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冷夏      更新:2024-04-07 21:04      字数:5021
  看到了一片模糊的人影。
  近千年以来,每个新建设的行星都会有一个屏蔽层用来阻断任何可能的窥视,所以像这样还能够看到人
  影的星球,其历史,必是相当古老。
  于是激动中的小官员继续修整着这台望远镜,当图象日益清晰的时候,路过的黄金麟,看到了一个熟悉
  的身影。
  不知道是多少光年以外的星系传过来的古老光线,在屏幕上聚焦出那个抬着头望天的人影时,黄金麟确
  实是愣住了。
  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天意。
  ………………………………
  当被监视者知道了监视者的意图的时候,监视者的日子也就过不长了。
  阮明正深知这个道理,她也知道顾惜朝借口让她来监视自己,其实是将自己完全陷进了一个被动的地位
  。
  既如此,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逼着顾惜朝将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当然,她不是莽撞的人,为了防备顾惜朝可能私下早有安排在他自己遭到不测的时候发动连云四乱或那
  支神出鬼没的联邦军,那样在顾惜朝隐隐已成为ER半个支柱的情况下,ER的前途实在堪忧。
  更可能的,顾惜朝已经决定除掉自己,所以才将自己调到身边方便下手,自己,已是凶多吉少。
  叫老穆带着部下离开,一方面,在那些可能发生的时候,能够为ER保留尽可能多的兵力人员,另一方面
  ,则可能成为从外围拯救ER的一支伏兵。
  决定赌一把,并不是要压上全部身家的一场豪赌,而是即使是输的时候,也还有机会翻本。
  所以阮明正自己现在拉着顾惜朝在细细讨论ER的体制,也只是为了给穆鸠平创造更多的时间而已,不然
  以顾惜朝那小心的性格,穆鸠平根本别想安安静静地离开ER。
  顾惜朝只是静静地坐在靠椅上,时不时地应上两句,窗外的阳光已经完全地暗淡了下去,眼前的阮明正
  仍然不停地在说些什么。
  “已经四个小时了,再有什么事情时间也够了吧?”顾惜朝轻轻一笑,打断了阮明正的话,“我们都是
  聪明人,你根本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
  阮明正微微一愣,心里一惊,面上却笑了起来:“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不如直接用你怀里的枪指着我,‘砰’一声完事。”顾惜朝眯了眼,下颌微抬。
  阮明正用力抿了抿嘴,觉得自己面前的陷阱已经张开了一个大口,而身后的压力正将自己往这陷阱里推
  去。
  顾惜朝只两句话,已经占尽先机。
  知道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糟,所以阮明正的面上依旧带上了笑容:“我想你是误会了……现在时间
  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阮明正急急起身,转身就向门口走去,顾惜朝也不拦,只在阮明正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时候,嘴
  角牵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阮明正,是你为ER定下的死期。”顾惜朝喃喃地说道,阮明正若是真的没有什么计划,就不会在自己
  说那种话的时候装糊涂而一定会抓住机会逼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像现在这种情况,则说明她已经决定
  不管有没有证据都是要对付自己的了。
  那么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打开了通讯器,四乱的面孔很快就出现在屏幕上。
  “开始行动。”顾惜朝轻声下令,四乱均是微微一愣,随即四下分散开去。
  破坏电力和通讯系统,干掉劳|穴光那几个不识时务的将领,与联邦军里应外合追击潜逃及那些反抗及可
  能反抗的部队,还有在各个人口聚集处安置的炸弹与毒气,从自己到ER来开始就从装备处开始流行并蔓
  延开的疾病……顾惜朝用手支撑着下颌,思索着自己布下的每一步,不出意外,ER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
  候,将是一颗死去的星球。
  阮明正确实低估了顾惜朝,她想顾惜朝要的也许是ER的领导权,或者是出卖ER将ER作为联邦军的一个劳
  力基地并显示联邦对自然人的统治权……但她想不到的是,顾惜朝要的,竟然是ER的完全死亡。
