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4-04-09 19:57      字数:4796
  呼啦啦店员们围了上来。这种仅在电视里出现过的情节,焉有不好奇之理?
  “不要白不要啊,罗宋宋!至少打开看一眼么!”
  “是嘛,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嘛,会不会是三克拉的钻戒?”
  “哇,那就卖掉分小费呀!分完小费辞职回家炒股呀!”
  有人扬扬手里的对讲机。
  “迎宾坚守在岗位上,等待我们的现场转播啊。只有你,才有打开这个盒子的权利嘛。”
  罗宋宋只好把盒子打开,她的手有点抖;看的不太清楚,大家又把她簇向光线较强的地方。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了声。
  一对镶满碎钻的金丝珐琅青蛙耳环静静地伏在天鹅绒垫子上,仿佛刚刚跳上荷叶,脚爪上还溅着一滴墨绿色的湖水。
  半晌,有人呻吟了一声:“救命啊,我有密集物体恐惧症。”
  “装吧你,密集的钻石也恐惧。”
  “不要盯着这么多的钻石看,心会瞎掉的……”
  “我算算,一共几克拉?”
  “是不是真的?好大两坨祖母绿……”
  “卖掉换钱啊!”
  “傻,这种东西有价无市。”
  “我知道了,是快乐王子送来的。罗宋宋,你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真是千金难买你一笑啊。”
  罗宋宋也瞥了一眼耳环,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很严肃地说:“我卖艺不卖笑的。”
  大家都笑了。玩笑开够了,这么贵重的珠宝当然要还给客人。方才把它端过来的侍应生,又重新把匣子放进托盘,像杂耍似的高高举起,优雅地一躬身,拖长了声音:“上菜!来,大家让让……”
  “不要这么快下结论,罗宋宋。”
  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多久了,一身简单大方的白裙,缀了些蕾丝边;腰间系着墨绿色宽皱褶腰带,半件首饰也没有戴。
  聂今这么时尚的女孩子,竟然会穿一件式样落后了十年的小礼服配一条最潮的腰带,不是不古怪的。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装束并不得体,所以不是常见的那种充满自信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讽刺,不屑,愤恨,鄙夷,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自怜。
  “这是智晓亮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你……要领情。”
  叫她说这番话简直好像扼着她的咽喉一样痛苦。
  她身边那个眼角下垂的男人是如此的优雅,带着一种冰天雪地而来的沉静气息。只有在最冷的西伯利亚历练过的人,才会像他这样内敛而清冽。
  “罗宋宋。看在我们十几年交情的份上。戴上它,一只就行。哪怕一秒钟。”
  在聂今充满敌意的目光中,罗宋宋颤巍巍地去拿耳环,右手抖得吓人。
  有人生气地哼了一声。
  “宋宋,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男朋友过来……”
  “没有那种必要。”智晓亮很温和地摇摇头,“我看起来像坏人么?”
  “也不见得是好人。”那人脑子灵活,立刻回敬了一句。
  这句话让聂今很愤怒,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梭巡,想找到挑衅者。
  “我没有要做好人的意愿。”智晓亮傲慢而从容地说,“人性并不能靠好与坏来划分。”
  从垫子上摘下耳环就很费劲。
  罗宋宋的右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不是捏不住耳垂,就是对不准耳洞。她换了几次手,一股寒气直冲上头顶——耳环竟从她指间滑落了。
  她想她真的完了。
  有几桌的客人已经不耐烦地催起侍应生来服务。聂今从地上捡起耳环——耳环和她的腰带配得天衣无缝。她似乎对这只耳环极为迷恋,当智晓亮从她的手中拿走时,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它。
  “这就是你在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透支体力的恶果。”智晓亮安慰着罗宋宋的惊惶和不安,“周五下午,我带你去看全格陵最好的诊断医生。”
  周五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孟觉开了新车上班。
  罗宋宋本来不打算去看病,但是孟觉极力劝说她接受智晓亮的好意。
  “荣正桓是全格陵最好的诊断医生。”
  他还是有些渺小的希望,希望罗宋宋的手能够完全康复。
  “所以,如果他也说我的手治不好,那就真的没得治了。”
  “你不能因噎废食嘛。”
  “那你陪我去吧。”
  孟觉准备请假陪同。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他也可以和罗宋宋一起面对。
  没想到主任临时找他谈上次的报告,他只好先忙完工作再去找罗宋宋。
  “万一谈很久,你就和智晓亮先去,不要耽误,荣正桓医生很难约。”
  他并不是小气的男人。
  “知道了,最迟码头见。”
  她并不是多思的女人。因为智晓亮对她的愧疚,所以要带她去看病,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正当的理由。而且荣正桓医生确实不好约。
  孟觉等电梯的时候,庞然和汤勺小姐笑语晏晏地挽着手走进来。
  “咦,你不是请事假了么?”
