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大师，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叶星辰负手，向着窗外的碧空望去，“这些年，为了恢复原来的力量，我接受少皋真君发来的火鹤符，帮他维护凡界十洲的秩序。我在十洲游历多年，已经习惯了自由的生活。”
  他霍地转身，看着海皇：“就算父亲你把位子传给我，我的心也不在东海的建设上，如此重担，交给我，你真的放心？”
  苍廉身子一僵。
  龟大师轻哼道：“依我看，你多半是放心不下那位姑娘吧？”
  叶星辰转开目光：“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海皇之位，容我暂时不做任何承诺。”
  西配殿一时安静下去。
  龟大师面有忧色，缓缓道：“近些年，南海辰府正在迅速崛起，府主弘昱虽然暂时没有动静，但不代表将来也会一直这么平静。倘若弘昱来争夺海皇之位，昊星，我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
  叶星辰皱眉不语。
  南海辰府的弘昱也来自海龙后人的旁支，其身为府主，所带海族兵力虽不如东海星府，但近些年，大有崛起之势，的确是东海的威胁。可他自来喜欢自由，不恋权势，不想被名利束缚，就连昔年登上太子之位也是不愿父皇伤心而勉强接受的。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海皇看了一眼昊星，许久，摆了摆手道：“也罢，你既然如此坚持，为父也不强求！但为父望你记住一点，你是东海星府唯一的太子，没有人能替代你的位置！将来海皇之位，也绝不能落入南海辰府！”言罢，拂袖而去。
  龟大师反剪双手，朝着昊星摇了摇头，面上隐隐有失望之色。
  叶星辰神情低落了一下，旋即微笑道：“龟大师，你放心，就算游历在外，我一定经常回来看望你们！父皇这一次醒了，我想东海也会很快恢复元气，又有苍长老、戚长老、越岛主共同辅佐，东海必定重新崛起，南海辰府那点兵力根本不足为虑。”
  “昊星，你想去哪里？”龟大师颇为担忧地道。
  叶星辰诡秘一笑：“还是不说的好，说了，大师你又要派人跟踪了。”
  “臭小子，等着瞧！”龟大师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你就算藏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法子找到你！”
  ※※※
  沈青钰回到了大殿的宴席之上，却见桌上杯盘狼藉，四周除了洒扫的仆人，已看不到师兄等人。
  忽然，她看到玄霄还在位子上，他低着头，独自喝着酒。
  沈青钰向着他走了过去。
  “海皇赏了你什么？”玄霄端着玉碗，没有看身旁女子。不知是不是酒力发散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喝了这么多酒，你还能这么清醒，倒是难得。”沈青钰走到他的身旁，拿起了一只玉杯，斟满，举杯对玄霄，道，“霄君，这一杯酒，敬你从前救我。”
  玄霄身子一僵，抬眼看着她。
  沈青钰将那一杯酒饮尽，又倒了一杯，向着玄霄，继续道：“这一杯，是祝福，祝你的斑斓殿重新崛起！”
  “斑斓殿？！”玄霄低声喃喃，眼眸微红，“失去了朱雀，斑斓殿就算崛起，也永远留有一个遗憾！”
  他忽然起身，捉住了沈青钰的肩膀，眼神迷离，欣喜若狂：“是你吗，明珠？你知不知道，明海和明决已经回了鸾境，他们还发来消息，让孤回去统帅四院！
  “孤要走了，你随孤回去吧，明珠！
  “孤答应你，不再滥杀，不再专制，不要离开孤，好不好？！
  “明海、明决也在等你回去！
  “没有你，斑斓殿不完整！”
  “那个凡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那般不顾一切？
  “你竟舍得放下斑斓殿，放下我们四灵友谊！
  “哈，难道这一切，都是孤的报应么？
  ……
  “啪”地一声，沈青钰捏碎了手中的玉杯，向着玄霄，目光凌厉，冷冷地，一字字道：“斑斓王，你看清楚，我不是朱雀，也不是她的影子！你们之间的事，再动人，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从今往后，我们就此别过，万望你自珍自重！”
  那一下脆响过后，斑斓王终于缓缓松开了她的肩膀。
  沈青钰不再看他，身影一晃，奔了出去。然而，才奔回临星宫，她的眼睛已经微微湿润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肺腑之言
