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
莫莫言 更新:2024-04-11 10:51 字数:4746
素衣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劝他回去,却见他倔强的看著自己,忽然大声道:“为什麽?为什麽要离开我和父皇,如果你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又为什麽那麽尽心的教导我?说什麽让我自重身份,眼泪不可以轻易掉下来,我……我今天变成什麽样子,还与你有关系吗?你……你从逃出去那天起,不就已经不在乎我了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又为什麽对我好?我变得越软弱,越荒唐,不是越方便你光复大齐吗?你……你……我恨你。”一口气说完,这小太子已是泪流满面,忽然回转了身,大声道:“我……我再也不会受你的蛊惑了,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一边说一边已经向来路跑了回去。
素衣心中一阵绞痛,这完颜朔他开始是又气又恨,谁知相处下来,这孩子的聪明伶俐却著实的令他喜爱。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向来孤傲的小太子竟然也会对自己产生了感情,自己明明逼著他习学功课,一般的孩子哪里会体谅他这番苦心,偏偏这高高在上的太子竟能体会,一时间,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光,脑海中回荡著完颜朔说的那句“早知道这样,当初又为什麽对我好”,不觉魂断神伤,痛倒在那里。
桂林拉起他正要走,忽然远远的完颜朔的声音随著秋风飘送过来:“桂林,你如果敢虐待他,看我怎麽收拾你。”他吓的一哆嗦,喃喃自语道:“真奇怪,明明就是个叛贼嘛,竟偏偏得了太子的庇护。”一边说一边不解的拉著素衣去了。
匆匆的又过去了几天,这一日,素衣洗完一大堆衣物,已是日暮时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他自幼生长在官宦之家,弱冠之年已入朝为官,再然後拜将封候,虽说边疆岁月苦楚,但也不过是风刀霜剑,浴血沙场而已,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屈辱。更何况宫中人多恨他背叛皇上,往往借机报复羞辱,好在他心胸宽广,方忍了下去。
眼看夕阳已经夕下,最後一件衣服也已经晾完,洗衣房的人已都去吃晚饭了,他默默的坐下来看著,等人回来换他。许久之後方有两个丫头回来,不屑的一笑道:“行了,你走吧。”素衣明知这些人是故意拖延时间,他也不分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身後传来了那两个丫头的嘲笑声。
好不容易走回屋里,分饭的人早已走了,桌上有大半个窝头和一碗残汤。素衣默默的吃了下去。其实他虽然是下奴,也可以和其他下奴们一起用饭,饭菜也远不似这般不像样,只是宫中现下人人恨他,看著完颜绪不理论,都趁机欺压,完颜绪却哪里知道这些。
吃完了饭,月亮已经出来,素衣只觉得整个身子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艰难的拖著步子挪到床边,正要睡下,忽闻窗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长叹一声,暗道何苦来,连忙躺下身子,装作睡著模样。
耳听得那脚步声已经走了进来,他也不睁眼,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缓缓的抚上他的脸庞,一道熟悉的令他险些流泪的声音轻轻道:“唉,瘦了许多了。”
素衣向来认为自己虽非心硬如铁,却也不是多愁善感之辈,谁知此时只听这一句话,那泪竟要不受控制似的,他连忙闭紧眼睛生生的逼了回去,只这轻微一动,那熟悉的抚摸已是一滞,完颜绪早已叹了一声道:“素素,你原来并没睡著。”
素衣知道再也装睡不下去了,索性起身,冷著面孔道:“皇上到这里干什麽?莫非对素衣还有留恋?这真是可笑的很了,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会甘心做你的皇後。你竟时至今日还在为我的叛逃黯然神伤,这样的结果,其实你早就该知道的。你不让我死,我就逃,不让我逃,我也不会做你的枕边人。完颜绪,我现在虽然受著折磨,但我是以大齐将军的身份,这是我至死不降的最好证明,我开心的很。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哼哼,看你现在的样子,竟然也会为我的胖瘦操心?你真的是我所听闻过的那个睿智精明冷酷无情的完颜绪吗?怎麽比一个女人还要婆妈。”
