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保时捷 更新:2024-04-11 10:51 字数:5030
男子没回话,他知道,青年又想起了以前。想起了未当杀手的时光,想起他早逝的家人,还有想起,谁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好像就是自己。
老实说,他不介意跟青年聊天──谈谈彼此之间的仇恨、或是想如何杀掉对方什麽的。聊天很好,聊天很妙,聊天可以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了解,甚至可以增强个人免疫力,但是,就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除外。
「……说说你今天杀了什麽样的人吧!」男子扯开话题,继续挑逗起青年的感官。
「什麽意思?」青年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今天不是做成了一笔生意吗?」男人不怀好意地眯起眼「那是什麽样的一个人?有什麽工作?有没有伴侣或是儿女?……有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吗?」
青年厌恶地皱起眉──他知道男人这麽说的目的,不外是激怒他。
男人总是想尽办法惹自己生气,让青年非常怀疑他口中的爱有多少真意。不过相处久了就知道,有人会将喜欢的娃娃小心翼翼地珍藏,也有人偏好将喜欢的娃娃『分尸』。
他很倒楣,刚好碰上了後者。
「你假如真想知道的话,他的职业是僧人。」青年回答,摆出一张死人脸。
「僧人?你不怕遭天谴啊?」男人打趣地说著。当然,以上纯属开玩笑。假如真的有神明,他们两早该死一万次了,也不差个僧人。
青年笑了,这次的笑里,满满是讽刺。
* * *
「僧人?」青年露出不解的表情。一般来说,会被杀的人,通常都跟人结下仇怨,要不就是有利益冲突。僧人跟以上两种情况,好像都扯不上关系。「你是指破戒僧?」
她摇摇头。
「我已经受够了,被一个自称是神仙下凡的僧人束缚我的生活。那个僧人影响我的爸妈也罢了,偏偏他们虔诚的要命,只要是他说的,什麽都相信,连我也受到牵累!已经十多年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女孩克制的怒气,全部化为泪水,缓缓地滑过双颊。
「僧人,不是劝人为善的吗?就算他不是仙人下凡。」杀手随手问道。「你不喜欢好人?」
女孩笑了,笑得满是恨意。
「善意?什麽叫善意?一个人为了善意杀人,和为了恶意杀人,都是杀人,为什麽会有所差别?……你知道吗?他正在蚕食鲸吞我的生活。」女孩紧握著双手,扣在桌面。「我在家人面前不能说出任何对佛祖不敬的话,连我说『疯了』这样的话也不许,说什麽这样的话不好听,会造口业,要说『不圆满』或是『不理想』!我假如有什麽话不如他们意,他们就说我入魔,说我业障太深!连我想选什麽样的未来也要受他们箝制!还要我认命,说这是前世的因,所以今世的我就要背这个果!假如我今世好好修,下一辈子就会过得好!你说说看,有这种事吗?你这辈子都还没过完呢,就在想下辈子的事了。宗教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说到最後,女孩重重地槌向桌面,那力道之大,连其上的玻璃杯也弹跳了一下。
青年冷静地听完,然後问道:「你的手痛吗?」
「痛得快疯了,叉他妈的死王八!!」女孩恶狠狠地说,随後笑了起来,笑到眼角都挤出了泪水。「你假如信佛的话,或是信教……可以不接。」
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青年开口。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达摩祖师传』,我也相信这世上有某种在我们之上的存在。」青年的嘴角弯出了个漂亮的弧度。「这笔生意十万,我接了。」
「为什麽?你不信教的吗?」
「信啊!不过我更相信我自己。」
於是,他们笑著达成协议。女孩放下一半的订金,然後在临走前像突然想到一样,回过头来。「你知道宋七力吗?」
「知道。」青年有看报纸的习惯。
「当初我们看到新闻时,爸妈还在笑那些信徒,笑他们被骗了还那麽死心塌地,就连新闻都报出来他在骗人,那些信徒也还相信宋七力。我爸妈觉得很不可思议,很好笑。」
「喔。」
「……我那时一直在想,要是那时被报导的人是那名僧人,爸妈还会笑吗?他们其实是在笑镜中的的自己啊!…那一点都不好笑。」女孩侧过脸。「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 * *
「世人不会反省自己──至少不完全,就算有个镜子摆在前面也一样,因为镜子只能照到正面,可照不到他们的後脑勺。」男人侧卧在青年的身边,穷极无聊地下了结论。
「他们为什麽不拿把小镜子啊?」青年反问,神情中豪无不悦之色。
聊天是好处多多的,其中一个显著的益处就是──能助人消气。至少青年现在看来是挺和颜悦色的。
「因为不需要啊!」男人微微笑著。「不需要看到的地方,谁会特意想去看?搞不好会看到自己顶上稀疏,反而增加烦恼呢!」
「可是那是事实啊!等到被别人指著叫秃头,那才窘。」
「那就是人性啊!」男人坏坏地笑著。「人的本性就是渴望向下堕落。」
「才不是,是力争上游。不然怎麽会有科技的进步?」青年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是为了更方便人们堕落。科技越进步,人性越黑暗,你没发觉吗?」
男人的话十分刁钻,偏偏青年找不出任何话反击,唯有沉默一途。
於是再度开口的重责大任,就归到男人身上。
「怎麽?你後悔了吗?……良心不安吗?」
「为什麽会良心不安?我只收十万,很公道的。」青年困惑地皱起眉。
「……你为什麽老是提到钱?你又不是缺钱用。」一边说话,男子将手往青年的衣襟内探去。
「这是人性。」青年盯著那只开始不安份的手。「……这是什麽?」他大皱其眉。
「这也是人性。」男子答得理所当然。「你假如不想要的话,可以阻止我。」
青年斜著眼,瞪了对方一眼。「我的阻止会有效吗?」
「不会,不过可以增添情趣。」
然後,男子吻上了对方的唇。深深的、激烈的,直到他几近窒息。
「……去…去房间……」
