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4-04-09 19:52      字数:4870
  月初九,十月一日,再是那腊月五豆,腊八,二十三……月月有节,三月一会,那戏必是上演的。戏台是全村人的共同的事业,宁肯少吃少穿也要筹资集款,买上好的木石,请高强的工匠来修筑。村子富不富,就比这戏台阔不阔。一演出,半下午人就找凳子去占地位了,未等戏开,台下坐的、站的人头攒拥,台两边阶上立的卧的是一群顽童。那锣鼓就叮叮咣咣地闹台,似乎整个世界要天翻地覆了。各类小吃趁机摆开,一个食摊上一盏马灯,花生,瓜子,糖果,烟卷,油茶,麻花,烧鸡,煎饼,长一声短一声叫卖不绝。锣鼓还在一声儿敲打,大幕只是不拉,演员偶尔从幕边往下望望,下边就喊:开演呀,场子都满了!幕布放下,只说就要出场了,却又叮叮咣咣不停。台下就乱了,后边的喊前边的坐下,前边的喊后边的为什么不说最前边的立着;场外的大声叫着亲朋子女名字,问有坐处没有,场内的锐声回应快进来;有要吃煎饼的喊熟人去买一个,熟人买了站在场外一扬手,“日”地一声隔人头甩去,不偏不倚目标正好;左边的喊右边的踩了他的脚,右边的叫左边的挤了他的腰,一个说:狗年快完了,你还叫啥哩?一个说:猪年还没到,你便拱开了!言语伤人,动了手脚;外边的趁机而入,一时四边向里挤,里边向外扛,人的旋涡涌起,如四月的麦田起风,根儿不动,头身一会儿倒西,一会儿倒东,喊声,骂声,哭声一片;有拼命挤将出来的,一出来方觉世界偌大,身体胖肿,但差不多却光了脚,乱了头发。大幕又一挑,站出戏班头儿,大声叫喊要维持秩序;立即就跳出一个两个所谓“二干子”人物来。这类人物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十二分忠诚于秦腔,此时便拿了枝条儿,哪里人挤,哪里打去,如凶神恶煞一般。人人恨骂这些人,人人又都盼有这些人,叫他们是秦腔宪兵,宪兵者越发忠于职责,虽然彻夜不得看戏,但大家一夜满足了,他们也就满足了一夜。
  终于台上锣鼓停了,大幕拉开,角色出场。但不管男的女的,出来偏不面对观众,一律背身掩面,女的就碎步后移,水上漂一样,台下就叫:瞧那腰身,那肩头,一身的戏哟是男的就摇那帽翎,一会双摇,一会单摇,一边上下飞闪,一边纹丝不动,台下便叫:绝了,绝了!等到那角色儿猛一转身,头一高扬,一声高叫,声如炸雷豁啷啷直从人们头顶碾过,全场一个冷颤,从头到脚,每一个手指尖儿,每一根头发梢儿都麻酥酥的了。如果是演《救裴生》,那慧娘站在台中往下蹲,慢慢地,慢慢地,慧娘蹲下去了,全场人头也矮下去了半尺,等那慧娘往起站,慢慢地,慢慢地,慧娘站起来了,全场人的脖子也全拉长了起来。他们不喜欢看生戏,最欢迎看熟戏,那一腔一调都晓得,哪个演员唱得好,就摇头晃脑跟着唱,哪个演员走了调,台下就有人要纠正。说穿了,看秦腔不为求新鲜,他们只图过过瘾。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面对着这样的观众,秦腔是最逞能的,它的艺术的享受,是和拥挤而存在,是有力气而获得的。如果是冬天,那风在刮着,像刀子一样,如果是夏天,人窝里热得如蒸笼一般,但只要不是大雪,冰雹,暴雨,台下的人是不肯撤场的。最可贵的是那些老一辈的秦腔迷,他们没有力气挤在台下,也没有好眼力看清演员,却一溜一排地蹲在戏台两侧的墙根,吸着草烟,慢慢将唱腔品赏。一声叫板,便可以使他们坠入艺术之宫,“听了秦腔,肉酒不香”,他们是体会得最深。那些大一点的,脾性野一点的孩子,却占领了戏场周围所有的高空,杨树上,柳树上,槐树上,一个枝杈一个人。他们常常乐而忘了险境,双手鼓掌时竟从树杈上掉下来,掉下来自不会损伤,因为树下是无数的人头,只是招致一顿臭骂罢了。更有一些爬在了场边的麦秸积上,夏天四面来风,好不凉快,冬日就趴个草洞,将身子缩进去,露一个脑袋,也正是有闲阶级享受不了秦腔吧,他们常就瞌睡了,一觉醒来,月在西在,戏毕人散,只好苦笑一声悄然没声儿地溜下来回家敲门去了。
