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风格1      更新:2024-04-09 19:56      字数:4949
  上官紫道:「你接到兵部指示,命你驻守边疆,不是吗?」
  「我没有打算瞒你。」她凝视著他,而後款款垂眼,深远低语:「这段时日虽然风平浪静,但是安详的日子终究不会这么轻松下去……」
  即便军队并不是掌握在各将领手中,但她和上官紫却甚得士兵爱戴,这大大违反朝廷对於兵权的维护,他们两人崇高的声望在兵部眼中,已经是拥兵自固了。
  如此庞大的威胁,怎能不想办法清除?
  「你还是会去。」上官紫仅淡道。
  即便明知这是存心刁难,她还是会去。他认识的湛露,就是这般坚持固执。
  她浅然一笑。纵是她喜爱上官紫,但却不愿做个只能依附在他旁边或苦等他征战归来的女子;倘若她此时弃甲抛戈,就等於是否认了这投军五年来的所有努力。
  她不会那样做。因为,他欣赏的,不就是这个勇往直前的湛露吗?
  「你知我不会轻易服输的。」她想和他共结连理,但却不是现在,不是因为处境危难而被逼迫的现在。
  事情要有终结,但她不愿如同狼狈战败而落荒而逃。
  上官紫眸底闪过复杂的细微挣扎。他不赞成,却也不会开口要她留下。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了解她。她向来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轻易逃避,并且无所畏惧,这一点,他们两人是极相似的。
  「你……要小心。」他只有这么道。
  湛露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情思一动,凑唇吻了他柔软却又刚毅的唇。
  羞赧地就要晕眩。火红著双颊,她轻声道:
  「我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上官紫伸手,轻抚著她的脸庞。「那你,又需要我给些什么?」
  她侧首,感受他传递来的温暖,柔声微笑,道:
  「我只要你相信我。」
  他沉稳的嗓音赋予坚定不移的结发承诺:
  「我相信你。」
  镜水《芙蓉军师》
  第九章
  四个月後——
  大明边境。
  「湛参赞!要不要吃烤全羊?很美味的喔!」数名士兵猎了一头羊,簇著火堆烧烤,正打算饱食一顿。
  「不了,你们吃就行了。」湛露微笑,踱步至山坡。
  来此边境驻守数月,她立刻察觉这里的军籍有半数为虚报或逃兵,皆属无用空额,更徵农户及营田兵递补。也就是说,有一半的士兵只会种田,而不会打仗。
  她上禀多次,请求支援,但兵部给她的回答却总是令人失望。
  倘若发生战争,这里的防线将会被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攻破。鞑子虎视眈眈,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但驻军仅不到两千兵力,如此悬殊的差距,战时若别无他法,要保住所有人,必定得撤兵。她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立於高处,俯望著山下景色。她得好好思考,究竟该如何做……
  「湛参赞!」
  一声宏亮的呼唤让湛露回过头来,就见适才几名小兵捧著割好的羊肉片,一脸腼腆的笑。
  「湛参赞,这个真的很好吃,您这么瘦弱,还是多吃一点才能强壮些。」一个大叔这样说著,纯朴的语气完全是个农家人。
  这般特地,令湛露有些讶异。
  「馒头来了!馒头来了!」青年衣服里装了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飞奔而来。那大叔喜道:
  「对了!馒头!夹羊肉很好吃的,湛参赞试试看吧。」手在衣摆上抹了抹,他拿起一颗馒头从中撕开,冒出冉冉热烟,抓起几片羊肉夹上,递给湛露。「参赞,给您的。」
  湛露愣住,随後微微一笑接过。在他们几双眼睛的注视中,豪爽地大口咬下。
  「很好吃!」她笑道。
  这句话让大夥儿都露出愉悦的表情。大叔道:
  「湛参赞,我的孩子在抵倭的时候跟过您呢,他称赞您勇敢聪明,什么也不怕,亏得了您,才能够打胜仗。」他诚恳地道谢:「感谢您照顾我的孩儿。」鞠躬屈膝。
  「嗄?」没料居然会遇到士兵的家人,湛露忙牵住他,没让他跪落,「你太客气了,这本是我该做的。」
  「参赞,我和我哥哥都跟过您呢,您记得吗?」青年插嘴,两眼期待地站到湛露面前,「是大叔说了我才敢说,就是鞑靼那一次嘛,我本来以为咱们大家都死定了,差点写信回家谢老父老母的养育之恩,可是没想到参赞和上官将军还是打了胜仗呢!」他真的好生佩服啊!