「……抱歉,这次是真的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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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某篇的後续,知道的人就把它当续看,不知道的人就当独立的短篇吧!^^
死光光(全)
1
不知从何时开始,江湖上流传著这样的传说。你要是问谁是高手中的高手,那答案必定是众说纷云,东家说他们的好,西家有他们的妙,再加上推辞谦让等种种客气话,实是理不出个头绪。但是,你若是这样问「谁是杀手中的杀手?」那麽,答案肯定只有一个。
一个人,一把剑。快若流星的剑法,如鬼似魅的身影,他是从何时掘起的已不可考,他师承何处也没人知道。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会杀人,他杀了人,他杀了人可是仍在逃中,然後他在在逃中依然杀人,他就这样一边在逃,一边杀人,一路杀了十几年。
他为什麽杀人?不知道。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杀人时,运道好一点是灭满门,坏一点则是屠全村,目前还没听过有关屠城的说法,但是很多人信誓旦旦,城市将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其中有大半人相信他们知道将会是哪个城遭殃,一半人认为遭殃的就会是他所居住的城镇。这些人当中还有一半的人跟别人赌自己说的是正确的,并且在事後发现,无论如何自己是活不到收赌金的那一天的。
他叫什麽名字?不知道。
可是大家都听过这个说法。曾有一个半夜路经村子的人,又累又饿,想借宿在其中一户人家,可是整个村子却无一人应门。他不禁气愤地叫:怎麽叫了老半天都应声,人都跑哪去了?
然後,他看到一个男子,在微弱的月光下,披散著长发,背光而立著。虽然当时四周暗到他连他长的样子也说不清,但是他十分确定,那人的嘴,咧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令人胆寒,那不是人会有的笑容。可是,那人说话了。
「人都死光光了。」
接著,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感觉狂风吹过,当他再张开眼时,那人已消失了踪影。接著,乌云散去,月光大亮,也照出了满地的鲜血和碎肉尸体……
经过无数次的口语相传,从那时起,这位无名杀手有了代号──
『死光光』。
这让我们知道,当你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且又刚好是知名的公众人物时,讲话的时候最好特别谨言慎行。
事实上,这个说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也没人想去验证,假如是假的,那死光光杀手这个绰号来得可真冤枉。可是因为被取代号的当事人从来没有出面公开澄清,所以大家就当他默认了。
有这麽一个杀手,因为他让人满门死光,因为他让全村的人都死光,因为他说人都死光光了,所以他叫死光光。
死光光的一切都是个谜,没人知道死光光的生平,没人知道死光光的目标,不过大家都知道,死光光一定还在杀人中。
2
所有人都在纳闷:死光光到底是什麽人?他在想什麽?他为何要杀人?所有的人都对思考这些问题非常的有兴趣,但是,世间总是不缺例外,天底下还是有人对这些问题完全不感兴趣。
举例来说吧!死光光本人就是如此。
对自己兴趣缺缺是正常,不过死光光不但对自己兴趣缺缺,对别人也兴趣缺缺。别人做事总要给自己找理由,但他做事却从不找理由,因为他相信,找出来的理由绝对不是真正的理由。
死光光为何要杀人?死光光本人认为没有理由,他也常唱歌、跳舞、玩水、说书……但是那都没有理由。别人讷闷死光光为何杀人的同时,死光光也纳闷,为什麽就没人问他为何唱歌、为何跳舞、为何玩水?
死光光觉得跟这些人无法沟通,因此他对人兴趣缺缺。
不过有一天,死光光碰上了一个他有兴趣的人。死光光难得说话,只不过是反射性的回答那人:「人都死光光了。」可是那人却微笑著道:「我喜欢这种说法。」
「为什麽?」死光光问了。他很久没问过别人问题了。
「因为只有唯一活下来的人,才能这麽说。」那人如是答。
死光光这才认真地看这人。记清楚了他的黑发、黑眼,嘴角浅浅的微笑,他在那时候决定,他要记住这人。死光光从不记人,但这是他第一次想破例。後来,事实证明,这根本是多此一举的举动。
因为从那一刻起,不论死光光走到那里,这人就跟到哪里。
一个杀手不能让人知道身份和长像,所以死光光这回有了杀人的理由,可是他始终没有杀这人。因为死光光杀人,从不要理由。
3
於是,死光光的旅程,多了一个人。
这人什麽也不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有时微笑,有时皱眉,但不论如何,他一直跟死光光保持著五尺的距离。
隔了一段时日,死光光发现距离好像缩短了,但是他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又隔了一段时日,死光光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短到可以让他们同时在同一家店买馒头。
有一天,当他上石阶时,一个分神,重心不稳往後倒时,一只手即时托住他的背。然後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距离是真的缩短了。
死光光没说什麽。
当这人开始在自己的包袱中,准备死光光的乾粮、自言自语般地跟死光光说话、甚至从跟著死光光,转为拉著他到处跑。死光光都没说什麽。
有一天,当死光光杀光一户豪宅里的人,坐在血渍满溅的厅堂和一堆死人中间,吃著那户人家未完的晚膳时。这人凑了过来,嘴边有笑。
那是一个吻。
而後,死光光看著这人的脸,继续吃饭。
男人问:「不问我为什麽吗?」
死光光摇摇头。因为他知道,会说出口的理由都不会是真正的理由。但是死光光不问,不代表他不想问。
或许全世界都不知道,但是死光光自己知道,就在刚刚,他的初吻没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