  不知何时，玉清宫整个大殿安静下去，就连洒扫的仆人也不见踪影。
  轻轻地，玄霄听到身旁有人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抬起了眼睛看过去，微微一笑：“昊星，你总算出来了！”
  说完，斑斓王一直强撑的身体忽然自桌前倒了下去。
  叶星辰伸手将他扶起，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手中的玉碗拿开，皱眉道：“霄君，你这是何苦！我知道你酒量好，可再好也经不起这样的喝法！”
  “来人！”东海太子吩咐左右，“拿醒酒汤来！”旋即又道，“霄君，我带你去临星宫休息。”言罢便要动作。
  “不用！”玄霄扬了扬手，踉跄站起来，微醺的眼眸已然恢复了几分清明之色，“昊星，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清醒？”叶星辰看着昔日好友，“你若真的清醒，方才为何要对阿钰说那一番话？！”
  玄霄微微一窒，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道：“你都听到了。”
  “我不但听到了，还听得很清楚。”叶星辰一字字道，“你难道不知阿钰的个性？她不愿变成明珠的影子！还记不记得，很早之前，我初入凡界，带着诛邪剑和混元仙丹，去拂云谷找你们，谁料你不理睬我，而阿钰那时候也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我固然想念明珠，想念你我、明珠、桑芷，我们曾经月下对酌的那些日子，把酒临风，高谈阔论天下事。何等快意……但后来，种种变故发生，我们四人竟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明珠不在，那些从前也早已回不去了！霄君。我也曾将阿钰当成了朱雀，但经历了这些年的事，我想。也许你比我更清楚，阿钰她和朱雀并非同一个人！
  “你让她随你回斑斓殿，让她重回朱雀院，让她和明海、明决助你再创斑斓殿昔日辉煌，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你若真的清醒，方才就不该说那一番话。伤害她。”
  这一字一句似是压抑了许久，又像是东海太子深心处的肺腑之言，重重地敲击在斑斓王心坎之上。
  “说够了吗，昊星！”斑斓王紧盯着东海太子明亮的双眸，见对方神情激动。眼神隐隐闪烁着什么，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竟不知，昊星你也会为一个人这样的紧张。我记得，朱雀在世时，你对她都不曾这样过。若说当年你用定海珠，帮我一起解救朱雀，是出自我们四人的友谊，那这些年。你处处护着阿钰，为的又是什么？
  “你别忘了，诛邪剑的确是明珠之物，阿钰她此番炼化赤魂珠，继承诛邪剑，又在无泪城一战中。被你们海族人认定是朱雀转世，这一切局面，你该作何解释？
  “你对阿钰，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
  叶星辰身子一僵，他忽然记起了沈青钰在完成“诛邪剑阵”的最后那一刻，身后幻化出了一片火凤之影！
  他一度也因那火凤之影而失神，忽然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闪过：
  难道阿钰她并非朱雀转世，只不过是，朱雀的一丝神识……藏在了她的身体里，尚未苏醒？
  而那火风之影，是朱雀神识所幻化的？
  那倘若有一日，朱雀神识消散了，自己还会这样珍视阿钰吗？
  ……
  这一刻，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心乱如麻，叶星辰神情复杂，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昊星，或许，你我都应该好好想一想，对朱雀，对阿钰，究竟是怎样的感情。”玄霄重新端起了玉碗，饮下最后一口酒，定定看着东海太子，“希望下一次见面，你我都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斑斓王离开了玉清宫，等叶星辰回过神去找时，被宁晏告知，东海四岛已经不见玄霄踪影，速度之快，当真合乎他一贯来去如风的孤傲个性。
  ※※※
  月华岛海岸，一艘可容纳十人的帆船停泊在岸边。
  船上或坐或站着七个人，正是沈青钰、庞舒夜、颜七、殷世天、池瑞、素寒、如意一行七人。
  岸边则站着不少海族百姓，竟各自准备了礼物，争相来送。
  “梅仙子，这份薄礼请收下！”
  “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此番你们回去，路上保重！”
