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尘小春      更新:2024-04-09 19:58      字数:5081
  灯开着,书架的间隔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人。
  肖文没有进去,转身走向长廊尽头,十三楼只有总经理室和会议室。
  推开虚掩的会议室门,迎面一阵清凉夜风,室内没有亮灯,又没有眼镜,肖文眼前一片模糊。
  他现在分外心疼他的新眼镜。
  “肖文?我在这里。”
  朱程的声音,却又不像朱程的声音。
  朱程的声音偏低,声线清晰音调柔和,即使他在下命令也令人如沐春风。
  这声音却低沉含混,还略微沙哑。
  肖文看向声音来处,关上会议室门,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果然是朱程。
  真的是朱程?
  没有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一切尽在掌握的高姿态,甚至没有贵族似的礼下于人——朱程正趴在会议室的长桌上,抬起一张头发蓬乱,眼圈乌青,下巴上胡渣点点的脸。
  肖文面无表情的与朱程对视一会儿。
  朱程先低下头,右手动了动,肖文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瓶酒和盛了大半杯酒的酒杯。朱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倒酒,喝干。
  肖文看着他喝了四五杯,头又开始晕,干脆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窗帘被风吹得打在墙上“扑扑”作响,夜风裹着雨丝从身后扑向肖文,他一动不动。
  朱程一直在喝酒。
  风声、雨声、窗帘拍击声、瓶口与酒杯清脆的碰撞声。
  两个人沉默得仿佛不存在。
  朱程倒完整瓶酒,扬手把酒瓶掷出窗外,远处传来“哗啦”轻响。
  他看着肖文,眼睛里有醉意,却很清醒的道:“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肖文道:“那本你用《孙子兵法》伪装的账簿。我无意中发现,代你保管。现在没有了,刚才在停车场被人抢走。”
  朱程向后一仰,缓缓站起身,走到肖文面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知道那本账簿对我有多重要?”
  “知道。”
  “你知道我现在经不起更多打击?”
  “知道。”
  朱程笑了笑,肖文平静的道:“在我手上丢的,我负责找回来。”
  朱程俯首在他耳边说话,肖文仰面看着他,两人的距离一时极近,近得两双眼第一次不及防备的望入对方,刹那间直达内心。
  肖文看着朱程的眼,眼白白得泛蓝,因为聚光而收缩的瞳仁……朱程到底安排了怎样的毒计,这一场狩猎,他和他各有几分胜算?
  晕眩更剧烈,后脑的伤难道还没止血,肖文恍忽中没有察觉朱程的脸越来越近。
  唇和唇,碰到一起。
  看不清
  肖文闭了闭眼。
  唇上有湿濡的厮磨的感觉,有人在吻他,一个男人在吻他这个男人。
  肖文背靠着椅背,微微仰着脸,朱程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手固定住他的后脑,辗转亲吻他。
  肖文没有反抗。
  比起生理的反应,他更需要时间厘清朱程的行为动机。
  不,他不认为朱程会“爱”他,对他有欲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种很微妙的联系,以肖文长时期对朱程的观察,如果朱程对他有一丝一毫额外的情感,他一定能及早察觉。
  并且充分利用。
  朱程再高深莫测,他仍是个人。
  排除感情因素,朱程的吻到底为了什么?是什么会让一个男人忽然去亲吻同性?
  朱程的吻更加深入,舌尖挑开肖文唇瓣钻入齿间,肩头的手顺着肩线抚到胸前,轻巧的解开衬衣钮扣,滑入——
  肖文如梦初醒的睁开眼,一把抓住那只手,扭头闪避朱程的吻。
  他是真的被敲昏了头,居然在被强吻的情况下思考原因而不是第一时间——“砰!”肖文一拳擂到朱程脸上,朱程不由自主松开他,踉跄倒退。
  很巧,几乎与许乐天向肖文挥拳的相同位置,朱程的脸迅速肿起。
  朱程站稳了,摸了摸脸,神色有些怔忡。
  肖文慢慢的收回手,坐在椅上沉默的看着他。
  两人对峙许时,风吹得窗玻璃飒飒响,远处传来车辆经过的声音和细碎的雨声……“扑”一声,整幅窗帘拍打到窗上,绞住窗框。
  室内更暗了,两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朱程一步一步走近。
  肖文撑住桌面站起身,双腿很软,头晕之外又出现耳鸣。
  没等他站稳,朱程扑过来,硬把他压倒在桌面上。
  仍然看不清表情,虽然那张脸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肖文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朱程鼻息间的酒气浓郁,让他的意识更为模糊,脑中出现如同电视信号接收不良的晃动画面。
  朱程的吻并不讨厌。
  有一个人的吻却能令他喜悦。
  ……那是谁?
