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幽雨      更新:2024-04-09 19:57      字数:4827
  “宋路加冷冷的看着我们。我拥抱着眯眯,她受了惊怕,不住哭泣,她问我:‘爹爹不要我们了?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她。
  “清晨一点钟的时候,宋路加进来,跟我说:‘现在我要带走你们其中一个,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得不动声色,仿佛要带我们其中一个去吃—顿饭那么简单。
  “我说:‘宋先生,请不要伤害我们。’
  “他说:‘不行,我们要给季少堂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这比叫他死还好得多。’
  “我看着眯眯,不舍得把她交给宋路加,我很害怕,想了很久,我说:‘请把我妹妹送回去。’
  “宋路加有点诧异,他说:‘你妹妹?你用你自己换她?你想清楚没有?动过脑部手术后,她最多再活一年。’
  “眯眯瞪大了眼睛看着,不出声。
  “死亡是怎么样一回事呢,我也不知道,离开眯眯,我跟着宋路加走到另一间房间。他没有歉意,但是语气温和得多,他说:‘其实是没有分别的,你不必害怕,这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想了很久,不知如何回答,我瞪着他,他忽然生气,不准我看他,并且走出房间。”
  盼妮说到这里,停下来,我那经理人早已听得目停口呆。
  “后来,”盼妮说,“榭珊就来了。”
  我问:“谢珊?”
  “是。”
  “她怎么会去的?”我惊问。
  “我不知道。我昏昏迷迷的,被他们在房间里关了几天,见到榭珊,他们就放我回家了。”
  “谢珊呢?”我急问。
  “爹爹,你还是那么着急?”她问我,“你还是想念她?”
  我不出声。
  盼妮说:“我没有跟她说话,她看着我上车,就回屋子去了。”
  我问:“马可呢?你没有见到马可?”
  “爹,你说什么?马可已经死了。”盼妮说。
  “不不,他没有死,”我嚷,“你有没有见到他?”
  盼妮说:“不,我只见到榭珊与宋保罗。”
  “后来她怎么了?”我问。
  “我回到家,才知道眯眯已经不在了,”盼妮说,“而你已经进人医院,我要照顾妈妈,因此没有来看你,同时我与妈妈都恨你。”
  “眯眯死了,”我喃喃的说,“他们害死眯眯。”
  “不,眯眯不是他们害死的。”盼妮说。
  “难道是我害死的2”我叫,“不是我,不是我!”
  “他们只不过要你说出宋榭珊的住址。”盼妮悲愤的说:“你一说他们就放心了,眯眯原本可以活生生的离开,我们可以再给她找医生,可是你不肯,你认为榭珊比我们重要——”
  我喊叫,“她身上有我的血!”我用拳头敲击墙壁,“她不应出卖我与利用我!”
  盼妮双眼红了,“妈妈不愿见你。”
  “我知道。”我说。
  “爹爹,我希望你振作起来。”她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但你这样子颓丧下去,总不是办法。”
  “得了,”我说,“你不必为我好,我乐得追逐舒服。”
  “爹——”
  “你不必再劝我。”我又喝了口酒。
  “你以为自暴自弃就可以赎罪?”我那经理人忽然插嘴,“季少堂,你自疚,是以你找藉口沉沦,是不是?”
  我说:“是,你不必激将了,你不是我,你不知道什么更适合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你完了!”他愤然说。
  “是,”我承认,“我早已完了。”
  盼妮说:“为来为去,还是为榭珊,你已知道宋家搞政变失败的事?”
  “知道。”我说。
  “榭珊他们生死未卜,”盼妮说,“你不想去查一查?”