他越说,完颜绪就越痛,看著他道:“素素,没错,你死,你逃,都是在尽一个愚忠之臣的本分,自始至终你都没有错,错的是朕,是朕。”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今夜前来,实在是自取其辱,正要伤心离去,募听素衣大声道:“等等,完颜绪,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活著,便不会因为我而迁怒於大齐百姓,你……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他这句话一说完,完颜绪已是身形剧震,慢慢的转过身来,目中是不尽的伤痛及恨意。
素衣吓了一跳,忽见完颜绪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目中满布血丝,恨恨的一字一字道:“你眼中只有你的百姓;无论什麽时候,你记挂的只有他们,朕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朕的感受?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弹指的时间,你有没有想过朕有多麽心痛,你的百姓们好好的,可朕痛的快要死了你知道吗?有时候朕真希望能够立刻死去,被说成无能也好,懦弱也罢,就那麽死去,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心痛。可是朕不能死,百姓,朔儿,母後,还有……还有你……无论是为了谁,朕都不能死。你放心,朕不会对你的百姓们动手,因为朕要你活著,悲惨,羞辱,心痛的活著,朕痛一分,就要你痛十分。素衣,你既然恨朕,朕就让你恨个够吧。”
素衣默默的看著他,双肩被完颜绪用力的抓著,仿佛他的恨意都通过这两只手传达给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肩胛骨好像碎了般的疼,可比起他心里的痛,这点疼竟显得那麽微不足道。
两个人就那麽的对视著,彼此都小心翼翼的不肯让情意流露出来,良久,完颜绪忽然放开他,跌跌撞撞的退後,一直到门口,方苦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没错,恨……只有恨才是我们之间该有的感情。”说完一转身,决然而去。
直到确定他已经走远,素衣整个人才颓然倒在床上,他很想狠狠的,尽情的痛哭一场,把心中的委屈伤痛都哭出来,可是呜咽几声,才发现自己竟一滴泪都流不出来,惨笑一声,他的罪是否已经到了连上天都不肯宽恕的地步,以至於让他连唯一的自由都失去了。
“完颜绪,对不起。”无尽的心痛过後,仍然只有这一句话可说,素衣闭上眼睛,任自己渐渐的沈入黑暗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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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啊,我们还是回去吧,天气这麽的冷,你又不肯披上大氅,万一感冒了,臣担待不起。“御湖边的假山石上,小言一脸严肃的劝著主子,俨然一个小大人似的。
完颜朔倔强的哼了一声:“小言,你越来越讨厌了,罗嗦的就像个老太婆,小心惹我不高兴,就告诉父皇把你给辞掉,我还要加油添醋到岳大人面前告状,说你以下犯上,专门伤害我的自尊心,哼哼,到时候看你爹打不打你。“他说完,看见小言涨红了的脸孔,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小言又急又气,不停的跺著脚,委屈道:“太子你越来越不讲理了,若是素衣皇後还在,你也敢这样麽?”话说完方觉失言,忙一把捂住了嘴巴,早见完颜朔的面孔阴沈下来:“小言,你是不是该把舌头割了,我说过多少回,再不许在我眼前提这个人,哼,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一定辞了你,还要治你的罪。”说完果然站起身就走。
小言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他生性老实,不善言辞,只呐呐在後面跟著,也不知求情,眼看著前面拐两个弯儿就是皇上的书房,忽然从风里传来了一阵喝骂声。
完颜朔一愣,这宫中是谁竟如此无礼,在外面就喝骂奴才,要教训也该带到屋里教训才是。他本性凉薄,除素衣外,宫中其他人死活并不放在眼里,此时却动了好奇心,心道倒要去看看是哪个妃子贵人这麽不懂规矩。
小言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在他身後跟著,忽见完颜朔在一株大树後猛然站定了身形,他心下奇怪,探头一看,险些叫出声来,原来前面被几个宫女太监围著,垂手站立挨训的人竟是素衣。而那位趾高气扬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完颜绪最宠爱的妃子银姬娘娘。
