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猜火车 更新:2024-04-09 19:52 字数:4903
“胡闹!”赵航宇拍了桌子,“谁授权你们搞这些运动的?这么大个事连个招呼都不 打,擅自决定,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组织原则?”“下面进行第四个议题:宣读给赵航宇同志 的致敬信……”“突然袭击,完全是突然袭击。”赵航宇气得浑身哆嗦,手不停地抖,语不 成句,“对自己同志怎么能这样……诸候起兵讨伐朝庭还要先发布檄文嘛……”
“请你安静点,听我念信。”刘顺明对赵航宇说,拿着一张纸站起来,”敬爱的赵航宇 同志,我们‘全总’主任团的全体成员在这里一致向您表示尊敬和谢意。在‘全总’成立的 日日夜夜里,您废寝忘食,日理万机,戌马倥偬,马不停蹄,使尽了力,操碎了心,为中国 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了毕生的精力。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碧血已结胜利花,怒向刀丛觅小诗。关山渡若飞,举杯邀明月;梦里乾坤大,醒来日月长; 千里搭长棚,终须一君别;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得撒手且撒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世 上事终未了不了了之,落花流水春去也——换了人间,小舟从此去,江海寄余生;待到山花 烂漫时,你在丛中笑……”
刘顺明念得声情并茂声泪俱下,一干人听得也是唏嘘不已满腹惆怅。赵航宇一腔怒火化 为一捧辛酸,早已是哭得死去活来:
“我就不能扶上马,送一程?”
“哪儿也别去了。”孙国仁拭着泪说,“今儿就家去,好好过日子吧。”“可是我不放 心,这么大的摊子,你们能弄好吗?我老骥伏枥……”“弄不好还弄不赖么?怎么着也能跟 您弄得差不多……送赵老回府。”两个保安队员进来、一左一右站在赵航宇两边。
赵航宇还想再说什么,一看两个保安队员,一声不吭,乖乖站了起来,蹒跚着往外走。
会议室里的人用掌声欢送着他。
赵航宇手扶着扶手一步步往楼梯下蹭,两个保安队员跟着他,也不扶,看着他艰难下 楼。
赵航宇来到楼门外,汽车也不见了,只有一个壮汉骑着自行车等着他,自行车后座铺着 块包袱皮。
“您就从‘二等’吧。”一个保安队员指着自行车说,“车费我们已经付了。”另一个 保安队员把他的破包劈头扔过去,砸在赵航宇怀里。二人回身走了。赵航宇抱着包仰天长 叹:“既生瑜何生亮?”
学校的大阶梯教室里,元豹和姑娘们一起坐在前排,瞪着一双双无知的因而格外晶晶的 眼睛天真无邪望着那个正在讲台上比手划脚、绘声绘色经常被自己的话逗得笑不成声的瘦高 讲师。讲师推推眼镜,低头翻翻讲义,抬起头:
“刚才所讲就算开场白,现在咱们进入正题:历史是由谁创造的?”讲师十分得意地看 着下面听讲的学生;
“哪位同学知道,回答。”
五姑娘站起来:“群众。”
“坐下,不——对。在前边那个二尾子,你来回答。”
元豹指指自个:“我?”
“就是你,你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我也弄不清楚,反正我瞧你别扭。”元豹站起来, “书创造的。“错——误。”讲师一口予以否定,“书也是人写的嘛。”“那就是写书的人 创造的。”
“胡——扯!坐下,还有谁知道?”