  「啊。」明明才是没多久的事,回首一望,却如隔三秋。「你是那时候的新兵?」她问。
  「是啊是啊!」青年忙不迭地点头,「您要大夥儿挖沟嘛!还说咱们这些小兵才是立大功的人呢!」自从那次之後,他对战争虽然仍感到恐惧,却已不若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无助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有能力,也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湛露看著他们:心中泛起激荡波涛。这些士兵……是她一手带领的呀!是跟随著她、信任著她,和她出生入死的人们。
  他们给予她的尊敬,是她从军以来的最大拥有啊!
  「谢谢……你们。」她感怀道。
  大夥儿互视一眼,哈哈笑道:「谢什么呢?应该是咱们要谢湛参赞您吧?」
  她笑著,和大家一同吃著馒头和羊肉,胸腔温暖了起来。
  「参赞?湛参赞!」一传令兵呼啸奔驰而来,见著湛露,立刻道:「湛参赞,前方传来紧急军情,下官找不到主帅,所以——」
  湛露接过他手中羽檄,迅速开启信笺阅看。先是紧紧皱眉,而後大吃一惊!
  以最快速度回到驻军地,她严厉喊道:
  「吩咐下去,全军戒备!」
  ※      ※     ※
  「启禀将军,鞑子据地在东方,据报主要兵力会在今日开战袭击,而更有约莫三万大军会从西方後头夹击咱们军队。」
  俊美的男人听著部属的报告,只是沉思。
  副将又道:「将军,西面有个驻军地,但兵力并不充足,若鞑子来犯,他们可能无法保住後防线;但如果咱们调派军队支援,鞑子可能看准这点而先抢攻。」
  守得住前面,就顾不了後头:顾了後头,前面又危急。现在的局面等於进退两难了。
  「西後方……是安南坡。」上官紫低声道。
  「启禀将军,是啊!那个驻军地就在山坡顶上。」副将回道。
  「安南坡……」上官紫眸神微闪,「你可知有谁驻守在安南坡?」他淡问。
  「咦?」副将一愣,回忆著:「好像……是湛军……湛参赞?」此人和上官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本来以为他们是敌对两方,北方鞑靼一役却破除了传言。
  这两个人,是最好的袍泽。
  「没错。」上官紫拿起玄黑的头盔戴上,内敛的气质霎时转变。战甲更衬得他俊勇威武。「不必担心後方,她一定能够守住。」
  副将错愕。「湛军师」之名的确响亮,但是——但是——
  「可是将军,安南坡的驻军只有数千不到啊!」如何对付三万大军?这分明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啊!
  上官紫挥开帐幕,毫不犹疑地道:
  「我相信她。」
  ※      ※     ※
  主帅居然贪生怕死而逃了!
  湛露在军营各处找不到将领後,终於放弃浪费时间,回到营帐。
  将上官紫赠与她的边境图摊开在桌面,湛露陷入深沉的思考。若她的兵力能有八千,那她或许还有方法,只可惜两千士兵中只有一半战力。
  紧迫的时间加之薄弱的防御,这是她遇过最糟糕的状况。
  她必定得沉著应对才行……必定得——
  「你说什么?!」
  在传令兵另行通知後,她错愕地从地图里抬首。
  「禀参赞,东三十里鞑子大军进犯!」传令兵拱手重复道:「前线主帅为上官紫将军。」
  湛露闻言,立刻将东西两方态势做个整理。秀眉紧蹙,低语:
  「我不能撤兵……」这个关口,万万……不能被攻破啊!