他看了一眼完颜朔,见他眼中射出复杂神色,却没有上前,他心里清楚,完颜朔对素衣的感情委实奇妙的很,正因为太敬爱,遭背叛的时候就越恨。更何况若现在出来维护,定会叫众人耻笑他没有骨气,竟放不下一个叛贼。
那银姬因为在素衣之前深受完颜绪宠爱,自以为皇後之位唾手可得,谁料却被素衣打破了如意算盘,如何不恨,奈何素衣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实在无法报复,谁想到转眼之间,高高在上的皇後已经变成了下奴,她正暗暗称愿的时候,不料冤家路窄,竟在今日与素衣碰了个对面,哪有不借题发挥的道理。素衣残废了一只腿,行动不便,她暗令一个太监上前一撞,就让他摔倒在自己面前,於是喝令宫女太监拉起他来,硬说他是故意摔倒要绊自己,也不顾身份,就在当地大骂起来。
素衣哪会为这种得志小人动气上心,却不知他面无表情,更令银姬气恼,娇喝一声,便让太监拿鞭子来,要教训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下等奴才,正琢磨著狠毒主意呢,忽闻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母妃一朝重得恩宠,真是威风的很啊。”她大惊抬头,只见完颜朔阴沈著面孔,从树後转了出来。
若说在皇宫里,太後与完颜绪都是这银姬惧怕的对象,但是她最害怕的,还是非这小太子完颜朔莫数了,她向来心思伶俐,八面玲珑,在太後与皇上面前都十分吃得开,唯独完颜朔从不吃她这一套,且论起聪明智计,那银姬拍马也追不上他,在素衣之前,她没少吃过完颜朔的苦头,原本还想养著完颜朔以支持自己登上後位,不到两个月,就不得不到完颜绪眼前辞去这个身份,实在是被这小魔王整的怕了。
此时她一见完颜朔,心里本就不安,再听他那句“母妃一朝重得恩宠,真是威风的很啊”。就更是魂飞魄散,须知这小魔头最恨得宠的妃子,总说她们抢了父皇的爱,因此除了素衣外,以往谁得宠谁就等於是得罪了他,而如今自己这副骄傲的样子竟被他看到,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当下连忙收起满脸飞扬跋扈的神情,小心陪笑道:“我不知道太子在这里,挡了你的路是吧,唉,都怪这不长眼睛的奴才,竟想绊我,是我一时气愤,想教训他一回,有些失了分寸。”说完忙使眼色,那几个太监宫女连忙退了下去,她又堆起满脸的笑容道:“太子请先过去吧。”
完颜朔冷哼了一声:“不急,左右今天无事,看来母妃对宫中的规矩还有生疏,孩儿就费点心,教教母妃吧,虽说以母妃的资质,想学全了也挺难的,但是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母妃呢,浪费点时间就浪费点吧,省得一旦在人前作出什麽失态之举,别说失了我们金辽国和父皇的威仪,就是皇阿奶和我的脸上,也没有甚麽光彩不是。”
银姬的脸色已经是一道青一道白的了,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却不敢说什麽,完颜朔望向她,故作惊讶道:“母妃的脸色不太好看,莫非是说孩儿教不起您吗?若是这样倒有些儿难办,不如孩儿到父皇面前请一道旨意,这样母妃就会心服口服了,好不好呢?”说完看向素衣,假装自言自语道:“唉,父皇哪点都好,就是太念旧情了,真是要不得。”
那银姬听他这麽一说,知道他是提醒自己,如果闹到完颜绪那里,他仍是心疼素衣,知道自己这样对他哪会罢休。她自己心里也清楚,皇上虽然每晚都到自己这里过夜,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事实上哪一天晚上不是空度春宵,且夜夜发梦,梦中反反复复的只喊著这前皇後的名字,只这些便足够证明完颜朔所言不虚。当下心中便是一惊,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麽是利什麽是弊,连忙忍气吞声的道:“太子说笑了,我哪敢说您教不起我呢?这宫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子是最聪明伶俐的,有什麽教导尽管说,我洗耳恭听也就是了。”
素衣怔怔的看著完颜朔,他怎麽会不知道这小太子是在帮著自己,心中一阵感动,到这时候,这孩子还是如此的为自己著想,怎不叫他痛彻心肺。及至见到他对付银姬的手段,那如针如刺的一字一句,哪里是一个孩子能说的出来的,就连自己这个大人,也不得不佩服。到现在,他倒怀疑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竟能让这样狡猾无情的太子对他念念不忘,百般维护呢?
小言在旁边却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道:太子自素衣皇後被贬为下奴後,心中就不自在,总喜欢拿人出气,偏偏今日我撞到枪口上了,谁指望现在半路杀出个银姬娘娘,倒成了他出气的筒子,把我给解救出来。他也看不惯银姬以势压人的张狂之态,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