“帝王将相。”“瞎——掰,这种说法早就批倒批臭了。”讲师扫视全场,“还有谁知 道?没人知道了?告诉你们吧历史是由妇人创造的……嘿嘿。”讲师十分满意自己的话造成 的效果。
“列位想呵,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自然是先有鸡。鸡可以是鸟变的,可蛋不由鸡生下 来,它是什么蛋也不能叫鸡蛋。历史就是个蛋,由女人生了的蛋!不管群众、英雄、写书的 人哪个不是大姑娘养的?起码也是婊子养的。给观中国历史,每到一个关键时刻都会有一个 妇女挺身而出拨开迷雾调正船头推动历史向前对展。从殷商时代的妲已到姬周时代的褒姒, 从西施到吕雉、王照君、赵飞燕、杨玉环、武则天诸如此类,等而下之的还有赵高、高力 士、魏忠贤小安子小李子等等等等原装的妇女和改装的妇女。此辈虽有肩不能担,手不能 提,但一言可以兴邦,一颦可以亡国。起了阶级敌人想起起不了的作用,干了阶级敌人想干 没法干的事情。从而也使我们的历史变得跌宕有致、盛衰不定,给我们留下了无穷的慨叹, 遐想和琢磨头儿,提供了历史发展的另一种模式,马上可以得天下,床上也可得天下。孙子 赞曰:不战而胜,良将也。我说了:不劳而获、圣人也,同学们,女同学们,这个评价还不 高么?不要怕男人们说三道四,夫权啦大男子主义啦。他们是对你们感到畏,才想出这些招 儿来谋求平平衡。你瞧那公安局为什么不逮好人,专逮流氓小偷,还不就是因为怕流氓小偷 祸害。所以说你们虽然身为女流,但同样可以象男人一样为所欲为。不要自卑!女人怎么 啦?女人比男人更凶残……”讲师放了一个悠扬、余音袅袅的屁。十分惭愧。
“对不起对不起,十分报歉,大不礼貌了,请大家原谅。”
“没关系。”王姑娘代表同学们说,“上回有一个窜了稀的我们都没在乎。”“你难道 还不明显吗?他们这是要害你。”
大阶梯教室中,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元豹和化妆我男人的白度坐在教室尽头的一排椅子 上,白度十分激动又相当沉着。“他们这一切都是有预谋、有目的的。你应该尽快设法摆脱 他们,否则就晚了。”元豹无动于衷地望着教室内一排排空空荡荡的座椅,似听非听,不置 一词。“我已经想好了,给你带了一些衣服。明天晚上,你假装上厕所,到厕所把这些衣服 换上,从厕所后面的围墙翻出去,八点唐我在外面等你。”白度从她的包里拿出一身警服。
“穿上这身衣服就没有敢盘问你。”
元豹看了看那身警服,依然毫无反应,也不伸手去接。
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如果你觉得这个方案不稳妥,咱们也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我可以找 辆警车到学校来公开把你抓走……”“不,我不走。”元豹平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可 我不想走。”“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这地方谁拿你当人了?大家抱着各种各样的动机利用 你,摧残你。把你随心所欲地捏造成各种样子。你难道就不感到愤怒和侮辱么?你怎么能忍 受得了?”
“听你的意思,人间是在块净土的喽?”
“你不这样认为吗?”“我们可以到西山去,到解放区去……那儿天是蓝的,水是绿 的,到处开满鲜花。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没有压迫,没有剥削,想怎样就怎样,自由 自在,天天唱着歌过日子。”“再也不用干活了?”“不用了,马路上到处是金子,只要你 肯弯腰,随手就能拣上几盎司。“听着跟美国似的。”“差不多,半斤八两,唯一不同的就 是不用竞选总统。咱们谁都别管谁。”“没人管,我还真不习惯。”
“可悲呀,可怜的中国人。”
“去你……去我自个的妈吧!我怎么就这么不是东西,好歹不知,烂泥糊不上墙,金坑 银坑挖到我脚我都不敢闭眼往下跳。真是辜负人家的好心,真觉得对不起关心我的人,干 脆,我抽自个两嘴巴得啦。”
“这么说,你决定去了?”
“不去,懒得去。您就只当我是二分钱一个的鸡屁眼儿,贵贱不说。压根就不是个物儿 ——不值当操心我死活。”
“你太不把自己当人了……我很难过。”
“您千万别难过,我本来就不是个人。”
“我要难过,必须难过。我很理解你,对造成你今天的这种样子我也有一份责任。”
“这些话临死再说也不晚。”
“不行我要说。“大可不必这么自个跟自个过不去。”
“你要考虑后果。小丑不能演一辈子,正戏迟早要开场,观众最爱的还是帝王将相,才 子佳人。”
“那也不过是扎了根、挂了须的另一帮小丑。”
“甭管是什么吧,反正没你的戏了,你下了台怎么办?”
“……”“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割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你不能因贪一时 之欢舍弃终生幸福。”“……”“决定吧,别等刀落下来。”
“……我长它,不就是派用场的吗?”