  当然,一次秦腔演出,是一次演员亮相,也是一次演员受村人评论的考场。每每角色一出场,台下就一片嘁嘁喳喳:这是谁的儿子,谁的女子,谁家的媳妇,娘家何处?于是乎,谁有出息,谁没能耐,一下子就有了定论。有好多外村的人来提亲说媒,总是就在这个时候进行。据说有一媒人将一女子引到台下,相亲台上一个男演员,事先夸口这男的如何俊样,如何能干,但戏演了过半,那男的还未出场,后来终于出来,是个国民党的伪兵,还持枪未走到中台,扮游击队长的演员挥枪一指,“叭”地一声,那伪兵就倒地而死,爬着钻进了后幕。那女子当下哼一声,闭了嘴,一场亲事自然了了。这是喜中之悲一例。据说还有一例,一个老头在脖子上架了孙孙去看戏,孙孙吵着要回家,老头好说好劝只是不忍半场而去,便破费买了半斤花生,他眼盯着台上,手在下边剥花生,然后一颗一颗扬手喂到孙孙嘴里,但喂着喂着,竟将一颗塞进孙孙鼻孔,吐不出,咽不下,口鼻出血,连夜送到医院动手术,花去了七十元钱。但是,以秦腔引喜的事却不计其数。每个村里,总会有那么个老汉,夜里看戏,第二天必是头一个起床往戏台下跑。戏台下一片石头、砖头,一堆堆瓜子皮,糖果纸,烟屁股,他掀掀这块石头,踢踢那堆尘土,少不了要捡到一角两角甚至三元四元钱币来,或者一只鞋,或者一条手帕。这是村里钻刁人干的营生,而馋嘴的孩子们有的则夜里趁各家锁门之机,去地里摘那香瓜来吃,去谁家院里将桃杏装在背心兜里回来分红。自然少不了有那些青春妙龄的少男少女,则往往在台下混乱之中眼送秋波,或者就悄悄退出,相依相偎到黑黑的渠畔树林子里去了……
  秦腔在这块土地上,有着神圣的不可动摇的基础。凡是到这些村庄去下乡,到这些人家去做客,他们最高级的接待是陪着看一场秦腔,实在不逢年过节,他们就会要合家唱一会乱弹,你只能点头称好,不能耻笑,甚至不能有一点不入神的表示。他们一生最崇敬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国家领导人,一是当地的秦腔名角。即是在任何地方,这些名角没有在场,只要发现了名角的父母,去商店买油是不必排队的,进饭馆吃饭是会有座位的,就是在半路上挡车,只要喊一声:我是某某的什么,司机也便要嘎地停车。但是,谁要侮辱一下秦腔,他们要争死争活地和你论理,以至大打出手,永远使你记住教训。每每村里过红白丧喜之事,那必是要包一台秦腔的,生儿以秦腔迎接,送葬以秦腔致哀,似乎这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生,旦,净,丑,才各显了真性,恶的夸张其丑,善的凸现其美,善的使他们获得美的教育,恶的也使丑里化作了美的艺术。
  广漠旷远的八百里秦川,只有这秦腔,也只能有这秦腔,八百里秦川的劳作农民只有也只能有这秦腔使他们喜怒哀乐。秦人自古是大苦大乐之民众,他们的家乡交响乐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还能有别的吗?
  1983年5月2日草于五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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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6624
  Title :不洗脚
  Author :
  Issue : 总第 129期
  Provenance :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
  南北朝时梁朝将领阴子春,常常几年不洗脚。他还满有道理:“洗辄失财败事。”他的夫人憎恶极了。有一回实在忍不住,“劝令一洗”。偏偏不久他在梁州之役中吃了败仗,谓“洗脚所致。”大恨妇,遂终身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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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6625
  Title :温馨
  Author :唐敏
  Issue : 总第 129期
  Provenance :《青年时代》
  Date :1991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温馨是初春河上漂过的第一丛草垒,暮晚天际掠过的飞鸿,是月光如水漫浸的庭院,是满坡黄花间衣袖盈风的少女笑靥,是令你怦然心动的温馨与温柔。
  杨槐花宛若漠漠飞雪般散落发上的人家庭院;青石砌成的古井里,小锑桶在井壁碰出的清悠回响;雨丝中袅袅撑起的红油纸伞;小酒店里怀抱一管大烟杆,半翕着眼品味的老农人,这些我们熟悉又亲切的,不也是温馨?
