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尘小春 更新:2024-04-09 19:58 字数:4980
凌晨三点二十,人们熟睡正酣的时段。
他打开袋子,最后一次检查,选择合用的工具。
从加入朱程集团,肖文一直目标明确,他对自己的未来做过最坏的打算,要达成目标,最迫不得已的手段。
为此,六年来他通过各种渠道暗暗收集了一些工具。
袋子里有一个简易的防毒面具,一小捆土制雷管炸药,两个燃烧弹,一个催泪弹。
最后,肖文从袋子底部拾起一把改装过的五四式手枪。
东西还是太少,肖文无奈的把手枪插到腰上。九十年代初国家对武器管制甚严,他又不敢动用朱程或许乐天的关系,甚至还要逃避他们的耳目,好不容易才弄到这么点。
跳下车,肖文背起大袋子,大步倒回去。
接近拆迁房区,肖文放轻脚步,悄没声息的绕到大熊他们那幢房屋的远处,在东北角和西北角各选了一处埋设雷管。
他并不熟练,花了点时间才弄好。又发现一堵单墙,似乎是拆剩下的主梁,在大熊他们那幢房屋后方不远。他想了想,把剩下的雷管都埋在墙根和墙上的孔洞,引线捻在一起。
较远的两处雷管引线很长,肖文安排好了,看时间又过去二十分钟,不再犹豫。
他摘下眼镜戴上防毒面具,点着引线后迅速跑到大熊他们那幢房屋后方,紧贴住墙,藏进屋檐下的阴影里。
刚刚藏好,爆炸声轰然响起!
爆炸声并不如肖文想象中震撼,远及不上八三三厂仓库那次爆炸,甚至不如一声惊雷。
很沉闷的响起,伴着砖石沙砾哗啦坠地的杂音。
寂静的夜中,这响声已足以惊人。
包括大熊他们这间房屋,拆迁房区有三四幢房屋开了门,十几条大汉紧张的观望,肖文数了数,十八个。
他很想扶一扶眼镜,眼镜却在包里,四百度近视,远处的人根本看不清面目。
大熊也出来了,吆喝着几个人去看看,自己却没动,又要手下到附近守卫。
肖文等了又等,另一波爆炸还没响……
哑炮!肖文顾不得诅咒假冒伪劣商品,脚步声正向屋后转来,大熊的手下接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并不能完全掩盖他的形迹,肖文别无选择,虽然仅仅一次的爆炸使他的调虎离山之策没完全成功,也只能拼了!
他一个箭步从阴影中蹿出来,迎面走来的大汉猝不及防,唬得倒退几步,肖文一脚蹬在他腿上,硬把他踢倒,右手抽出腰后手枪,狠命用枪托砸在大汉脑后!
大汉发出惨叫,痛得抱头在地上滚来滚去。附近其他人全被叫声引来,手电筒的光直射,看到自己人受伤倒地,旁边站着个戴了奇怪面具的人,纷纷喊叫着扑上来。
肖文扬了扬手,扣动扳机,却没反应,愣了下才想起忘了开保险,人已经扑到近处!
一名大汉挥拳击来,肖文忙着打开保险,随便闪了闪,拳头擦过脸上防毒面具,差点被刮脱。
大汉虽然没打中,却看出眼前这人是个不懂拳脚的,大喜之下硬是扭过身,又是一拳砸向肖文!
“啪!”
一声脆响,还不如逢年过节的鞭炮声来得响亮,大汉却骤然僵住,缓慢的缩回老拳,更为缓慢的低下头。
仿佛知道他要看什么,后方一柱手电筒的亮光正投到他的大腿上,裤子破了一个小小的洞,以洞口为中心,大片的血渍正汩汩流淌而出,蓝色的裤子迅速被染成绛紫……
大汉一声厉嚎,与地上同伴的惨叫声恰成合奏,叫得逼近的众人同时刹住脚。
肖文暗叫侥幸,他对自己的枪法有自知之明,要不是这人贴得极近,根本不可能一击即中。
见众人被枪震住,肖文趁机掉头跑向东北角,即他第二处埋设了雷管炸药的地方。
身后很快传来呼喝和追赶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在肖文身前身后晃动,他大口的喘着气,近了,近了……却不知是追兵近了还是目标近了……
前方一幢拆得只剩半间的房屋,肖文从缺口钻进去,绕到墙后,又从另一处缺口出来。
追兵果然赶到,也是从缺口钻进,不等他们钻出,肖文掷出燃烧弹,“轰”一声,跑在前面的几人同声惨叫,瞬间被火焰吞噬成火人。
肖文也吃了一惊,这玩意儿和催泪弹都是托人从香港走私来的,没想到这么霸道。
他有些不忍,怔了几秒,直到又一批追兵脚步声接近,才转身直跑到东北角埋设雷管的地方。掏出手电筒一照,原来是引线太长,燃到一半就断掉了。
肖文重新点燃引线,飞快往回跑,不久就听到爆炸声和惨叫声,肖文闭了闭眼,埋头继续跑。
他故意绕了远道,在各处房屋后绕来绕去,确信甩脱所有尾巴,再次接近看守田鼠的小屋。
屋门开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门里黑洞洞声息全无。
肖文却心凉了半截。
不好,刚才这一通乱,难道他们把田鼠换地方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而这片区域许多空房,他可没本事一间一间找!