  “主任找我谈话。”
  “哦?这场谈话不会很久——下午两点半有新药听证会,”秘书部的汤勺小姐期盼地说,“希望主任早一点结束,我想在翠岛吃晚饭。”
  孟觉也希望谈话早点结束,可是主任看起来有更急的事情要做。他急匆匆地朝厕所走去,从眼镜边缘看了从电梯出来的孟觉一眼。
  “你去办公室等我一下。”
  这并不是孟觉第一次进入主任的办公室。午后的办公室拉着厚重的窗帘,将炽烈的阳光挡在了室外。桌上放着一份标明“绝密”的公文袋,袋口是开着的,露出一迭文件;电脑开着屏保,“windows”的字幕一次次飞快闪过。
  孟觉并不会好奇地去看那些文件。他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就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他也并不会去接主任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次,主任才回来。
  “刚才有电话找您。”
  “哦。其实你可以帮我接一下,没有问题。”
  主任看到孟觉的Q7的时候,就已经拿定了主意。但一个有良好教养的年轻人确实不太容易落入他的圈套。而现在孟觉正在等他对AF0093的报告做出评论。
  他其实并不需要在这里仰人鼻息。主任心想,他是多么正派的小伙子,聪敏,细心,刚正不阿。主任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年轻人感动了。
  “我看过了你的报告,写的很好。”主任字句斟酌,“实际上我需要你能够在今天下午……”
  主任不得不去接再次响个不停的电话。
  “……是的。……提供一次简报。”主任同时操作着电脑,“……将由一名年轻的监督员提供简报。”
  放在桌子另一端的打印机响了起来,轻快地吐出了几张纸;主任示意孟觉去拿。
  “对。我认为是很值得考虑的信息……”
  孟觉的脸色在看到刚打出的文件时骤变,他迷惘而愤怒地走近主任,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张纸。
  “这是AF0093的原始申报文件。”他的声音有些变调,绝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一份应该妥善保存的文件。
  “什么?”主任迷惑不解地接过那几张有机密水印的纸,上面有着AF0093的原始药名和代理药商的所有资料,“这是上午……”
  整间办公室霎时安静无声,无论是一头雾水的主任,还是深感无力的孟觉。
  那台闯了祸的打印机又重新运作起来,吐出了主任原本要打印的简报。
  “这部打印机该淘汰了。”主任平静地说了一句,将原始材料撕掉,“我很遗憾,孟觉。”
  主任处心积虑,就是要让孟觉知难而退。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上天却给了他一个机会。
  “既然你已经知道AF0093是明丰代理的盘利度胺,按照规定,你得申报利益回避——其实,按照你的级别,如果你没有越级向我汇报的话,也是不需要回避的——这种事情极少发生,我们也并没有相应的细则来约束。”
  如果……主任心想,这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大可以掠过不提;正如刚才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他就是即将退休的白头翁,而孟觉,可并不是一个一穷二百的年轻人!如果……
  可是,他已经决定了要给这个年轻气傲的小伙子一点苦头。
  “我知道。”
  “既然现在申报利益回避已经来不及,我会建议听证会不采纳你的报告内容。”
  孟觉的脸上并没有主任所预计的失望,不甘,泄气等表情。他只是不明白,一种有问题的药,竟然值得这么多人为它保驾护航。这背后到底是什么利益在驱动?那个罔顾明丰利益的人,竟然将手伸到了药监局来兴风作浪!
