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4-04-09 19:57      字数:4942
  梅树后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一袭白衣。微风过处,衣纷飞。
  “我是不会走的。”
  “我知道,因为你要看我是怎么死的。但是一会暴徒和叛军闯进来,象你这样的人物,我怕你会生不如死啊。”
  裴缘轻轻打了个寒战,眸子里闪出一缕绝决的寒光。“那,就让我送你上路。”
  黝黑的青年长长叹一口气。“你就那么恨我吗?这两年来,你和我日日夜夜的缠绵,我对你时时刻刻的挂念,你,难道一点都不怀念?”
  裴缘突然淡淡的笑了。薄薄的嘴唇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本来阴暗的天空突然透出几缕轻柔的阳光。仿佛满树的梅花都禁不住他这浅浅的一笑,纷纷的凋落了。
  “怀念?就因为你的淫欲,我的满腹才学只能枯萎于这空荡的庭院之内,我的华丽诗句只能闻声于你这畜生之嘴,我的清白之躯只能。。。”裴缘的脸开始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他高瘦的身子仿佛禁不起这样的激动,频频向后退去。“总之,你毁了我的一生。李重止,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被叫做李重止的面色黝黑的青年一语不发,庭院安静中带着莫名的压抑的沉重。两个人一里一外,一个站一个坐,互相以复杂的眼神对视着。就这样居然消磨了一个黄昏。夜色四合。
  远处传来依稀的嘈杂的声音。看来叛军和一些趁火打劫的暴徒已经闯进了内城。
  李重止被这样的声音从深情的凝视里拉回到夜色渐深的现实。他长叹一声,对裴缘说“走吧,其实,今日之结局,我早已料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裴缘依然站在那里,他正在琢磨李重止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跟随。
  “走吧,我带你去见风吟。”
  “风吟?她?她不是死了吗?”裴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家伙不是又要使什么诡计吧。死到临头还……
  “死到临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真的不去吗?这两年来我骗过你吗?我从来没说过风吟死了,是你一直认为我杀了她。我说过两年之后把她还给你,只是你从来不相信而已。你,唉,你怎么会懂呢?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一丝一毫?其实人生苦短,这两年来如果你不是这么执着的话,也许我们的回忆就更加完美了。”
  裴缘已向不理这家伙的这些奇怪的论调的,但是有关风吟,这个他唯一爱过的女人的话,他还是决定信这个家伙一回。
  “信我了?那,走吧。”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从庭院深深的代王府后门出来,裴缘深深的吸了口自由的空气,自从2年前被代王李重止软禁在府中之后,他就再没能踏出这个看着假山流水潺潺,鸟语花香袭人的活地狱。多么悠长的两年啊。两年来,记忆中最深的只有令人脸红的心跳呻吟……裴缘想着脸红了。
  并肩而行的年青代王当然没放过裴缘的这个变化。“现在你就开始回忆了。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个位置的。唉,也许这只是你人生中短短的两年。但是却是我长长的一生啊。”
  裴缘早对这个外表诗人气质,实际豺狼虎豹的代王这种奇怪的论调见怪不怪了。他不答话,几乎小跑的跟着代王越来越快的步伐。
  终于在一个小巷子里的一间民房前停了下来。
  “铛铛铛。”李重止扣响三声门环。声音在夜里异常清脆。
  不一会儿,门开了。里面闪出一个面容清秀,气质不凡的女子。
  “风吟?”裴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来得及多问,他已经被拉拽着走进了民房。
  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安静的很,没有点灯。借着刚升起的月亮的微光,裴缘看清院子里除了面沉似水的李重止只外,另一个果然就是他日思夜年的风吟。
  月色如水,裴缘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始。他看着风吟,还带着两年前他为她买的玉簪,光洁的脸上依然是那付动人心魄的神情。真是恍如隔世。
  只见风吟袅袅向旁边的高大男子深深道了三个万福。“代王一言九鼎,不管如何,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什么?谢那个衣冠禽兽?
  “风吟姑娘免礼。其实但凡有一分奈何,我怎舍得放弃裴君。只能说天意如此,我于他有缘无分。时日不多。不能智取,只能强夺了。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恨死我了。哈哈哈。”
  风吟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
  “时间不多了,马车想必已经来了,你们从南门出城,往南去吧,过一阵子平静了,再回长安,长安百花巷我已为你们置下一处房产。那里的管家李福,是我们家的贴身心腹。他会待你们很好的。”
  李重止转头去向裴缘,看着他幽幽的说“我已经早和风吟约定,你们的第一个男孩,要姓李。这是我唯一的要求。让他代我为大唐李家我这一脉延续香火吧。愿我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同在。”
  02.
  裴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们走吧。”
  风吟犹豫着,“代王,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李重止笑了“此次你们南下要过几关几卡?你以为我可以顺利通过吗?再说我的命运早已注定,挣扎只能是白费力气,反而连累你们。”
  裴缘想不到分离的时候,在这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实现的和风吟远走他方的时候,居然浮起一丝不舍。这个年轻的代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乔装一下,不一定叛军都看过你的画像啊。”裴缘不知为何会对眼前这个日夜痛恨的魔鬼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三个人相对无言。
  突然,李重止吻上了裴缘的薄唇,在风吟面前,紧紧抱着想要挣脱的裴缘,将自己的爱怜,不舍和歉意都放在这个深吻里。
  裴缘没有拒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夜色更深了,李重止结束了这个永别之吻,透过裴缘的眸子,将自己牢牢印在眼前这个才情逼人,也英姿逼人的男子心里。
  黑暗的小院里人去院空。月色下只剩身穿黑色长褛的代王。他轻轻擦去刚刚涌出的几滴热泪,抬头看看天空的月亮。今人曾见古时月,古月也曾照今人。此去经年,良辰美景便也虚设。
  喊杀声越来越近,好像离这条巷子不远了。李重止明白,天定的命运已经来临。未来是那么的不可知,但愿那个地方,也有这么亮的月亮。
  他一手紧紧握住颈前挂的那块刻着古怪花纹的玉佩,一手抄起锋利的佩剑。回手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血霎时涌了出来,李重止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命定的一切。我还能继续看月亮吗?