  双手抵在边境图两旁,她瞪视著那苍劲的笔墨。
  久久,紧绷的脸色和缓下来,她深深吸气,闭上双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愈来愈是危急,士兵因为担心情况,纷纷在帐外等待,好不容易才盼著湛露出来发号施令。
  「你们先行撤兵。」一现身她就道。
  有人听出端倪,「咱们先?那湛参赞您呢?」
  「我留下来。」
  「咦?参赞,只有您一个人留下来那怎么行!」众人大感不解。
  她却只是道:
  「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守住安南坡。」她握拳,语气坚决更强硬:「我已吩咐校尉领军,你们快走,免得遭受波及。」语毕,她便回到军帐中。
  大夥儿面面相觑。
  湛露在营帐里伫立,伸指轻抚边境图上勾勒的墨痕,神往上官紫於案前专注地亲笔描绘这幅将要赠与她的图卷,他对她的心思,已不再需要明言。
  随著他至情内敛的笔触,她的思绪掉入回忆……
  她第一次随军队出征,是跟著上官紫前往辽东。他接纳她的想法以和平的方式平定民变,那不仅对她的军旅生涯奠下基础,更让她产生无限可能及勇气。
  而後,他和她只凭著偶一为之的书信和稀少的见面再次认识对方。
  刚开始,因为军情而捎信给他,她就发现两人的想法极为相近。当然,他也有几次运用连她也惊叹的方法击退敌军,虽然只是数张薄纸和文字,彼此相距几千几百里,但她总是感觉两人始终是肩并肩的。
  ……
  「咦……上官?」辽东民变一年半後,巧合在兵部望见那英挺的身影,她几乎是一眼认出,於是开口唤道。
  「是你。」他沉稳的嗓音依旧如昔。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碰面了,他俊美无俦的神态让她稍微陌生,但眼神交会中却又隐隐有著淡然的熟悉,令得她马上绽出笑意。
  「啊,真是好久没见哪。」她略微兴奋地走向他。
  他微勾唇角,「的确是很久没见。」
  她侧著睑道:「怎么?又打了胜仗回来领功?」其实不用问她也知晓,要不了两年,他绝对可更攀升於顶。
  「你呢?」他轻描淡写带过。
  「我?我还是老样子。」她耸肩一笑,恭敬抱拳,「小参赞陪主帅来兵部报告。」没人会比她更了解当时军况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仅点头道:「你很努力。」
  那是他首次「疑似」称赞她。
  湛露愣了下。她当然是很努力的,她忍受饥饿寒冷,甚至数月不能沐浴,思量敌情之余还得提防有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打了胜仗也没有实际功劳,她真的是倾注所有心力了。
  回过神,她已经拉住他的战袍,脱口道:「我知道你过两天又要出发,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聚聚吧?」
  他只是看著她。令她感觉胸廓里的心跳突然好猛烈。
  「好。」最後,他这么说道。
  那天,他们找了不会引人注意的饭馆,在他不赞同的表情下,她还是快意地小酌几杯。谨言慎行的她,对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他多半只是听她说。
  一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著风光景色,然後和他讨论起治军领兵,甚至某场战役的经过;偶尔他们俩意见一致,但有时也各持己见。她把酒言欢,甚至开始有种两人别分手就这样一直下去的渴望。
  她不胜酒力倚靠著他的肩膀,他似乎皱住好看的眉,因为酒醉,所以她并不记得太清楚。夜深了,他没让她再喝下去,强行将她拖走。虽不到神智不清的地步,但她却是摇摇晃晃,走都走不稳,更别论如何驾马。无法之下,只得和他共乘一骑。
  素来审慎仔细的她,却在他面前如此松懈,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认为,让他发现她的身分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因为他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的。她直觉地想著。
  昂首望著夜空,那一闪一闪的银光极美,深深烙印她的脑海。
  「上官……上官。」她抓著他座骑的鬃毛,喀搭喀搭的马蹄声及摇晃摆动,让她索性背靠往他温热的胸怀。
  「坐好。」他听来些许不悦,但修长的膀臂却将她牢牢护著。
  她只是感觉让他揽著很是舒服,所以更加贴近。轻声道:
  「上官……上官,你知不知晓……今儿个遇见你……我好开心啊……」与其说是故友重逢,倒不如说是密友相聚呢……
  「你醉了,休息吧。」低稳的嗓音透过他厚实胸腔,在她背後轻轻震动著。
  她露出笑,闭上眼睛。
  一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