  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单纯地出于对患者的考虑而做出汇报,现在他所要保护的,还有明丰的利益和声誉。
  所以他还非得阻止盘利度胺上市不可了。
  第三十章
  明丰办公大楼的旧址位于神农大道的北端,和药监局首尾呼应。
  它并不是十分的气派。因为竣工时间较早,保存着许多上世纪的建筑特点,如方方正正的楼型,整片整片绿色的玻璃窗。它甚至没有地下车库来容纳办公人员越来越多的私车。
  当孟薇冒着烈阳从新楼视察回来时,很是不太高兴地发现,孟觉的新车居然停在了涂有特殊标识的,她专属的停车位上。
  那个停车位很好,有一棵大槐树用以遮阳挡雨。即使是孟金贵也从来不把车停在那里。至于其他员工哪怕孟薇出差不在,也不敢停在这里。
  孟薇绕着楼转了一圈,居然再也找不到一个停车的地方。
  因此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非常愤怒,而坐在沙发里的孟觉看起来正准备为她的怒火浇一瓢冰水。
  “贵足踏贱地啊!您这一来,我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只是把车停在了你的停车位上而已。何必大动肝火?”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停车位啊?”孟薇讥诮道,“那你是故意要我不高兴啰?”
  孟觉腾地起身,将南面的遮阳帘一把拉开。远处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的高厦低楼,在烈日下炙烤着。
  “你不过是一时不痛快而已!”
  他们幼年的时候,这条路还只是双车道,从明丰大厦的顶楼看过去,仅有几栋气派的大楼——红顶的格陵药物监督管理局,有一根硕大烟囱的利旺实业,常举办舞会的钻石大酒店,他们都叫得出名字。
  现在药监局已经湮没在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之下。
  “原来七少不痛快了。”孟薇歪着头一笑,坦承自己确实算计了他,“明丰一年的销售额近三十亿,区区一支抗抑郁药剂而已,我根本不在乎。但是谁要是扫我的面子,那就不行!你在药监局年薪多少?所有福利加在一起,不超过十二万。你知道我在明丰年薪多少?我不想听比我少赚一个零的男人教训我。”
  孟觉并没有因为她的放肆而动怒,他只是沉静略带讥讽地指指门口。
  “比你多赚一个零的人来了。”
  孟金贵和许达走进办公室,正好听见了孟薇的宏篇大论。孟金贵脸色非常阴沉,而许达一反平日的唯唯喏喏,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哦,把我爸和许达也叫来了?”孟薇冷冷道,“很好,许达,你来告诉他!”
  “前段时间我们针对盘利度胺做了中国境内的灵长类的药物毒性分析,在十倍的药物作用下没有发现任何器质性损伤。”
  孟觉忍不住出言讥讽:“那猴子告诉你它抑郁了?你是专业人士,你知道进化区别。”
  “其实你提出的问题,在签订合同之初我也有所察觉,所以我们在小范围内进行了针对黄种人的临床实验。”许达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嘴角,“我保证整个过程是严格遵循三期临床实验准则进行的,和在东欧的临床结果吻合得很好。”
  “什么叫小范围的实验?你有进行实验的批文吗?”
  他果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许达的沉默证实了孟觉的推测,他正要发难,孟薇抢先开口了。
  “爸爸,你以为我真的会乱吃药么?”
  此刻的孟薇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向前跨了一步,脸上充满了高傲的神情。
  “该做的我都做了。我甚至能做得更好!北欧诸国的自杀率在盘利度胺上市三年后下降了百分之二十点七,这是事实。格陵每年的自杀率是十万分之六点九,如果每一位抑郁症患者能在严格的医嘱下服用盘利度胺,我相信这个数据也会下降。”
  “我也希望孟觉错了。”孟金贵并没有因为她激情澎湃的演讲而受到感染,他显然更具有深思熟虑的性格,“所以,作为明丰的董事长,我接受股东孟觉提出的动议,暂时冻结该项目,要求第三方精算部门综合许达的临床实验报告重新评估投资风险。”
  听了孟金贵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