  肖文无声的挣扎,朱程紧紧的拥抱他,两个人似乎都忘了他们的聪明机变狡计百出,试图用并不擅长的体能制服对方。
  肖文忽然一个激灵,衬衣领口不知何时被扯开,朱程在他颈侧狠狠咬了一口。
  齿尖入肉的痛楚令他清醒了几分,停止动作,冷冷的垂眸看压在身上的男人。
  他只能看到朱程的伏在他颈间黑色的头颅。
  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反抗,只不过,需要你承担后果。
  感觉身下躯体突然放松,朱程奇怪的松了口,也抬头看他。
  四目交投,看不清啊……即使离得再近,也看不清。
  数秒后,朱程收紧抱着肖文的双臂,埋下头,轻轻叫了一声。
  “小昭。”
  肖文怔住。
  “小昭。”
  朱程重复道,低低的喝过酒的喑哑的声音,分不清声音中的痛苦来自酒精或是人心。
  肖文的目光闪了闪,盯着朱程的头顶。
  他不认为自己跟小昭有半点相似之处,也不认为一瓶酒能让朱程有如此诡异的“酒后乱性”。
  那么,就是朱程想要一个借口。
  为这个吻,为肖文,为他自己提供一个借口。
  所以,正确答案是,这个吻真的只是一次失控的意外。
  肖文的头突然更晕,晕眩到让他几乎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啪。”
  会议室的日光管闪了闪,亮起来。
  肖文的眼睛被灯光晃花,听到一个声音惊讶的道:“你们在做什么?”
  他眯起眼,转头看到门边的大熊。
  大个子的手指还按在电灯开关上,瞠目结舌的瞪着纠缠的两人。
  “程哥好像醉了。”肖文若无其事的道:“请帮帮忙。”
  他又低头看了看朱程,后者安静的趴在他身上,似真似假的醉过去。
  大熊大步走近,肖文示意他抓住朱程的肩膀,自己在下方使力,两人合力将朱程扶起来,靠坐到椅上。
  乘大熊不注意,肖文拉拢衬衫领口,遮住了齿痕。
  明亮的灯光下朱程的憔悴疲惫分外明显,大熊叹了口气,又叹口气。
  肖文瞥了一眼直肠子的老实人,道:“看来你这几天都跟程哥一起,想来已经知道丰哥和昭姐的事了……你不好受,程哥也是为这个难过?”
  大熊不开腔,咬得一口牙“咯吱”作响,半晌,重重点头。
  “***丰二,毒品那玩意儿也是沾得的?呸!小昭这个、这个婊……婊……”
  他紫涨了脸,骂不出来,恨那个不争气的丫头,也恨上了自己,狠命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
  “啪”一声脆响。朱程在椅上微微动了动。
  “程哥需要休息,我们出去说。”肖文等他先出了会议室,走到门边又顿住脚,倒回来关上窗,拉拢窗帘。
  他又看了朱程一眼,朱程垂着头,一动不动。
  肖文关灯,转身出去。
  大熊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啤酒,坐在楼梯口的空地上一吹就是整瓶。
  看到肖文出来,他抹了抹嘴边的啤酒泡沫,闷声的道:“程哥三天前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他先前去了首都,刚回C城。不是我瞒你,程哥说想要调整心情,谁都不想见。”
  肖文席地坐到他旁边,“嗯”一声。大熊见他神色还是淡淡的,不阴不阳让人猜得难受,大力把酒瓶往地上一跺,瞪眼道:“你什么意思?”