肖文急得有些忘形,忍不住要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走近了探个究竟。
他刚露出半身,瞥见小屋门口也是人影一闪,条件反射的又缩回来。
屋内有人!
肖文定了定神,这一番打斗追逐他是初次经历,根本平静不下来,脑子里充满了火光和凄厉惨叫……算了,想不出就不要想,按事前的计划。
他检查了下防毒面具和手枪,却不走正门,也不接近被阴影笼罩的屋后,直接扬手掷出最后一枚燃烧弹——屋后的残墙!
“轰”!火光蓬勃,照亮了屋后藏在肖文躲藏的同一位置的一名大汉,没等他的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火焰舔上引线,攀升,爆炸再起!
这次的爆炸声比前两次有气势多了,大汉被震得耳膜剧痛,本能的张口狂呼,吃了一嘴沙砾,又忙着护住头脑,闪避飞溅的砖石碎片,猛一抬头,却见那孤伶伶的一面墙倒向自己!
又一声惨叫被残墙倒塌的巨响淹没,这面墙的上半截好巧不巧砸在小屋的后墙上,生生砸穿了一个洞。
肖文出现在屋后,沙石弥漫中把催泪弹扔进洞里,然后踩着砖瓦碎片,深一脚浅一脚绕到前门。
不片刻,屋内传出声声咳嗽,肖文背靠门边墙壁,耐心等待。
先冲出来几条大汉忙着处理眼泪鼻涕,眼睛都睁不开,肖文没理他们,他这半夜的行动超出体力负荷,光站着都觉得双腿颤抖,呼吸急促,心脏更是跳得飞快。
如果屋里没有田鼠……肖文在防毒面具后的双目紧紧盯着黑洞洞的门口。
又一条高大的人影跌跌撞撞的扑出来,怀中还挟着个人,是大熊和田鼠!
肖文持枪抵住大熊脑门,他没把握能敲晕这皮粗肉厚的傻大个,也不想伤他。
“放开田鼠。”肖文压低声音道。
大熊怔了怔,怪叫一声就想挺身而起,肖文不得已抬手用枪托砸他,连砸了四五下,大熊的挣扎稍缓,肖文一把抓住田鼠被绑在身后的右臂,硬把他拉出来。
田鼠软绵绵的被拖出来,肖文苦笑,他现在可没有体力负担重伤同伴。好在他的神智仍然清醒,一双小眼亮亮的盯着他。肖文架起他,催泪弹的效力并不长,打算先离开危险地带再帮他解缚。
实际上,先从屋内出来的几名大汉已经恢复过来,戒慎的盯着肖文手中的枪,小心翼翼的逼近着。
肖文和田鼠一步步后退,燃烧弹的火光渐渐熄灭,等到所有人视界中只剩一遍漆黑,就是他们逃跑的时机。
一步,二步,三步……
前进的人和后退的人保持着一定间距,大熊也站起身,这个不懂得迂回思考的家伙似乎天生是破坏平衡的人!
大熊死瞪了五四式手枪几眼,又瞪向肖文,沉声道:“你就是指使人害小昭的王八蛋?”
爆炸声早已止歇,近处偶尔传来沙石坠地的声音,再度静默的夜里,大熊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肖文不出声的继续后退。
大熊把他的反应当作默认,怒吼一声,竟迎着枪口扑上来!
肖文拉了田鼠侧闪,两个人都体力不支,就算是平时,又哪里比得上头脑简单却四肢超级发达的大熊!
