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4-04-07 21:04      字数:4900
  〃你们杂志改版,算是不小的事情。以前我认得一个人每期《银屏》都买,后来我也有了这个习惯。变动还不小,几乎都看不出是《银屏》这本杂志了。〃
  〃是啊。〃谢明朗闷声答,〃变得太多了。〃
  〃我知道有杂志社想挖孟雨,那家平台比《银屏》大得多,对于她来说也是个更好的机会。她如果真的走了,你怎么办?〃
  虽然孟雨以往私下里会赌气一般喊着说不行就跳槽,但谢明朗知道她对《银屏》感情深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离开。但偏偏眼下和他说这件事的人是言采,谢明朗心中动摇,嘴上却不认:〃孟姐在《银屏》这么多年,现在正是《银屏》的非常时期,她是不会走的。〃
  〃那你呢?〃
  〃我喜欢这里,更不可能会走。〃谢明朗不敢看言采的眼睛,低着头沉声答。
  言采的语调并没怎么变化,还是一例的从容不迫:〃哦,所以那种每天从国外的图片社买一堆照片修修改改一番,要不就是拦着谁的车偷拍几张连署名也没有的照片的日子,你也很满意?〃
  谢明朗一震,终于抬起头来,却说不出话。
  言采喝了口水,面上毫无笑意:〃你要过这种日子,那也是你的事情。〃
  〃《银屏》。。。。。。〃他想说《银屏》怎会是这样的三流刊物,但回想过去一个月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这句话始终说不出口。
  沉寂在二人之中盘旋不去,半晌之后,还是言采打破沉寂:〃我说过,你年轻而有天分,这不是违心话,你不该在如今的《银屏》埋没自己。谢明朗,你可想过做一个独立摄影师,没有拘束地自由创作?〃
  谢明朗抿起嘴,良久之后说:〃我需要一份固定的工作,这和家庭价值观有关,我不希望父亲不愉快。〃
  〃这并不矛盾。我也说过,我可以让你离理想更近一些。〃
  此时的言采就像一个魔鬼,平静地提出充满无限诱惑感的条件。谢明朗不想看他,下意识地要抗拒来自言采这个人本身的诱惑。
  但这一切随着言采的一句话变得徒劳。他听见言采轻声说一句:〃就算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谈,我并不想你现在的这份职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谢明朗愕然地抬头,无言以对;言采伸出手来,盖住谢明朗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正视他,温声说:〃你并不讨厌我。〃
  谢明朗不作声,言采收回手,继续说下去:〃昨晚你也一直很清醒。难道对你而言只有胼手胝足得来的成就才值得骄傲?我欣赏你的才华,想让你少走弯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天底下没有平白得来的午餐。这不是童话世界,有些东西我欠不起。〃谢明朗态度较之当日,并未动摇。
  言采微微叹息,问:〃你昨天为什么愿意同我回来?〃
  〃因为我意志力薄弱经不起诱惑。〃
  〃我怎样才能让这样的诱惑持续得更长一些?〃言采再度问他。
  谢明朗怔怔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言采的眉心微微皱着,再次伸出手勾住谢明朗的脖子,拉近了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留在我身边。不要拒绝我。〃
  很久之后谢明朗从僵化中回复,稍稍扭过头,浮起一个微弱的笑意来;他回吻回去,哑声说:〃谁能真的拒绝你。〃
  然而那一刻有一句话在心头盘旋良久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言采,多年之后,轮到你来做提携者和引领者了吗。
  7
  新年来临的前一个礼拜,谢明朗同学合办的艺术展开展。他们租了河岸边废弃待拆的仓库,打扫干净之后重新装了灯光,临时安置了暖气,高大宽敞的展厅里明亮温暖,有新近粉刷后留下的淡淡味道,并不刺鼻,走进来之后临时搭起的隔间的墙壁上挂着各色展品,好像走近一个色彩的迷宫。
  因为自身工作的缘故,谢明朗只在筹办初期来过几次会场,还是为了拍照,然后以此为基础作场地设计。开幕那天谢明朗没有到场,一直拖到新年前一天才到场。他步入展厅的一瞬,对着眼前所见不免惊讶:回想几个月前第一眼看到满是废弃杂物和灰尘的那个阴森森的仓库时的情景,他真的没敢想他的设计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大致落实了。