  她在调查顾惜朝用心不良对ER并不忠诚的证据上花了太多的精力,纠结于顾惜朝那些所谓的改革,反而
  没有想到顾惜朝做的这些原不过只是幌子,他真正做的那些类似于恐怖分子的事情,在这招摇的幌子下
  ,竟让阮明正忽视了。
  顾惜朝垂了眸,手上的枪漆黑冰冷。
  “对不起,戚少商。”
  11、
  戚少商靠在控制室的门上,右肩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的心,仿佛浸在冰水之中。
  他怎么也没办法想到,顾惜朝,那个笑着向自己走过来的人,手里握着的枪,居然指的,也是自己。
  若非自己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顾惜朝这一枪,穿透的,绝对不止是自己的肩膀。
  平定着自己的呼吸,戚少商努力地用手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要将自己的血止住,却从怀里掉出一个小小
  的怀表样的物体,正滴滴地响个不停。
  那是阮明正今天刚刚送给自己的,说是作为自己的生日礼物,当时自己只是赞叹了一下它的做工便随手
  放进了口袋,却不知道为何,这怀表此刻竟响得这般厉害。
  知道若这怀表再响下去自己的藏身之地便会被发现,戚少商拾起怀表,想要找到让它静音的方法,却在
  打开怀表的时候,愣住了。
  怀表的外壳被跌落,原来这怀表,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通讯器。
  更让他吃惊的,是通讯器显示的画面。
  信号另一端的通讯器似乎是掉在了地上,有一半的屏幕浸在了血水里,而不远的地方,一只苍白的没有
  生气的手静静地横着。
  那真的是一只很美的手,手指纤长圆润,肤质细腻,只在指尖和掌心有一层薄茧。
  戚少商知道那曾经是多么灵巧的一双手,甚至可以上下翻飞得如同蝴蝶一样,可现在,却只像一个没有
  生命的石膏作品。
  戚少商只觉得自己冷得呼吸都快凝住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早上还笑着祝自己生日快乐的参谋长,竟只来得及给自己留了一只手的影象便匆匆告别人世?
  为什么自己本想邀了晚上陪自己过生日喝酒的人,竟会笑着对自己开枪?
  为什么自己一路狂奔踉跄逃命的时候,那些穿着连云舰队制服的人会纷纷向自己开枪?
  戚少商用力握着那怀表样的通讯器,怀表破裂的外壳嵌到他的手里他也不觉得疼,因为他只能感觉到那
  心被掏空了的痛。
  ………………………………
  顾惜朝沿着血迹在长长的通道里一步步向前走着。
  因为电力系统已经完全被破坏,所以通道里没有灯,只墙角用来做记号用的荧光漆发出微弱的光芒。
  顾惜朝没有让手下的人跟进来,因为他有些不想让戚少商死在自己以外的人手上,他想自己或许当真是
  念着了这些日子的情分,让戚少商死在自己这势均力敌的敌人手中,总好过死在那些他曾保护过照料过
  的下属手中。
  顾惜朝觉得自己的脚步莫名其妙无法控制地落得很重,这和他平常的步伐相差太大,他知道这太危险,
  特别是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但他不知道是否心事重,脚步也会相应地变重?
  血迹的尽头便是控制室,控制室的门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轻易无法打开,戚少商躲进去,确实是可以
  支撑一段时间——如果有援军的话,他便有可能获救。
  顾惜朝在门前站定,轻轻地笑了,他带了足够炸开这扇门甚至炸平这控制室的炸弹,如果他愿意的话,
  戚少商可能连尸体的残骸都留不下来。
  “戚少商,你在里面吗?”顾惜朝伸手扶上门边的通话装置,笑着问道。
  他并不期待得到回答,这么问,其实只是一种示威:你逃不掉的。
  半晌,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说的话,却让顾惜朝几乎愣住了。
  “你这么做,和你脑中的炸弹可有关系?”戚少商问道,他依旧不能相信顾惜朝能够做这么绝,唯一的
  解释,恐怕便是那个在为他做全身检查时候,在他的大脑里发现的那个几乎和他的身体长在一起的微型
  炸弹,当时顾惜朝什么都没说所以戚少商也没有太在意那粒看起来颇有些年份的炸弹,可现在想来,那
  恐怕就是联邦军控制顾惜朝的筹码。
  “是又怎样?”沉默半晌,顾惜朝开口问道,语气里却没有了开始时的戏谑,“ER和我的命放在一起…
  …除了ER,你还能选什么?除了我的命,我还能选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体谅你……”戚少商垂了眼眸,用力咬了咬下唇,手里通讯器上阮明正的手
  刺得他眼睛发疼。
  “但我无法原谅你……”戚少商的话语仿佛字字带血,“……你说,你们将阮明正怎么样了?”
