬼叫道：“YUKKI？！”
  他不禁苦笑着抓下脑袋上的绒线帽，对着小吸血鬼摆了摆手，“你好，海德。”
  樱泽拉下气窗，坐回到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看小吸血鬼又看看潜入的男人，“你们认识？”
  “老相识了。”海德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个笨贼也是利卡斯特市场的人？”
  “不。YUKKI是VLO的人，吸血鬼解放组织（Vampir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简称VLO。”小吸血鬼站到两个男人的中间，“YUKKI，这是樱泽，我的现任买主的代理人；樱泽，这是YUKKI，VLO的外勤工作人员。”
  小吸血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喂，我介绍完了，你们不握握手么？”
  YUKKI冲着樱泽笑了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他伸出手来。
  “啊，抱歉，我的右手拿着枪，不方便握手。”樱泽用左手指指枪，抱歉地笑了笑，“现在，请你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海德，麻烦你去翻翻YUKKI先生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桌上。”
  小吸血鬼耸了耸肩，“YUKKI的口袋里面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VLO的人都穷得要死，连最基本的装备都买不起，几乎每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喂！”樱泽忍不住要呼喝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吸血鬼，“真是失礼！”
  小吸血鬼翻了翻白眼，“我说的都是事实吧，YUKKI。”
  “海德说得没错。”YUKKI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VLO的确清贫，尤其是外勤组，根本就没钱配备武器。”
  他低头看着小吸血鬼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一块啃了一半的巧克力和一条皱巴巴的手绢，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的确没有武器。
  樱泽皱了皱眉头，“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YUKKI先生？”
  “啊，那个，我想请你让我带走海德。”
  “哦？”
  “嗯，怎么说呢，VLO是一个与弗拉德大公对抗的研究小组。和弗拉德大公相反，VLO的主攻方向是研究吸血鬼和人类基因的差异，通过改造基因恢复吸血鬼的人类身份，从而将他们从弗拉德大公的手中解放出来。”
  “抱歉，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樱泽问道，“你刚才说到弗拉德大公，传说中的吸血鬼之父？”
  “啊，可以那么说，但实际上，弗拉德大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确切地说，弗拉德大公是我们对吸血鬼地下制造工厂的称呼。”
  “如果是利卡斯特市场是展示给顾客看的吸血鬼收藏者天堂，那么弗拉德大公就是制造吸血鬼的人间地狱。那是见不得光的一面。”
  “我相信樱泽先生已经参观过利卡斯特市场。那里有展厅，有控制室，有资料室，一切都井井有条，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仿佛吸血鬼是他们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展品，而非人工制造出来的。但实际上，利卡斯特市场的绝大多数吸血鬼，都是在近期内由弗拉德大公制造出来的。”
  “与利卡斯特市场相反，吸血鬼地下制造工厂肮脏、混乱、拥挤不堪，从地下散发出焚烧炉的臭气。那里死亡率极高。他们从孤儿院中挑选相貌出众的男孩和女孩，或者直接将街头的流浪儿带回实验室，通过血液置换等一系列过程在实验室中人工制造吸血鬼，然后将它们送到观察室中。通常同批制造出的数十只吸血鬼被关在十平米的小隔间里。在头两周的观察期内，大部分吸血鬼因为排斥反应而死去，它们的尸体被送到地下的焚化室处理掉，活下来的吸血鬼则被送入培育室中，由专人按照它们的性别、人种等条件以及市场需求编撰出各种背景资料。”
  “培育室由蜂窝式的小单间组成，为了节约空间，每个小单间只有1。5平米见方，连伸个懒腰都不可能。除了水泥墙之外什么也没有。那是个连监狱都不如的地方。与其成为培育室不如称为养殖场更为合适。在那里他们训练那些吸血鬼，对它们洗脑，抹去它们作为人类的记忆，教给它们与之背景资料相匹配的知识。然后，利卡斯特市场定期派人来提货，带走符合他们需要的吸血鬼。”
  “YUKKI先生似乎很了解那里的情况啊。”
  “是。我原来就是弗拉德大公的工作人员。实际上VLO研究小组的大部分成员都曾经为弗拉德大公工作过。有一些人是非常优秀的科研人员。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弗拉德大公工作，通常是为了高额的报酬，但是人性不允许我呆在那个地方，那是我所见过的最没有人性的地方。”
  “VLO成立已经有两年，我们在吸血鬼的基因研究方面也有了一定的突破，但是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能力从弗拉德大公或者利卡斯特市场那里直接解救吸血鬼，有过几次行动，但都失败了。所以我想，直接和顾客接触，向顾客说出真相，也许会有用。”
  “没有用。”
  “什么？”
  “我很耐心听完了你的理由，现在我告诉你，没有用。”
  “诶？”
  “我对弗拉德大公也好吸血鬼解放组织也好一点兴趣也没有，关于你和这个小吸血鬼究竟有什么关系，以及这个小吸血鬼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我也毫不关心，我只是按照我老板的指示，来购买一个东方血统的吸血鬼，并且负责将货送到我老板的手上，仅此而已。”
  “喂……”
  “很抱歉，不过这个是我的私人包厢，现在请你马上离开。”
  “海德……”
  小吸血鬼看着YUKKI，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跟我走么？”
  “如果我想跟你走，我早就跟你走了。吸血鬼解放组织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从人变成吸血鬼的过程很痛苦，我不想任何人在我的身上做任何实验。无论是弗拉德大公还是VLO。”
  “把我制造出来的人是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不要因为自己心怀内疚再来找我了。我这样很好。真的。”
  “海德！”
  “再见，YUKKI。”
  小吸血鬼把头埋到沙发的垫子里，过了很久，他探出头来问道，“他走了么？”
  “走了。”
  “呐，樱泽”，小吸血鬼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还记得那个被你嘲笑的故事么？那个故事并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那是弗拉德大公为我编造的背景资料。那些日子，当我在培育室里，在无尽的黑暗中一遍又一遍背诵那个故事的时候，一点一点用自己的想象为它添加上各种细节的时候，我觉得那真是个非常美丽，非常浪漫的故事。如果我真的是被这样制造出来的就好了。我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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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许多电影中，吸血鬼都拥有一口整齐的牙齿，其中四颗犬牙长而尖利，便于拍摄吸血鬼通过牙齿切入被害人脖子吸食鲜血的特写镜头。但这纯属于艺术想象。现实中吸血鬼的牙齿并没有那么整齐。在由人向吸血鬼转变的过程中，发育的犬牙势必顶开周围的牙齿获得生长，因此吸血鬼的牙齿往往参差不齐，并且非常敏感。在拍摄《吸血鬼诺斯费拉杜》时，为了突出这种真实感，化妆师为扮演吸血鬼的马科斯？斯莱克装上了经过特殊处理的假牙。
  F。W。茂瑙谈《吸血鬼诺斯费拉杜》1922年　德国
  （Nosferatu；　eine　Symphonie　des　Grauens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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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泽让小吸血鬼枕在他的大腿上，伸出手轻轻抚摸他黑色的长发。火车前进的节奏就像一曲冗长的催眠曲。从利卡斯特市场出来就没有合过眼，樱泽和趴在他身上的小吸血鬼一样昏昏欲睡。通风口的气流吹起窗帘的一角，车窗外的景色缓慢地变幻着，近郊的城市建筑替代了沿途无穷无尽的白桦林，他们正在进站。
  下一站就是科隆。
  他们将在那里下车，搭乘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的794号班机，直飞东京。
  到时候坂本先生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