  “她也早已死了,”我说,“在我心中,她早已死了。”
  经理人对盼妮说:“他发神经。”
  盼妮深深叹一口气:“爹爹,我走了。”
  “你走吧,与你妈妈好好的过日子,别为我伤心。记得眯眯?那时候千方百计的要为她找医生治病,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否愿意,治好以后,也不见她有多快乐,现在她死了,大家呼天抢地,谁知道呢,也许她在另外一个地方,非常高兴。”
  盼妮愕愕地看牢我,我喝着酒。
  经理人说:“他很快就会中酒精毒,你们放心。”
  “让我一个人喝死算了。”我说,“再见。”
  “你对我们一点爱念也没有?”盼妮问,“爹爹,你忘得了我们?”她双眼发红。
  我说:“你们权当我死了吧,五百年后,有什么分别?我对生活已没有要求,我只要一瓶酒。”
  盼妮于是哭了。
  “对不起,盼妮,我与你母亲把你带到这个可悲的世界上来,不要哭。”我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顺势倒下。
  昏迷中听见经理人安慰盼妮,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我并不觉得羞愧,也不觉伤心,酒是耶稣救世人最好的办法,他们说。
  我因肚饿而醒来,仍然在酒店房中,经理人留了一封信与一张支票给我,信上写:“如果你有兴趣写风信子的故事,马上与我联络。”
  支票是一笔现款。
  他对我还真不错。
  天已经黑了,我看到窗外的天空,透着一种怪异的紫蓝色,我很害怕,把支票藏在怀里,带了酒瓶,回到我熟悉的美人鱼酒吧。
  我喝得酩酊,唱歌,大声笑,真是比死还痛快。
  我大声的问自己:“季少堂,你要做大作家还是做小醉汉?”
  我又马上回答自己:“当然是做最脏的醉汉。”我大笑,手舞足蹈。
  一切问题都得到解决。
  我几乎住在美人鱼酒吧里了。
  我很节省,挑下等的酒来喝,经理人留下的钱可以供我喝上半年。
  在他走后几个月,我的胃大量出血,进了医院。
  那夜我躺在小公寓的床上,开始呕吐,我以为是食物,站起来开门,想到浴间去,一到门边就昏过去倒在地上。
  后来小公寓的茶房打电话去叫救伤车,把我送入医院。
  我很遗憾只是医院,不是殓房,而且他们不准我喝酒。
  夜里我淌着冷汗,不能人睡,看见眯眯一步步向我走来,向我索命,吓得浑身颤抖,我不是怕死,而是怕孩子怨毒的眼光。
  我哀号,求他们准我出院。
  医生肃穆的说:“如果你不戒酒,等于自掘坟墓。”
  我狠狠的答:“那敢情好。”
  医生摇头。
  出院的那一天我跑着回美人鱼酒吧。
  老板娘移着她二百多磅的身材过来,媚笑说:“怎么,许久日子不见,你这个怪人。”
  喝下半瓶酒之后,她又为我介绍姑娘,我腼腆的说:“我从来不要女人。”
  “你这个怪人。”她吃吃的笑。
  我伏在酒吧台上面,睡得很香甜。
  晚间人多了,我填饱肚子,更不想走,能够死在这里,简直是福气。
  老板娘过来问我:“你姓季?叫季少堂?”
  “是。”
  她喃喃的说:“奇怪,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指一指,“那边有人找你。”
  “谁?”我说,“又有人找我?”
  “晤,”她点点头,“你的朋友很多。”
  我转过头去,看到宋保罗站在我面前。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面有愁容。
  我先是一怔,随即揪住他上衣,“你还好意思来见我?还我女儿来?”
  他抢过我的酒,一饮而尽,坐下来喘气。
  我放开他,他自瓶里倒出酒,灌人嘴里。
  我有点可怜他,“你怎么了?”我问,“你的兄弟呢?”
  他用袖子抹了抹嘴。
  “喂,”我推他一下,“你回答我呀,你的兄弟呢?”