  〃怎么样,我们没有辱没你的设计吧?〃
  听到声音谢明朗转身,一群人都在对他笑。这是初进大学时候就认得的朋友了,其中几个还和他在研究生又是同学,感情自然不一样。他和每一个人用力握手,说说笑笑地由着这群老同学带他在正式开展前先把整个展厅逛了一圈。
  展览的主题多半是画和照片,这次布展的同学里有的名气小成,画卖得很好,还有一些收藏家专门从其他城市赶过来。半天下来,似乎只有谢明朗一个人是大闲人,他也乐得如此,坐在一边喝茶看相关的宣传画册,要不就是拉着同学点评起画作来。
  和老同学在一起话总是说个没完,很快就到了下午。到底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来的人较之前几天和上午都要少了,但也没人别人在乎,索性聚在角落里煮咖啡和茶来喝,暖气片就在他们身边,谈笑间每个人脸上都是红光满面。
  谢明朗从这次交谈中得知一些久不联系的同学的近况,倒也是在意料之外的:毕业,工作,结婚,生子,都是这条路,只是有些人迎着阳光大步走在前面,而另一些人,则被暂时甩在了远远的后方。
  他们说起昔日的趣事,无不笑作一团,过于放肆的笑声引得展厅里的来访者侧目,都无人在乎。
  访客越来越少,主人们就越发说笑得肆无忌惮,像是想趁着现在这个气氛,把一切趣事都回忆起来。这时入口处又走进来一个人,大衣领口上还沾着雪粒,原来下雪了。
  他存了外套,还没见到展品,就先听到展厅最深处的笑语声。他初进来时脸色还稍稍有点阴沉,但在听到这样的笑声后,嘴边也起了笑意,同时加快步伐,朝笑声的源头走去。
  一群人说得兴高采烈,一时没有留神来人。他也不怕煞风景,笔直走过去,一路笑:〃你们声音真大,这真是在办展买画吗,我还以为是在开茶话会。〃
  众人齐齐看向他,又在下一刻露出深浅不同的笑容来,离着最近的那个奔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可是大忙人,季展名。我们早早发了请帖,今天总算见到尊荣了!〃
  季展名用力握回去,又依次握了一轮下来,终于见到谢明朗。谢明朗已经愣在原地许久,季展名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才回握过去,笑了起来:〃没想到见到你。〃
  这对季展名来说何尝不是个意外,只是他和各色人物打交道多了,周旋的本领早已修炼到家。他也跟着笑:〃我也没想到,请帖上没有看见你的名字。〃
  〃我是来打杂工的,当然没有我的名字。〃
  他们之间简短的交谈因为其他人的加入而中断,他们来了兴致,干脆提早结束当天的展览,相约着一起去喝酒,庆祝毕业之后的再次重逢。
  提议出来一致称好,除了谢明朗。他面露为难之色:〃我约了别人。〃
  立刻有人不依:〃不会是女朋友吧?就算是,老同学好几年不见,你好意思去赴别人的约?〃
  察觉到有目光时不时飘过来,谢明朗并没有看回去,抱歉地笑着说:〃真的有约在先了,何况也不缺我一个。〃
  他们不肯放谢明朗走,谢明朗也不肯留下来,如此拉锯了好久,一直在一边没吭声的季展名忽然说:〃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要走,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改天喝过也是一样。我们喝我们的。〃
  〃季展名你总是帮明朗说话。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放过他,那,明朗,今天我们放过你了,下次可不准溜啊。女朋友固然重要,但我们可是一起睡了四年的。〃
  说这话的是他大学的室友,谢明朗听了就笑:〃和你睡四年的人多了,你就只惦记我?〃
  〃别人都乖乖没意见,偏你要跑,我不记挂你记挂哪个?〃
  嘻嘻哈哈之中大家取了衣服各自出门。七八个人倒有三四辆车,都说要送谢明朗一程,谢明朗还是不肯,拦了辆出租车,就准备走了。
  上车之前季展名拦了他一下,默默递过去一把伞。雪其实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一片铅灰,随时都可能再下雪。谢明朗手没动,还是在笑:〃谢了。我下车就到,不用走路,伞还是你们留着吧,万一哪个醉了摔在雪面上还能当拐杖用。〃