  漫无边际的夜啊,代州城里烟火四起,烧透了半边的天际。城外的山路上,一架马车趁着夜色狂奔。
  车里,一对碧人双手紧握。
  “裴君,对不起。但作为一个弱女子,我所能做的,只有相信和等待。如果今天等不到,我就继续等,等你一辈子。”
  “风吟,你为什么会在那?”
  “两年前,代王把你从长安虏到代州,我也悄悄跟踪到此,不想早被代王识破。他为我找到那处安身之所,对我说如果我不轻剧妄动的话,承诺两年之后放你出来。为了保你安全,我只能等待。”
  “你辛苦了。风吟。”
  “你也辛苦了。裴君。“
  黑暗中裴缘脸色一红。想到要和那个人天人永隔。心里居然说不出的一阵疼痛。
  这些当然没逃过冰雪聪明的风吟的眼睛。她紧紧握着裴缘的手。轻轻说“忘掉这一切吧。就当做了一个梦。现在梦结束了。让我们重新开始。“
  是啊,梦结束了。裴缘想。终于结束了,再没开始的可能。
  苍穹浩淼。月亮淡淡的俯视着大地。看过秦砖汉瓦,亲过唐人宋画。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开始,在月亮看来,不过都是一场场的梦而已。裴缘的梦结束了。谁的梦又将开始呢???
  03.
  这是一个漫长的路程。李重止的思绪在难以抑止的疼痛中漫无边际的游走着。
  天宝初年,那时他6岁。
  记忆里总是满屋子中药的味道。还有屋外小丫鬟的打闹声。
  还有母亲,代王妃。这个女人,丈夫早逝,儿子缠绵病榻,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忧郁。
  还有那个老道。那个不知现在已经云游何处的老道。是他治好了他的病。并且预言了他20岁之前的所有事情。包括8岁时母亲的死和他16岁时的获封,还有18岁第一次爱上的,居然是一个男人。还有20岁的大劫。
  老道摇着头“你是躲不过去的。”
  6岁的他绝对不能相信,他聪慧过人,他出身贵胄,他怎么会20岁就死呢?
  “不是死,你会到别的地方,但是不是当朝当代的地方,去继续生活,所以以后的事情,我是看不到的。老道拿出那只刻着奇怪花纹的玉佩。“戴上他,你的病就会好,20岁的时候,握着它,你就可以启程了。这玉佩本是一对,你会去到另一个玉佩感应到的那个地方。这是你和我的缘分,也是我在这个尘世里最后的一个缘,解开了,我也要走了。从此红尘之事,再不插手。”
  小小的他别过头去,不相信老道的妖言。
  但母亲把那个古怪的玉佩戴在他的脖子上。
  一个星期后,他的病好了。
  不顾母亲的反对偷偷摘下玉佩,第二天就病的不能再出去玩耍了。
  只能戴着,并且恐怖的看着那些预言一个一个发生。直到18岁在长安的醉香楼对秀才裴缘一见钟情的时候,他彻底相信了自己的命运。
  全身剧痛,李重止想喊,喊不出,想睁眼也睁不开,好像全身泡在一个可以呼吸的水池里,沉沉浮浮。再见,裴缘,再见,代王府,再见,唐朝的月亮。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重久缓缓醒来。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睡在代王府柔软的大床上,他伸手去摸裴缘,却是触手冰凉。
  猛然清醒,他睁开眼睛的同时,想坐起来,却是徒劳无功,只是牵扯到身体许多处一起剧痛。于是他躺着,感受着从身下慢慢浸上来的冰凉。
  除了脖子上的玉佩之外,现在他身无一缕。和着窗外的月光,他注视着这个对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现在在一个怪怪的屋子里。靠墙放着好多类似贵妃榻的东西,然后剩下就是许多方方长长的难以形容的古怪东西。屋子不大,就代王府的偏厅那么大。
  浑身剧痛,但是李重止忍住没有出声。这个古怪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危险,我不能轻举妄动。
  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围没有呼吸声,应该是没有人。李重止慢慢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形迹可疑的东西,走进这个屋子的其他几道门。
  好奇怪的屋子,其中两个屋子里的床他能勉强认识之外,再没有这个年轻代王熟悉的东西。最奇怪的是那些冰凉的透明的窗户上的东西,好像水晶,但是这么多这么薄的水晶,连李重止都没见过。
  这些薄水晶真好啊,月亮抬头就可以看见,为屋子洒下一片银辉。月亮好近啊,就像以前的那只一样。
  李重止痴痴的望着月亮,慢慢的朝那个他唯一熟悉月亮走去,隔着那薄水晶,不经意的朝脚下看了一眼。
  扑通,李重止重重的坐在地上。
  天啊,我是在天上吗?怎么这么高?下面那些是什么?天上有月亮星星,地下也有吗?那些穿来穿去的是什么?这真的是在天上吗?
  头痛和身体痛同时向李重止袭来。压制住马上要崩溃的意志,站起身来,李重止向看起来象床的东西走去。一粘上过于柔软的枕头,李重止几乎马上睡着了。
  04.
  上海。
  公元2006年。
  F大学嘈杂的食堂里。
  展云飞正艰难的把最后一口青菜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