  “杀了。”顾惜朝回答得干脆,声音里仿佛没有一点情绪。
  于是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如果只是因为炸弹,我没必要做这么绝……敷衍其实很容易。”顾惜朝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起伏,“
  ……但我几乎毁了全部的ER。”
  “为什么?”戚少商的声音沙哑,仿佛声带已经被他压抑的怒火燃烧得随时会断开一样,“ER哪点对不
  起你?”
  “因为ER是太可怕的敌人,也是太好的筹码,太好的赌本……”顾惜朝轻声说道,“戚少商,我真要谢
  谢你,还有你的ER。”
  确实,自己是可以不用做这么绝的,但是,毁了就是毁了,毁少毁多,不过就是紧接其后可能会反扑联
  邦军的ER兵力的多少差别,既然已经是敌对,为何又要对自己的敌人仁慈留了他们的命来让自己麻烦?
  更重要的,毁了ER,便是完全地毁了自己沦为那些自然人的同类的所有可能,便是完全地断绝自己背叛
  联邦军的所有可能,以此,便可获得傅宗书更多的信任,便可得到更多的机会为他做事,从而可以以此
  交换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而且,若ER不是濒临全毁的境地,在自然人或联邦军中的影响力都不足以达到自己想要的水平,而如今
  ,自己不但可以凭借这件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与那些自然人绝对的不同,哪怕毁灭ER的事情
  并不能公开也并不能做为一个军人的功劳得到该有的荣誉,自己也能够以此向傅宗书换来一个不可被质
  疑的优等人身份,换来正式的军衔以及自己想要的符合自己才能的地位,以及,自己的命……这交易,
  很赚。
  “呵……”戚少商有些自嘲地笑了,“顾惜朝,我曾那么信任你……原来我竟错得这么狠……”
  “你真的信我吗?若当初检测的时候发现我的基因有人工痕迹的话,你还会信我吗?”顾惜朝从鼻子里
  冷哼了一声,“什么信任,不过就是因为利益一致目标一致人之间互相依靠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根本
  利益不同的话,又有什么来支撑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轻?听到顾惜朝的话,戚少商不由得哑然失笑,信任,在他看来重逾千斤的两个字,搭了命也要维护的
  两个字,在顾惜朝眼里,原来不过一片羽毛的重量么?
  “我信任他。”戚少商到死也不会忘记那个拢着手的瘦高男人,在联邦军来袭的时候,对着一众部下,
  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军队交给自己全权管理的时候,自己血管里血液沸腾的温度——为了这句信任,他真
  的拿了命在搏。
  原来顾惜朝与自己竟是这般不同,也难怪,他对顾惜朝说了那么多的“我信任你”,竟会为ER换来这样
  的一个结局。
  “是吗?”戚少商喃喃地问道。
  “要不要试试?”顾惜朝的笑声传了过来,“若我现在告诉你,我在控制室的通风口有布置一条额外的
  分岔,可以把你带到地下机库,那里有装满燃料的战机可以让你驾驶它去追上在KL附近和联邦军纠缠的
  穆鸠平并逃到更远的足够安全的地带,而且,我没有在那里布兵……”
  微微顿了顿,顾惜朝复又开口:“如何?我这个出卖了ER被你恨之入骨并且一心想要你的命的人刚刚所
  说的话,你信,还是不信?”
  “不信是么?”一阵预料之中的沉默之后,顾惜朝轻声地笑了起来,“我自己也不信……”
  “戚少商,你插翅难飞。”顾惜朝一字一句地说道。
  随后,戚少商听见顾惜朝的脚步缓缓地离去,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计时声,手中的怀表没有声响,显
  然那声音来自门外。
  顾惜朝在门口安了定时炸弹。
  戚少商的心里一紧,他不能就这样死,ER被毁灭的仇,他该记得,他该负责任,他该承担。
  他不能死。
  可他也知道自己冲出去的话必定是死路一条。
  抬眼间,看见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