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丁格      更新:2024-04-11 10:50      字数:4872
  至高无上的大陆共主,西琉皇朝的皇帝陛下,身着皂色便服,正慵懒的斜躺在龙榻上,手中拿着一卷古书随手翻阅。
  这年仅二十的青年,有着俊美清贵的出色容颜,清亮双眸似闭非闭的,看似随意的姿态,却让周围的从人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灭去了十三个大小国家,终于统一整个流花大陆的传奇人物,目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聊。
  拥有了绝世的学识才略,智谋武道,还有天生的出色容貌,以及天之骄子的显赫身份,在他二十年的生命里,他时时刻刻在寻找着能让他心动的刺激。但很多时候,他还是觉得无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无聊。
  因为感念洛邑是整个大陆上最后一个被灭的国家,所以亲自来这里一趟,却没想到,这次居然比以前更加容易。洛邑,这源远流长的古雅之地,比他想像的更加不堪一击。
  他轻轻叩动桌面,侍卫统领张言立刻躬身,等候着他的旨意。
  「听说……洛邑有很多美人,是吗?」西琉皇朝的九五之尊手指叩动着桌面,唇边勾起一道冷魅的笑容。
  身为全大陆的共主,宸帝真炎·郢,掌握着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辱,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神。
  但即使是神,也需要额外的消遣来欢娱身心,所以,他的后宫里有无数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美人。
  不论是成熟美艳的妃妾,还是青涩羞怯的少年,都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绝色尤物,但宸帝的宠爱,总是十分短暂的,对他来说,玩过也就腻了。
  他永远是冷情的,带着笑的冷情,讥诮的勾起线条优美的薄唇,慵懒无趣地看着眼前的整个世界,什么也动不了他的心。
  「是的,陛下。洛邑号称『千河之源』,水土富饶丰沛,民风文雅柔和,这里的男男女女不论相貌内涵,都较其他地方要出色的多。」侍卫统领张言尽职的禀报道。
  宸帝所谓的美人,一向是指兼具美丽和聪慧的男女,那些空有皮相之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听说……那位摄政的皇女,是位才貌双全的巾帼奇女子,端丽勇毅,是这样吗?」宸帝的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些许的兴味。
  「洛邑的皇女冉梦,在监国期间,确实政绩斐然,这次也多亏了她,身先士卒的守城卫国,这都城才坚守了这么久。不过……」张言沉吟道,继续说道:「她恐怕太过刚烈了,不适合陛下临幸……」
  「刚则易折。这样的刚烈女子,在我灭亡列国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我倒是担心,她所谓的坚韧意志,能坚持多久。要是太容易驯服,就没意思了。」宸帝的笑容如朝日般灿烂,却让人感觉到心底一阵发冷。
  「对了,她好像还有个幼弟吧?」宸帝修长优雅的手指拂弄着桌上墨玉瑞兽镇纸,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名,大概也是庸碌之辈吧!
  「这个……」张言面露异色,却是咬住嘴唇强忍笑意,边笑边把那「被马嘶吓昏倒」的经典笑谈说给宸帝听。
  「有趣的小鬼!洛邑怎么出了这等愚弱无用的皇子?」宸帝不由大笑,长身而起道:「这洛邑还真是有趣!走,我们进城去看看!」
  ***
  关切的凝视着少年的胸口伤处,反复叮嘱着刚被召来的侍女换药事项,诚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奉先殿,去和自己的部属会合。
  因为是亡国皇室,所以在没有宸帝的命令前,他们都必须待在奉先殿听候发落。这大殿四处通风,阴冷异常,实在不适合伤者休养,诚王命人用棉被四处堵住通风口,还宣来了随军医生,这才放心离开。
  看着那伟岸的背影逐渐远去,明都皇子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挫败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居然……进入了这个少年的体内!」
  苦笑,浮上了他的眼中,如水般澄澈的眼中,映起的是和年龄不符的沉郁凝重。
  秦广王青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一切的缘起,是他为了「聚魂珠」,来到即将灭国的洛邑都城,在王宫的大殿里和有备而来的妖族宣灵少主遭遇。两人一场大战,然后……
  在本命玉燃烧着,带着聚魂珠飞向天际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在慢慢涣散,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这个结局倒也干脆,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一阵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痛欲裂,呻吟着醒来,却看到一个身着宫装的美妇,眼光惶乱的一步步退后:
  「您怎么……还活着!」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拿起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缓缓向他逼近——
  「请恕奴婢犯上,小殿下您安心殉国吧!」口中如此喃喃道,女人眼光狂乱的狠狠刺来。
  下意识的,他顺手拿起一只重物,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她后脑上!