  听到这里季展名抬起眼看他,谢明朗已经朝着还不死心劝他留下来的朋友们挥完手,再没往季展名这边多看一眼,离开了。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果然又下起雪来。谢明朗先一步在附近的超市外叫停出租车,买了点菜和零食,步行完剩下的一段。
  雪来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地上就积了浅浅一层,灰白灰白的。街面上人迹罕见,偶尔一两个和谢明朗擦肩而过,也是飞一样走过去。虽然雪一个劲地往眼睛和领子里扑,谢明朗倒不觉得特别冷,一面走一面想还要买点什么,不知不觉就到了言采公寓楼下。
  他们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倒是聚少离多,也没有住在一起,相处的模式完全不像一般定义上的热恋中的情侣。这一方面固然是顾忌言采公众人物的身份,而谢明朗在试了几次打间谍仗一样去言采的公寓之后,觉得实在太受罪,自己先多少有些不耐烦了;另一方面也是两人性格使然,好像都热不起来,就算在一起,也可以不怎么说话就消磨过去一天。
  谢明朗并非没有考虑过两个人的现状,但左思右想,总是不得法。毕竟他从来没有和言采这一类的人有过交集,无论是要适应目前这种模式,还是再建立出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出来,都需要更长的时间,或者,更坚定的信心。
  雪愈发的大,放眼望去,四下再无旁人。谢明朗不由得心想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再敬业的娱记也知道知难而退。
  言采看见谢明朗一身是雪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走了多久?雪都要结冰了。〃
  〃我看到下雪,不想再出门,就临时去超市买了一点东西。〃
  言采侧开身子让谢明朗进门,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这么冷的天,亏你想得出来。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这里暖得很,我坐一下就好。〃谢明朗脱下外套,头发上的雪融了,他甩头的时候水滴溅到言采脸上,言采皱眉说说:〃你这是自己找感冒。〃
  谢明朗笑笑,转头瞄见地板上的拼图,说:〃新的拼图?〃
  〃这张是三千块的。吃完饭一起来拼啊。〃
  拼图是言采的朋友和影迷人人皆知的爱好。谢明朗以前听说言采平时没有别的通告或者应酬的时候最喜欢窝在家里玩拼图,还不太信,直到两个人在一起了,才知道原来言采拼图的瘾比传说中还要重,好在谢明朗自己也喜欢,常常陪着他一起拼,或者两个人拿两套一样的比赛谁更早拼完,得胜的那个,往往都是言采。
  听到这里谢明朗也笑,点头:〃好,如果我们吃晚饭不做别的什么的话,完全可以在拼图中庆祝新年的倒来。〃
  〃好主意。〃言采不动声色地附议。
  谢明朗暖和过来,听到这句话白他一眼,从沙发中起身:〃我做饭去。〃
  他其实还是第一次用言采家的厨房,里面照例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冰箱里也照例是只有那几样言采喜欢的水果和饮料,再看看厨具的摆放方式和新旧程度,一看就知道这件厨房的使用率极低。
  言采立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谢明朗的动作,笑得很愉快:〃还是出去吃吧。〃
  谢明朗有些尴尬地定了一下,坚定地摇头:〃天黑雪大,我不要出门。我只是刀工差了一点。〃
  言采若有所思看了眼窗外的天气,也的确是糟糕得很。他今天心情很好,于是说:〃你要切什么。我来切。〃
  说完不由谢明朗多说就从他手里接过那把崭新的菜刀,刷刷刷开始切菜,手起刀落,甚是熟练。眼见各种蔬菜在言采手下逐步变成理想的形状,谢明朗目瞪口呆:〃原来你会做饭。〃
  〃不会。当年我演一个片子,为了拍几个在厨房切菜的镜头,对着一筐土豆练了三天,总算勉强过关。〃
  谢明朗刚把言采和切土豆联系在一起,立刻笑得坐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乐个不停。言采一边切菜,一边还能扭头和谢明朗聊天,手上一点也不见慢:〃你不要笑。没听说当年韩真拿影帝,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几分钟裁出一条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