  温馨是一道风景,你不妨以一种闲逸散淡的心情漫步其中时,便也成了一道温馨的风景。
  温馨是重阳登高,与另一位登临者不约同吟“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时彼此微笑颔首的心仪;是情绪低沉时,坐在朋友书房里,捧着刚沏的热茶,迎着关切目光的释然。
  冬夜和学友从城南走到城东吃“麻辣烫”归来,正遇上洒水车突袭,无处可避,背转身准备洗一次冷水浴,水车已过,却仍是一身干爽,才发现有个男孩正挡在身前,浑身透湿……之后的日子,谁也没提这件事,之后的日子,也不再接受他的关怀,存于心中那份感念,却是那样深厚。
  温馨是种默契,在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用说时,一个默默的凝眸,就足以表达那份无言的温馨。
  温馨是灯影昏黄的小客栈,时断时续的吉它声,是推开门,几个老朋友忽然大叫“看剑”现身,剑刺来,却是长长的一根甘蔗,于是嚼出的一大堆渣滓和笑声。
  几年前离开异乡回故乡,第二天便收到封泪迹斑驳的信,依稀写着:“你走后的下午,忽然下起大雪,山上那片梅林红了一片,小店又新到好多好吃的馅饼,回来吧……”,当时就想重回小镇,不为看雪中梅花,也不为惯吃的馅饼,只为那份深深的,酽酽的人情味。
  温馨是种人情味,总在心中悄悄弥漫开感动和开心,你可知否?
  温馨是走在边城小街,高声唱着歌,引得行人窃议:“是搞艺术的?”,是边招手边向已缓缓启动的末班车跑去,司机停下车启开门,回头仁爱的笑脸。
  一生的时光,该会有多少个温馨串织?那些虽然一纵即逝却潮润我眼眸的份份感念,那些纵然久远亦不能淡忘的阕阕故事,都会在心中,渐渐累积,渐渐沉淤成一份最凝重、最美丽、最隽永的温馨,任岁月侵蚀、心境变迁、永不会漠视,永远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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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6626
  Title :“伊梅尔达鞋”的风波
  Author :余祥基
  Issue : 总第 129期
  Provenance :《环球》
  Date :1992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的遗孀伊梅尔达除了喜欢唱歌和欣赏兰花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嗜好——收藏各式女鞋。
  1986年5月,伊梅尔达随丈夫马科斯仓皇出走时,将大批名贵时装、皮包、腰带和鞋子留在总统府的寓所里。据当时的检察官比索清点,仅各式鞋子就3000双,其中有皮鞋、凉鞋、胶鞋、旅游鞋、运动鞋、网球鞋、布鞋、拖鞋等等,足够举办一次鞋展。
  然而,当人们批评伊梅尔达时,她竟若无其事地对记者表白:“鞋是我国最主要的外贸出口商品之一。身为第一夫人,我有义务宣传菲律宾产品,充当国产鞋的模特儿。”
  鞋的风波越闹越大,连前总统马科斯也被卷了进去。他辩解说,伊梅尔达作为菲律宾的第一夫人,每天要参加许多不同的交际活动,不同场合需要穿不同的鞋。再说她舍不得扔掉旧鞋,她的鞋子岂不越积越多,但他说绝对不会有3000双。
  马科斯夫妇外逃美国过起流亡生活后,美国达文波特市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主持人奥尔逊有一次开玩笑说:“由于伊梅尔达出逃时仓促,忘记带来她的3000双鞋,所以现在一定没有鞋穿了。亲爱的听众们,我在这里郑重呼吁大家发发善心,给伊梅尔达捐赠各式女鞋。”不料,一句玩笑话竟使他真的收到了1000双女鞋。然而,这1000双女鞋又令奥尔逊大为发愁,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把这些鞋转交给伊梅尔达。
  过惯了奢侈生活的伊梅尔达,流亡美国后时常感到手头拮据。有一次,她将一双缀满水晶石的金银双色高跟鞋拿到纽约克里斯蒂拍卖行出售,卖得176万美元,接着她又卖了4双,共卖了300多万美元。可她还抱怨卖价太低,说人一倒霉,连鞋也随之掉价。
  且说马科斯夫妇出逃后,新任女总统科拉松·阿基诺下令封存他俩留下的一切财物,包括伊梅尔达的鞋。不久,总统府院内的马科斯寓所被辟为“马科斯博物馆”,作为揭露前总统穷奢极侈的实物展览。好奇的菲律宾人从各地赶来看伊梅尔达的鞋展。
  去年10月中旬开始,前来参观的人数猛然增加,人们都想赶在伊梅尔达重返菲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