  「明都皇子……你……!」中年美妇挣扎着倒下,最后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哎呀」一声,一个头戴皇冕,身着素服的女子推门进来,看着倒地的妇人,再看看他手里沾着血的香炉,她愤怒的低喝:「你为什么不自尽?为什么打昏我的女官!你想苟活吗?」她犀利的眼光狠狠盯着他,嘴里冒出一句:「没用的胆小鬼!」随手拽下飘飞的纱幔,就要上前来勒毙少年。
  「砰」一声钝响,香炉再一次命中目标,女子斜斜倒下:「你……竟敢……」
  酸痛到麻痹的手臂再也坚持不住,香炉当的一声落地,滚了开去。
  松懈了全身紧绷的肌肉,他心头一片茫然——难道,我还活着?
  身为黄泉十君之首,秦广王清楚的知道,本命玉对第二层级的神祗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没有可能存活下来!
  下一刻,他注意到,自己身上,凌乱的穿着明黄色华袍,袖绣金龙,还有——
  纤小瘦弱,呈现病态白皙的手臂!
  这不是我的身体!
  压下心头骤起的滔天惊骇,秦广王青宓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发觉自己还在洛邑的王宫大殿里。
  等一等……自己身上的衣服式样,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
  是在那濒临死亡的少年身上穿的!
  他勉强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尽量不碰到刚止住血的胸口,一跌一撞的,终于找到了一面青铜镜子。
  果然!
  镜面里,清晰的映出自己的脸,十足的清秀少年,正皱着眉头,略带惊惶的看着镜外的自己。
  老天!青宓一时间哭笑不得的拿着镜子,愣在了那里。
  我的最后一缕灵体,附身在这死去的少年皇子身上!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少年的回忆,他收敛了一切表情,沉静的等待着。
  「就是这里了,皇兄,洛邑的两位皇室成员,都在这大殿内等待您的发落。」诚王的声音响起。
  洛邑皇子明都,或者说是秦广王青宓,心中顿时一紧!
  第二章
  「听说,这里面还有人昏迷?」优雅而自信的磁性男音响起,淡然中带着绝对的权威:「去拿些水泼醒她们。」
  秦广王心中顿时一紧,是西琉皇朝的宸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身为俘虏,却如此出色耀眼,实在不是一件幸事。
  必须收敛伪装才是!
  可是……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记忆深处冲出,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阿宓……其实我……很讨厌你那虚假的一颦一笑……我希望……你能永远……不违背自己心意,自由的活着!
  很久以前,那个有着红玉般发色的龙族少年,最后的遗言,就是这一句。
  ——我答应你!
  哽咽着,哭不出来,却是把他的话,牢牢刻在了心间。
  于是,在所有人的印象里,秦广王生性冷漠,却永远没有伪饰的表情和语言。他,就是真实。
  今天,我就要打破这个誓言了吗!
