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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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格 更新:2024-04-11 10:50 字数:4906
可那人偏偏是她心之所系。
爱有几分,恨就有几分。
这世上,总是不脱孽缘啊……
青宓无声的叹,坦荡的正视着对方的怨毒。
「为什么……只有我遇到了这些折磨……为什么,他只在意你!」强烈的憎恨,到最后化为绝望的低泣,呜咽着,那原本自信从容的奇女子,虚弱无力的倚靠于树干,尖利的指甲刺入树身,划出道道白痕——
那个「他」是谁,不问可知。
冉梦皇女,如此聪慧疯爽的女子,却也不自觉的,一颗芳心,遗落在那亡国灭族的罪魁祸首身上。
值得吗?
清晨的日光温暖和煦,照得雪地一片晶莹,淡淡的阴影投射在两人中间。
阴阳割分晓。
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茫茫的看不清他面目。
「你……是爱上他了。」声音清淡,却含着兔死狐悲的伤感。
「因为在意,所以心痛。」
***
西琉宫中最轰动的人事,是那来自洛邑的姐弟,双双宠冠后宫。
在冉梦皇女被赐住南安宫后,宸帝传下口谕,让她的幼弟搬入了自己的寝宫正殿。
这道旨意一下,朝野上下,无不为之哗然。
后宫妃嫔们的咬牙切齿自不必说,连向来稳重缄默的左太师泰伯,都摇着花白胡须言道:一门之内,宠眷至此,非吉兆也。况且……
下文隐没于口中,但听者和说者都心照不宣。
那必定是一双妖孽,不忿于亡国和沦为囚俘的血仇,居心叵测的以美色诱惑陛下!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如此认定,心急如焚者有之,娥眉见妒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更是不乏其人,剩下的,也大都是事不关己,乐得看戏的。
前天花园中的争执也被传得沸沸扬扬,皇家两姐弟争风吃醋,这是何等耸动的话题!
如同一勺热油泼进火中,本来就勾心斗角的繁攘后宫里,矛头齐齐对准了这姐弟俩——
一已为甚,岂可再乎?
不过是区区俘虏,有什么能耐能让宫中起如此波澜?
众人如此想道,把那如清月一般的少年,看成了狐猸妖物,不祥之兆。
轻轻放下各位嫔妃示威的拜帖,青宓清澈的眼扫过寝宫四周。
不再是那宁静清幽的小别院,宸帝的一声令下,他便搬入了乾宇宫核心之地,而且……是和宸帝共居一室!
黑眸缓缓扫过,那紫檀翡翠的橱柜中,一件件华美精致的服饰,那诚惶诚恐的如云侍从,还有……那桌面正中的暖玉龙簪……清冷的眼逐渐染上了怒意。
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可以藏入深宫的禁脔?
「我别无他意,只是觉得这些东西适合你,就命人拿来了。」清醇略带兴味的声音传来,不用回头,青宓便可知道,是这乾宇宫的主人回来了。
「我毫无贬低你的意思,更不想……金屋藏娇。」他眨着眼,几乎是戏谑着说出那暧昧的成语。
少年转过头看着那神采飞扬的男子,眼底,隐隐透着迷惑和无所适从。
在宸帝揭穿他的伪装后,青宓混乱之下,竟一时不知如何再与他相处。
青宓扭开头,以漠然掩饰自己小小的困窘。
愉悦的笑声响起,温润修长的手指把少年的脸扳回,让他正视自己含笑的晶亮眼眸:
「别这样拘束,我说过,做回你自己即可。我们自自然然的相处,不是……很好么?」
最后一句,恍如蛊惑的低语,细细密密的,在少年耳边轻吐,宸帝魅惑的俊颜,渐渐贴近少年,彼此的呼吸缠绕着,终不可分。
青宓的头脑有些昏乱,但剩余的神智促使他后退,宸帝搂住了他的颈项,低沉的说道:「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想要一个晚安吻。」
还未待青宓表示意见,他俯下身,轻柔的,如微风拂过那样,吻住了少年。