  他说:“死了,都死了。”
  我点点头,“所以你伤心。”
  他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我夷然,“我只有烂命一条,跟你一样,宋家纵然富可敌国,打一场小小的仗也就打掉所有的黄金珠宝,是不是?”我嘿嘿的笑,“你们完蛋了,跟我一样,你们完蛋了。”
  “你难道不关心榭珊?”他把握到我的致命伤。
  我跌坐下来:“啊是,榭珊。”我的心刺痛。
  “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死了?”我眼前一黑,伏在桌子上。
  “是,我亲眼服侍她服的毒药。”
  “你这个刽子手!”我叫,“你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
  “我就是来跟你说清楚的。”他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嚷。
  他继续喝酒。
  隔了一会儿,我说:“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他缓缓的说:“那夜我们在屋外分手,你记得吗?我上楼,看到马可,我很震惊,他为了榭珊,竟去整形,整成一个中年人模样。”
  我插嘴,“为了榭珊,为她是什么都值得的。”
  “是,”宋保罗点点头,“你为她,家破人亡。”
  “讲下去。”我握紧拳头。
  “榭珊见到我,面色变得很坏,我说:‘少奶奶,跟我回去吧,天罗地网,你逃不了的。,
  “她问:‘你们之中,谁扣住了季家两个孩子?’
  “我说:‘这是路加的事。’
  “她说:‘宋家明难道由得他这样做?’
  “我说:‘少爷在东南亚,约翰与他在一起,我们的事马上就要发动,少奶奶,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她问:‘宋家明预备怎么对付我?’
  “我不敢回答。马可恳求我:‘二哥,你不如放了我们。’我向他们解释,这是没有用的,他们一定要跟我回去接受处分,他如果要逃,只有连累更多的人。”
  “然后呢?”我问,“他弃榭珊而去,是不是?”
  “你别打断我。”
  我心急的等他说下去。
  他说:“于是马可说:‘我们决定逃到北冰洋去,现在我们手头上有钱。’
  “我悲哀的说:‘没有用,他会找到你,就算路加会放你,你别忘了爹爹,他也必然要治死你。’
  “马可说:‘我不愿意死!’
  “‘马可,’我对他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你太自私,季家的两个孩子,有什么错?你把她们也牵连在内。’
  “他不响,低下头。
  “我非常伤心,他是我的兄弟,我至爱的弟弟,而我竟不能救他。
  “榭珊说:‘我跟你回去见路加,他务必要放掉那两个女孩子,马可,你走吧,路加并不敢拿我怎么样。’
  “马可浑身颤抖,他惨叫:‘榭珊,你爱我胜过那两个孩子?,
  “榭珊说:‘马可,季少堂已经说我们设计陷害他,为求清白,我们应该叫路加把孩子放出来,况且孩子无辜,何必因我俩缘故,叫别人一辈子抱恨?’
  “马可说:‘榭珊,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榭珊却说:‘马可,你不必多讲,我已经决定了。’
  “我说:‘那么我们走吧。’
  “榭珊对马可说:‘一切是注定的,你快走。”
  “马可说:‘我不走。’
  “我忍不住说:‘马可,既然你怕死,不愿意死,你赶快逃吧。’
  “马可说:‘可是失去了谢珊,我还有什么?我也跟你走。’
  “我很难过,”宋保罗说,“但是没有选择,终于把他们两个带回苏黎世。”
  我问:“他们已经杀害了眯眯,是不是?”
  “不,”宋保罗说,“你的小女儿不是路加杀害的。”
  “她是如何死的2”我问。
  “她的脑病并没有全部痊愈,随时可以复发,宋医生预备再替她动手术。”
  “可是我们一直不知道,现在死无对证,哼!”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
  “你要挟我,是不是?”我咆吼,“为什么一定算上我?我什么得罪了你们?”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你运气不好。”
  “榭珊呢?”我追问。
  “她看着我们释放了盼妮。”
  “她有没有说什么?”我心酸的问。
  “没有。”
  “她有没有——问候我?”
  “没有。”
  我点点头,不响。
  “那夜,路加带走了马可,她一直以为还有生机,她不知道老太太已直接向我们父亲下了命令。
  “她叫我陪她喝茶。我们坐在小书房里,她问:‘家明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美丽的面孔露出一丝失望,她又说:“他可是生我的气,永远不打算见我了?’我仍然不响
  “她取起茶碗,喝一口茶,笑说:“怎么花里的杏仁香,跑到茶里来了?’
  “我不敢透气。
  “忽然她明白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我惨叫:“氰化钾!氰化钾!”
  宋保罗叹气,“是。”
  我瞪住他,“你,你毒死了她。”
  “是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