  生平第一次,他犹豫了。
  这些念头纷繁沓来,可是在他心中,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闪。
  有开锁的声音,他们进来了!青宓狠狠的闭目,飞快的,把伤口的血滴在了脸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宸帝随意的推开奉先殿的大门,却见一室昏暗,明灭的残灯被凌乱的置于案头,金于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一片已经干涸的紫黑血迹,有两个女子昏睡着,其中一个年龄在双十上下,容色端丽,肌肤似雪,两弯青黛微微蹙起,眉宇间颇有英气,她头戴日月皇冕,身着素服,显然就是那众口相传的摄政皇女了。
  宸帝用微带放肆的眼光打量着她,心下觉得还算没白来,这洛邑的皇女果然别有一番飒爽风情。正欲命从人用水泼醒她,却听得东边角落里有细微的喘息声,循声望去,却见一团人形阴影,在微微颤抖着。
  心下大略有数,宸帝慢慢踱步过去,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身着单衣的少年蜷成一团,全身神经质的痉挛着,嘴里喃喃道:「皇姐……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
  这大概就是那个懦弱愚弱的小皇子吧!宸帝不禁失笑,想起诚王所说的,他为了活命,情急之下用香炉连续砸昏了两个人,不由感慨生存的魅力之大,居然能让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少年下了重手。
  瞧他吓成这样,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轻佻的手指挑起他的脸——
  如水晶般秀丽剔透的绝色容颜,几点血渍杂乱的点缀着,一双黑眸惶惑狂乱的直勾勾睁着,一脸被吓到失魂落魄的木然表情。嘴里还在自语着:「不要杀我……」
  真是可惜了这好相貌!宸帝几乎要深深叹息了,这样倾国绝丽的相貌,居然生在这种胆小愚弱的小鬼身上!
  他索然无味的看着少年的呆相,叹息化为了难得的怜悯。
  「给他找个医生,配两副镇魂醒神的汤药。」他吩咐身后随侍的张言。
  不再理会这神志不清的皇子,他走向昏迷着的美丽皇女,一盆水泼了下去,佳人幽幽转醒——
  「是你这暴君!你要做什么……呜……」如岩浆般汹涌的怒火,被男人狂烈炙热的唇舌吞噬殆尽。浑身湿漉漉的女子曲线毕露,羞恨交加的她张口欲咬,对方却冷然一笑,放开了她。
  「还不错!今晚把她送到我的皇辇里来。」他大笑,洒脱不羁的转身离去,留下这一室混乱。
  张言尽职的命人把冉梦皇女强制性的带走了,已经去得很远了,她清脆的怒骂声还是清晰传来。
  大殿里恢复了寂静,本来蜷缩着发抖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如释重负的,轻轻舒了口气,眼神,无复刚才的昏乱痴呆,变得清澈锐利。
  ***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飘飞着,远远的回望,古朴雍容的洛邑皇城,像一只披上了孝衣的折翼凤凰,哀惋的,无声哭泣着的九天神鸟。
  阴冷的空气中,充满着不祥,好似老天也在为这千年古都的沦陷而伤感凝泪。一行长的看不到首尾的队伍,在雪中行进着。
  这是宸帝远征,凯旋而归的队伍,华丽轻快的车驾,矫健迅疾的战马,以及巨大奢华的皇辇,浩浩荡荡。而队伍的末尾,则是步行着的,戴着脚镣的囚虏们。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那些排成一列,踯躅着被押送西硫的战俘和洛邑官员们中,响起了低哑的哭泣声,起先是一个人,接着,是众人哭成一片。嘶哑的悲泣在广阔的雪原上响动,让人闻之鼻酸。
  坐在凹凸不平的简陋马车上,被那颠沛晃动的车速折磨得胃里翻搅,青宓的心情很是低落,再听着这阵阵丧气哭号,他更加烦躁不耐。
  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现在哭还有什么用?要真是心系故国的话,城破之日就该死战不退!没有勇气选择死亡,又无力承受为人虏奴的屈辱,这些人,真是软弱得可笑!
  看出他的脸色很不好,以为是心伤故土,不愿离开,又怕他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受了风寒,诚王催马来到了他跟前,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到了皇都天安,就好了!」
  青宓抬头,用宁静平和的目光看着他。
  对你好的人,你总是很心软。
  闰曾经这样笑他。但确实,对于这唯一表现出善意的青年王爷,他不忍践踏他的好意。伸手扣紧棉衣,轻轻朝他笑了笑,表示感谢。
  有点疑惑于对方眼中震撼的惊艳,却在听到细微的女子哭喊声后微微一惊——
  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姐姐,那个冉梦皇女!
  锐利清澈的眼向着皇辇方向望去,只见一道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