“是一暴十寒还是细水长流?”
“……”“生命诚可贵,某某价更高。”
二十一章
首都体育馆,彩旗飘扬,歌声震天。工农兵学商千姿百态姹紫嫣红一万八千个娘工儿雄 纠纠气昂昂地坐满看台,互相起劲儿地拉着歌呼着口号气氛热烈摩擦掌地等着“动员唐元豹 加入妇女行列全国妇女英豪誓师献技大会”的开始。
“提篮小卖哎咳哎咳哎,拾煤渣!担水劈柴全嗯嗯嗯嗯靠她……”东边看台唱着戏,西 边看台也唱着戏,而且唱得更火爆。
“劈雷一声天地响,平原上谁不晓工农女儿赵小英……”
“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昂呵昂呵昂昂昂……”北边的看台十分洒脱,南边的台则相当哀婉:
“家处为源哎哎哎萍水头,三代挖煤哎哎做马的呵呵牛……”元豹在一个穿短裙举木牌 的女孩引导下神彩奕奕,两臂在肋下小角度地有力摆着走出场子。
全场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歌声更加嘹亮了,此伏彼起,阴差阳错。“鸠山设 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噢噢噢……”
“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却原来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昂昂……”“专门袭击共产 党,你心在哪里意在何方……”
“……回旋有余地,转战、游击,方能胜强敌……”
歌声中,一批胸部肥大的老娘们儿陆陆续续走上主席台,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神态冷 漠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窃窃私议。元豹绕场走了一圈,送了一圈飞吻,然后也上了主席 台。一个老娘们儿指点给他站的地方,那是主席台下面正的位置,元豹走到那里站好,双手 垂着,低下头。
“姐妹们,”’担任司仪的主持人,那个漂亮的小伙子,敲敲话筒,非常严肃地说, “大时姑子大嫂们,现在我宣布:动员唐元豹加入妇女行列全国妇女英豪誓师献技大会开始 ——”掌声,完全由女子组成的军乐队奏乐。
“第一个节目,全体齐唱赤色女性纵队队歌。”
主持人走到元豹旁边,把他拨拉开,自己站在那儿,双手举起,用力一挥。“向前进向 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打枪为人民……”
全场妇女引吭高歌,一个个唱得满头大汗,不可一世。直唱得元豹丧魂落魄,浑身筛 糠。“姐妹们,大姑子大嫂们,”歌声唱完,主持人又回到主席台,对着话筒说,“下面进 行第二个节目,由各届妇女代表讲用她们当女人的心得和体会,大家鼓掌欢迎。”
一个小媳妇羞答答地从观众席上走上主席台。主持人和她握了握手,拿话筒对她说:
“请问,你在是不是心情很激动?”
“是的,我很激动,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主持人眨巴眨巴眼睛, 反应了一会儿:“说得好,说到我心坎儿上去了。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话怎么说得这么 好?”
“我是饭店里的服务员。”
“很有意思的工作。”“是的,在工作中我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儿,见什么人说什么 话。”“了不起,这一手要练很时间吧?”
“不难,一学就会。”“别缠她,让她是个说,用不着你在这儿帮狗吃屎。”
看台上响起妇女们不耐烦的吼声。
“对不起对不起。”主持人对喊声起处致歉,把话筒让给小媳妇,“请吧。”小媳妇挺 挺胸脯,手执话筒,咽了两口唾沫,翻了翻白眼,飞快地说:“男人都不是个东西,说是到 饭店吃饭,其实都蹩着占我们便宜。我妈旧社会就是女招待,没少让男人摸呀捏的,还得赔 着笑,到了还是没躲过去,让我爸给霸占了。新社会好了,我们妇女地位提高了,同是当女 招待,可受气的换了。打我参加工作,我就没给过吃饭的好脸子,爱吃不吃,不吃就滚,谁 也没请你来。我们饭馆的姐妹们都是硬骨头,慢说顾客动手动脚,他就是稍一皱眉,我手里 这盘菜就敢扣他脸上。”
掌声。小娘们儿十分得意:“都是人,凭什么你食着我看着,少拿妇女不当人,姑奶奶 们翻身了。积我这一二十年经验吧,我体会到,男人就是柿子拣软的捏欺软怕硬,你对他好 吧,他就跟你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