不似上一次的狂野深入,这几乎是宠溺的亲怜蜜爱,让青宓在那一瞬间失神了。
温热的、柔软的,深情却又炽烈的男人气息,如无边波涛袭来,那是袭卷着一切的晕眩。
夜深了,更漏在沙沙的滴着,而时间,却停驻于这一刻。
许久,气息不稳的两人才纠缠着分开,宸帝搂住青宓,冷不防一起倒在床上。
侧转头,笑看少年露出「你食言」的焦急表情,宸帝微笑着,露出洁白闪烁的牙,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
「我们只是『单纯』睡觉哦!」言毕,他一弹指,指风熄灭了十盏宫灯。
一室寂静。
第四章
灿烂的晨曦照在高卧于床的两人身上,宸帝占有式的搂着青宓,懒洋洋的斜躺在床上。
「今晚有一场国宴,我旁边的座位空着,是为你而设的!」宸帝以先斩后奏的不正经口气说道。
青宓抬眼微瞪。本以为会因为身边多了一人而睡眠不佳,可是因着身边沉稳宁静的男子气息,他却一夜好眠到天亮。
好久未有这等酣畅的睡意了……那久远的过去,在自己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和闰一起露宿街头,也是这般舒畅写意罢……少年眼帘低垂,掩去了一闪即逝的铭心刻骨。
「为什么突然举行国宴,是因为攻陷了洛邑?」少年的语气有着微微的嘲讽,虽然是附身于亡国皇子身上,但对土崩瓦解的悠远名城,仍是有着莫名的惋惜。
「这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却是为了庆祝欣王双十生辰,这还是……我那活宝二弟主动提议的!」宸帝哑然失笑。
「他明明天资聪颖,却不肯来帮我分担些政务,总是沉迷于这类胡闹妄为之事。」
「不过这次倒是稀奇,欣居然没拒绝,他一向不喜热闹,这次居然转性了,还主动提出,人多会热闹些!」宸帝含笑摇头,颇有不可思议之感。
青宓心中一凛,欣王……
他心思急转,隐隐仿佛捉住了什么关键之处。
***
夜色低垂,国宴的时候很快到了,青宓稍事梳洗一番,穿上宸帝为他挑选的纯白狐裘披风,内罩天青色锦袍,泼墨似的黑发随手用玉簪插住,腰间直垂素月荷包。装束完毕,左右从人无不心驰神迷的啧啧不已。
「公子真如同天边明月啊!」
对于如此赞叹,青宓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人生苦短,弹指匆匆,不过几十载,这美丽皮相,又何足挂齿?
「神仙」所在意的,乃是凌驾所有的永恒天道。
因有所求,故生妄念……
挥退了等候的软轿,信步走向清銮殿方向,行了大半,却见一顶小轿中,隐约露出一张熟悉的女子面容。
是自己那位「皇姐」……她也要去赴宴吗……青宓暗忖,几下闪念,终是不忍——
「皇姐,请留步。小弟有事相商。」青宓跨前两步说道。
冉梦皇女缓缓下轿,挥退了所有从人,宽阔大道上,只有姐弟两人默默相对。
「皇姐可是去参加国宴?」青宓直接问道。
皇女颔首:「后宫一干人等,都会到场。」
青宓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说道:「皇姐还是称病不去的好,今晚……」他抬头,遥望着远处夜色朦胧的宫阙,眼中,露出奇异的神采。
夜色中,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却又震彻耳边:
「今晚,有血光之灾。」
***
目送冉梦皇女一行人折返而去,青宓从容自在的整了整衣衫,缓步向着清銮殿而去。
老远就看到那一片灯火辉煌,然而四下却是十分寂静,并无应有的笑语欢腾,觥筹交错。
难道「他」已经行动了?秦广王心中一紧,脚下加快进入大殿。
任由侍者接过自己脱下的白狐裘,青宓看见两列筵席,满坐着整个西琉皇朝的达官显贵,都在凝神等待着什么。
高高倚坐在堂上的,正是今日清晨,和他亲密相拥的那个邪魅男子,他含笑,远远的把右手伸向青宓:「过来!」
月凉如水,穿过这一室灯火,淡淡的拂在少年身上。
清辉的幻映中,少年如精灵般飘逸出尘,缓缓而来,轻轻的,把手放入宸帝掌心。