  肖文侧目看他,没出声。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骂娘也好,实在不爽就动手!别人说老子是蠢蛋,老大认了!最烦你们这种聪明人,什么都藏着掖着,宁肯一个人憋死也不愿意跟兄弟抱着哭……”他越说越激动,猛的提起一瓶啤酒到嘴边,用牙咬开瓶盖,仰头就灌。
  很快灌完一瓶,大熊放下空酒瓶,打了个酒嗝,喃喃的道:“我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一个大院里恶作剧,被大人逮住了一块儿挨揍……小昭还差点嫁给程哥,虽然后头她跟丰二搞上,程哥也从来没怪他们……”
  肖文眯起眼看着阶梯下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没有眼镜,他看不清楚。
  小昭和朱程间原来真有事。
  “……一转眼,丰二怎么就没了,小昭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这似乎是个问句,肖文转过头,大熊却又开了一瓶酒灌入口中。
  肖文看着大熊仰高的粗脖子上喉结滑动,琥珀色的酒液不停流入,想起不久前也是一杯接一杯的朱程。
  朱程默不作声喝完整瓶酒,大熊却在一瓶一瓶啤酒的间隙,念叨着不知向谁的问句。
  肖文又坐了一会儿,实在头晕得厉害,站起身来。
  腿很麻,与先前的酸软不同,纯粹是太久没换坐姿,血液不畅。
  他活动着腿脚,慢慢适应过来,懒得再走到电梯口,直接下了楼梯。
  楼梯一级一级往下,灯光渐暗,肖文不用回头也知道大熊正坐在灯光明亮的阶梯顶端,为他的不懂的东西借酒浇愁。
  以他的天性,那些东西他永远不会懂。
  肖文不知该不该为他庆幸。
  他摸了摸后脑,血像是止住了。伤口藏在发丛中,光线不足以把血色照得分明,所以朱程和大熊都没发现。
  不过,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或许……再缝两针。
  最初的爱,最后的爱
  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夜,肖文失血过多又困又乏,直接在缝针过程中睡死过去。
  医生啧啧称赞,看不出小青年斯斯文文的够硬气啊,要搁当年,就一刮骨疗伤关二爷啊。
  看他睡得香甜,反正值夜班也没什么病人,好心的医生大叔没有叫醒他,拉了门自己到隔壁打麻将。
  肖文在哗啦哗啦的麻将声中睡到天亮。
  被准备换班的医生大叔叫醒,肖文道了谢,走出医院大门。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远离消毒药水味儿,肖文深吸了口气,精神一振。
  车被丢在了朱程集团总部大楼的停车场,朱程叫了个出租车,在离家数百米外下了车。
  街边一溜早点摊都满了员,肖文排队十来分钟,买到热气腾腾的豆腐油条。
  提着早点爬上楼,掏钥匙开门。
  大门仍是反锁的,肖文却忽然有种预感,动作顿了顿,轻轻推开门。
  玄关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脚印。
  也没有人横眉竖眼的劈头质问,你一晚上没回来,跑哪儿去了?
  肖文靠在门框上出了一会神,伸手扶眼镜,摸了个空。
  回来的时候他曾在停车场的电梯附近找过,没找到被打落的新眼镜。
  老话说得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拿到手也守不住。
  幸好昨天自己配那副还在卧室里。
  肖文关上门,换了拖鞋,提着早点穿过客厅朝厨房走。
  把豆浆倒进碗里,油条盛进盘子,肖文一手拿碗一手盘,嘴巴上还叼了只勺子。
  又从厨房走回客厅,半途想起眼镜,折向到卧室门前,一脚踹开卧室门。
  “轰!”,门响的刹那,一条人影从肖文床上蹦起来。
  四只眼睛两个人同时呆了一呆。
  然后有个声音咬牙切齿的道:“你一晚上没回来,跑哪儿去了?!”
  许乐天知道朱程回来了,又意外得到一件大砝码,足以让他在和朱程这场战争中大获全胜。
  按捺不住兴奋,他连夜来找肖文。
  而且,还有另一件事,他也想在今夜向肖文确认。
  确认没有朱程的眼线,遣走手下,许乐天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