肖文和田鼠各挨一拳,两人同时倒地,肖文翻身把田鼠护到身后,胸口中拳处剧痛难当,又像被重锤锤中,心脏震得乱了节奏,连话都说不出,只能举枪对准他。
大熊却不管不顾,瞪着两只牛眼,凶神恶煞的步步紧逼。
肖文拼命想出声,眼见大熊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又一拳砸在胸前伤处,一句话终于迸出口:“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大熊怒火攻心,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再走一步,却突然僵住。
他张大口,瞪眼看半躺在地上这个人,身形,隐在面具后的脸,握枪的手……错不了……那声音肯定是——
“肖小子!”大熊失声惊呼,同一瞬间,燃烧弹引起的火光全部熄灭。
肖文精神一振,黑暗中转身抓住田鼠:“快,我们——”
他的声音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像被刀子切断。
一把锋利的,黑暗中仍然闪着寒光的刀。
抵住肖文喉咙的刀。
田鼠手里的刀。
“吱——呀——”
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对峙与黑暗中,侧方一幢房屋的门从内被推开。
这幢房屋肖文很熟,因为他刚才就是藏在屋后。所以他也清楚,这屋子四面墙上都有大洞,根本不必开门就能自由出入。屋里的人多此一举,不外乎想用开门声制造气氛,装神秘。
肖文轻叹口气,放下枪,抬手摘掉防毒面具,再从容的戴好眼镜。
田鼠睁着亮亮的小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刀锋仍然抵住他的喉咙。
众人中早有乖觉的人打开电筒,灯柱如同舞台的聚光灯一般凝聚在各位主角脸上。
脸仍然肿成两部大,染血的嘴唇微微颤抖的田鼠。
惊呆了的大熊。
因为脱力而显得虚弱,却出乎意料镇定的肖文。
从邻屋缓步走出的神秘人——
朱程。
————————
朱程仍是白天那身装束,光线不好,看不出有没有沾灰尘,不过裤腿倒仍然笔挺。
大概是睡得少,朱程打了个呵欠,抹了把脸,看着肖文微笑。
笑容里还带了点倦意。
最疲倦的还是肖文。
一口气松下来,他只觉四肢百骸都散了架,手足都火辣辣的疼,不用看也知道是摸爬滚打时蹭出的小伤口。
好在都是皮外伤,比起抵着喉咙的刀锋,实在算不了什么。
肖文看了看田鼠,又看了看朱程。
朱程道:“放开他,他跑不了。”
当然跑不了,数条大汉把田鼠和肖文团团围住,大熊犹豫了下,也走过来。
田鼠慢慢的缩回手,也不见什么大动作,那柄明晃晃的利刃就突然消失了。
大熊站在近处,看着田鼠拣起那把五四手枪,对着肖文晃了晃,他差点就想大骂,你他妈敢用枪对着我兄弟!喉头动了动,总算把话咽了下去。
转眼看肖文,肖文貌似脱力,努力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大熊忍不住钻进人圈,一把拉他起来。
肖文扶着他站定了,转头笑了笑:“谢谢。”
大熊别开头,半晌,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不等肖文回答,他又道:“算了,不用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懂。小昭和丰二我以为是懂的,后来发现还是不懂,你和程哥的事,我从来不懂。我生来就是傻瓜,也不想当聪明人!”
他甩脱肖文的手,转身就走。
失去支持,肖文踉跄两步,终是站稳了,朝着大熊的背影叫:“当初砸你头的石膏像不是意外,是我从二楼扔下去的!”要真是五楼掉下来的,铜头也砸成对瓢。肖文摸了摸头上结痂的伤口,或许是报应,从干了这事,三天两头他就被砸破头。
大熊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迈开大步走远了。
肖文转过头,朱程已走到近处,人圈分开豁口,他就在豁口外看着豁口内的他。
有趣的是,两个人都在笑。
仿佛刚刚的爆炸、血腥、千钧一发都是假的,两个人笑得很平静。
朱程先道:“换个地方吧,这么大动静,警察该来了。”
于是他们以最快速度上了车——肖文的车,两名大汉坐在前座,田鼠和朱程把肖文夹在中间,剩下的人处理善后。
车子没有驶出多远,一阵警笛由远而近,两辆警车擦身而过,看方向正是拆迁房区。
肖文道:“好险。”
朱程道:“可不是?”
“我算到你要来,没料到你的破坏力这么大,肖文啊肖文,你总有本事让我手忙脚乱。”
肖文舒服的仰靠到椅背上,闻言微笑道:“谬赞了,我那点小伎俩哪瞒得过你的眼睛。”
“你的‘小伎俩’每次都在我的计划外,让我损失惨重。”
“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