温润白皙交错着修长有力,青宓的十指被宸帝牢牢握住,交缠相扣,不再放开。
人的体温和奇异触感,让生性冷然的秦广王微微一颤,正欲缩回,却引来宸帝的低笑,邪魅男子大笑着,索性一把把少年拉过,愉悦的看着他踉跄着倒入自己怀中。
堂下生出窃窃私语的嗡嗡声,隐约可听到几个老臣愤愤的的低呼「妖孽」、「狐猸惑主」。
轻轻挑了挑眉,宸帝微笑着看向堂下,淡淡的眼风扫过,却让所有人心中机灵灵打了个冷颤,纷纷噤口不言。
不再理睬那些杞人忧天的蠢人,宸帝拿起一盏夜光杯,递到青宓嘴边。
少年摇头,眼带挑剔的看了看怀中的血红色酒液,表示敬谢不敏。
宸帝的嘴角勾了勾,那灿烂笑容让少年本能的感知到危险。
大掌未卜先知的攫住他正欲后退的头颅,宸帝一口饮下怀中物,然后俯下身,狠狠吻上了少年。
「唔……」在模糊的抗议声中,西域进贡的玛瑙果酒被点滴不剩的哺入少年口中。
气喘吁吁的,青宓终于推开了他,脸色酡红的少年怒目相视着罪魁祸首,银牙暗咬,却又无可奈何。
在想什么啊……混蛋……青宓一边暗自运功把酒气逼出,一边忿忿于宸帝的添乱。
赌气的偏过头,把视线投往堂下,却在清一色的嘲讽愤恨眼光中,触及一道熟悉而哀伤的面容——
一桌武将打扮的人中,诚王悒悒不乐的神情,格外引人注目,在触及青宓的目光后,他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紧的盯视着那魂牵梦萦的清丽容颜,再也不曾移开。
痛苦而扭曲的深情眼神,那份灼热和哀痛,让青宓心中恻然,却仍是狠下心来,移开了视线。
长痛不如短痛。
他对诚王,只有淡淡谢意和温情,根本不可能有情欲之私,借着宸帝的占有欲,就此让他死心也好。
因为酒意而微带水气的清冷黑眸,不露痕迹的打量着左首的那人,也是今天的寿宴主角——欣王。
好不容易,手忙脚乱的摆脱了众人的灌酒,欣王脚步不稳的正欲溜出大殿,却被诚王一把拉住:「三弟,何必急着走呢,我还准备了特别节目为你祝寿呢!」他语气重重的加在「特别」二字上,那暧昧的笑容,让欣王面色涨红,急得张口结舌:「我不……不……」
「来啊!剑舞伺候!」诚王扬声喊道,一边不由分说的扯住欣王坐下:「都是西域送来的绝色美女,你要是看着好,我现下就全部送你!男人嘛,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他故作豪迈的大声谈笑,更用这种话来揶揄老实厚道的三弟,眼中却仍掩不住黯然和悲愤。
异域风情的悠扬乐声响起,两个身着粉色舞装的妙龄女子款款而上,她俩肌肤如雪,五官深刻,一看即知是来自异域。
容貌和身段自不必说,最诱人的,是那水汪汪的美眸,楚楚可怜顾盼嫣然,那风情万种的魅色,让许多人露出陶醉表情。
两女来到殿堂正中,面对面站定,一声娇叱,伸手抽下束腰,纱衣如蝶飘荡,两道黑色冷光齐齐闪动,仔细看时,却见那精美腰带,竟是两柄黑色软剑。
向上鞠躬示意后,两女对着跳起了剑舞,粉色闪动,两道婀娜身影左右飘飞,黑光如姣龙般上下盘旋。如此迅疾,两女一举手一投足,却都透着妩媚优雅,好似闲庭散步一般。
剑刃的寒光映照着如花美貌,咯咯娇笑声中,剑气中云的笼罩四方。
舞若天魔之妻!
这是真正的剑舞,揉合了刚与柔,力与美,真正让人汗出如浆,却又周身清爽!
众人看得目眩神迷,正待大声喝采,却见剑势一变,转而缓慢圆融起来。
剑尖缓缓划过对方身上,却不伤及肌肤,只是挑下一片布料。
几次三番,两人的青春胴体若隐若现,雪白柔滑中带着情色的挑逗,不少人看得眼都直了,喉头滚动的直咽口水。
欣王窘得满面通红,急忙站起来说:「快停快停!这等淫荡举动,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你们通通退下!」
诚王一脸坏笑,俊颜中却透出失意的忧郁和惫懒:「只是露出一点,增加些情趣,三弟你又何必假正经,我把她们送你如何?」
欣王急得手乱摇:「不成不成!古圣贤有云……」
他还没说完,却听得一声惊呼——
两道黑色剑光,齐齐从舞者手中飞出,竟是直直射向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