  “若有机会，希望再来东海！我们海族永远欢迎你们！”
  ……
  沈青钰负手站在船头，向着众人微笑谢过。
  船篷里，如意和素寒一阵手忙脚乱，两人一直嘀咕，这些海族人真是太热情了，送来的礼物什么都有，除了吃的、穿的，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像是一串雕刻成刀剑模样的精致鱼骨项链，一只会模仿人说话的绿色机关鸟，甚至还有一套用鱼骨雕成、缩小版的临星宫模型，等等，不一而足，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心下无不感慨，此番东海之行，收获真的超乎想象……
  忽然间，素寒看到池瑞低头摆弄着什么，便把手里乱七八糟的礼物一股脑塞给了如意，如意老大不高兴，正想推脱，却被素寒从身旁绕开，只好摇了摇头，兀自去整理那些礼物。
  “呆子，看什么呢？”素寒走到池瑞身前，托腮看着他。
  池瑞没有说话，素寒向着他手里瞄了一眼，立刻认出了那一块玉简，低呼：“这不是《百丹谱》么？”她可不会忘记，当年四小姐正是利用那一方《百丹谱》，悉心培养池瑞炼丹，后来又加上章远墨炼器，拂云谷、梦园在众人一起努力之下，才会发展扩大。
  池瑞点了点头，向着沈青钰看了一眼，低下头，手指在玉简上摩挲了一番，缓缓道：“此番回去了，我定要把这《百丹谱》研究透彻，掌握每一种丹丸的炼制方法，绝不让这件宝贝就此埋没了。”
  素寒微笑道：“那我陪你！”
  池瑞却是一呆。
  素寒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笨啊！《百丹谱》上的药引一般都不好找，像那些稀有的药草、妖丹啊，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啊！”
  池瑞“哦”了一声，垂下眼睛，轻声道：“好。”复又抬头，眼神有些茫然，“那你不回顺风门了？”
  素寒叹了一声，整个人几乎靠在了他的身上，嘀咕：“你这呆子啊！唉，当初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池瑞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素寒望天，“我说，我们一起跟着小姐回忘忧谷！”
  一听到“忘忧谷”三个字，正埋头整理礼物的如意几乎跳了起来：“什么？你们全都去忘忧谷？”
  “怎么，不欢迎？”素寒瞪了他一眼。
  如意嘿嘿笑道：“欢迎是欢迎，不过，忘忧谷不养闲人哦！”
  素寒道：“你放心！我们有手有脚，绝不拖忘忧谷的后腿！你说是吧，池瑞？”
  池瑞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只听殷世天朗声道：“池瑞，此番你能够在短短时间内，用‘稀世鲛莲’炼成仙丹，你有这样好的手艺，千万莫要浪费了！你若肯入住忘忧谷，那是再好不过，我第一个欢迎你！”
  “世天说的没错。”颜七笑道，“如今，忘忧谷正是用人之际，二位若是去了，不说其他人，章大护法头一个要开心了。他总说藏剑阁缺人手，你们去了，也可以帮帮忙。”
  池瑞和素寒对视一眼，各自面上一惊：难道章远墨当上忘忧谷的护法了？真神气！
  素寒知道昔日池瑞与章远墨不和，扑哧笑道：“这下子忘忧谷更热闹了。”
  池瑞面色一黑，其余人则面面相觑。
  一直沉默的庞舒夜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众人一齐看向船头，只见沈青钰迎风而立，背影看去竟透着一丝孤单。
  “怎么都不说话了？继续说啊！”沈青钰忽地转身，含笑向着池瑞、素寒望去，直看得两人心里发慌，这才明白原来四小姐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他们主仆这一番表情十分微妙，殷世天和如意看不太明白，只有颜七早从诛邪剑一事里看出了池瑞的古怪，但此刻他无心点破，只轻轻一笑作罢。
  这时，只听岸上又传来一阵嘈杂声，竟是那海族护卫统领宁晏带着二十来名手下过来了。
  “星太子来了，大家都散了吧！”宁晏向着四周道，那些海族百姓这才恋恋不舍地挥手离开。
  “阿钰！”沈青钰循声望去，只见叶星辰足踏一条七彩飘带，一个旋身，翩然落在了船头上。
  他这一番动作落入宁晏眼中，还以为东海太子又要私自离开，连忙提醒：“星太子，海皇正在玉清宫召开早会，点名要你参加，不可迟到！”
  叶星辰摆了摆手，笑道：“宁晏，你紧张什么，怕我跑了不成？你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