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2-17 22:16      字数:4886
  “看吧,她根本不想跟你走,因为她根本不爱你呀!你这自作多情的傻子啊,她怎么可能爱一个妖孽呢?!”
  是啊,她叫的,是利雅的名字,而他,最终只能是蓝洛。
  他茫然失措,一下子被打回原形,仿佛她只是他自编自导自演自看的南柯一梦,只能在独处的时候默默回味一番的海市蜃楼——她或许,是曾有那么一点点,爱过他的。
  可是现在,居然有人突然告诉他,她心中只有他!她爱的就是他!
  他如何能信?
  他如何。。。敢信?
  ☆、决战(十一)
  冰冷阴森的黑牢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嘶吼;仿佛是负伤的野兽在面对猎人的镰刀时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蓝洛手抵额头;倒退一步,背脊贴在石壁上;平地而起的一阵夜风拂开了掩面长发;只见一圈珍珠贝齿晶莹细洁;粉嫩柔软的唇瓣上,隐隐渗出一道血痕。
  “如果她肯用看你的眼神看我一眼;即便是要我即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修格看着蓝洛微微颤抖的身躯;嘴角泛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只可惜,她先死了;最终,我们谁也没能得到她。”
  蓝洛依旧沉默,靠着石壁一动不动,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虽然输得一败涂地,但因为从来没有真正得到,所以也谈不上失去,而你。。。”修格眼神闪烁,说出来的话就好比一把盐巴洒在溃烂的伤口上:“蓝洛,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真正得到了她,却又那么轻易地失去了她,你这个不知惜福、畏首畏尾的懦夫。。。你知道么?其实,在这里,在这所有人里,最可怜的是你、最痛苦的是你、最后悔的也应该是你!”
  修格咬牙切齿,目光咄咄,惨淡面容犹如来自阴间的无常鬼:“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苦、很悲伤?是不是觉得有一把尖刀正剜着你的心头肉?哈哈哈。。。蓝洛,你就如此继续痛苦下去吧,漫漫岁月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你而言都将是诅咒般的折磨!哈哈哈,好,真好,我都不必亲自动手,老天有眼替我报了国破之仇。。。蓝洛,这就是你的报应!哈哈哈!”
  修格笑得翻天覆地、涕泪横流,蓝洛则一声不吭,默默伫立在黑牢门口,浑身僵硬得仿佛一座千年不化的雕像,冰蓝的长发被狂舞的沙尘刮到耳后,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比曜石更闪亮、比晨星更璀璨、比清泉更透彻、比春花更温柔多情,然而此时此刻却沉寂得仿佛一口古井,没有光、没有热、没有波澜。
  就好像死了一样。
  良久良久,当修格终因咯血停止了凄厉的狂笑,匍匐在地剧烈喘息的时候,蓝洛慢慢地转过身来。
  夕阳的余辉落在遍野的黄沙上呈现一种冶艳的暗红,映照着蓝洛的背影,如同干涸风化了的血迹。
  “我改主意了。”蓝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既没看修格也没看亚连,他的目光穿透了黑牢坚实的壁垒,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放心,我会如你所愿,让你死得其所,但。。。不是现在。”
  “死妖男,你还想怎样?”亚连闻言怒道:“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冲我来,老子一定奉陪到底!”
  “她没死。”蓝洛简简单单一句,却令得修格与亚连同时一震,陷入沉默。半晌,修格扯着破嗓颤声道:“你说什么?”
  “她会回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我的身边来。”直到这会儿,蓝洛的目光才落到了修格的身上,清亮凌厉得仿若冰天雪地里出鞘的银剑:“待到那个时候,也就是你们的死期。”
  “胡言乱语。”蓝洛一走,亚连低声咒骂道:“我看他根本就是疯了。”
  蓝洛真的疯了吗?修格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但自那一刻起,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蓝洛说得是真的,那么,他就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即便,只有一面。
  即便,是在他如此形容不堪的情况下。
  即便,他被蓝洛的魅丝折磨得遍体鳞伤,随后又被特莱斯的火之侵焚烧殆尽。
  即便,由始至终,她的目光不过在他身上一扫,轻浅得不留一丝痕迹。
  透过晶莹剔透的冰茧,他看得分明——那双美丽的黑眸望着蓝洛的眼神是如此全神贯注,看似冷淡疏离的颜色下,似水柔情千回百转、欲语还休。
  果然,她在乎的只有蓝洛么。。。那他苦苦坚持到今时今日为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为着亲眼见证她与她的情郎相聚团圆么?她明明是他选中的魔妃、他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婚礼上与他一同饮下魔杯血祭的女人啊,对于魔族而言,那便是死生契阔、不离不弃的誓言——她。。。都忘了么?
  他突然想起少时母亲开玩笑的一句话:美丽的女子大多没有良心,而愈是美丽的女子,愈能狠得下心。
  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就算他给了她作为一个君主能够给一个女人的最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华贵,她仍是无动于衷。
  他始终不懂她,正如她从未明白他的爱。
  熊熊的火光包围了修格,滔天的烈焰甚至烧断了残留在他手腕上的魅丝,刺骨的痛楚如潮水般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一点点腐蚀掉他的心膛。
  “坚持住!”耳畔陡然落下一声雄厚的呼喝,刹那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勒住他的身子,将他从火海中拽离,他勉力睁开一丝眼皮,只见红发怒张的特莱斯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抱着亚连,向火圈外疾掠而去,正在这时,蓦地传来一声娇呼:“特莱斯!小心!”话音未落,他就感到特莱斯浑身剧震,抱着他的臂膀倏地一沉,背后,一把银光凛冽的魅丝冉冉升起,衬着蓝洛妖魅的笑脸,无比惊悚诡异。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血鞭无声无息地拂来,将扎入特莱斯背心的魅丝齐根斩断。特莱斯的嘴角腥红蜿蜒,抱着修格与亚连往奔腾的火焰里坠去。
  一袭突如其来的旋风,及时卷住垂直下坠的三人,偏偏降落的时候一个踉跄,只见亚连、修格、特莱斯一个接一个叠罗汉似得俯首贴地。
  而被压在人形金字塔最底层、四肢朝天眼冒金星嗡嗡耳鸣的,不是别人,正是风族小国主,弗莱恩是也。
  奥路菲蹲到弗莱恩旁边,皮笑肉不笑,凉飕飕道:“嗨,风蹄子,你的‘风之圣痕’不够给力呀!”
  弗莱恩手脚并用,灰头土脸地爬出人堆,没好气道:“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就凭你那小样儿,来驮他们仨大块头试试?!”
  奥路菲看看天上两人,又看看地上四人,摇头晃脑,长吁短叹:“虽所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我也忒能者多劳了些。”说着金边折扇一横,朝苏兰特、修格、亚连、特莱斯一一点名:“小公主对战妖王悬而未决,伤病员如今已有一二三四,健全的只得风蹄子与本殿下,风蹄子是发育不全、悟性不高、专打下手的半吊三脚猫,而本殿下却是殚精竭虑力挽狂澜身负重任的末世少侠,何奈眼下敌众我寡、六面楚歌、八方埋伏——这仗,难!难啊!”
  “谁说就靠你一根草?”弗莱恩撅着嘴儿,兰花指向前一挑:“不还有他们么?”
  奥路菲斜眼望去,只见亚连拖着瘸腿断手,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繁杂的古语,然而不消一瞬,他便脸色发白,卧倒在地,显是体能术力不足以支撑魔术的施展。修格看了亚连一眼,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枯枝,默念几句,顿时那枯枝变成一把钨金铁剑,他提着剑,迈开颤巍巍的步子,往气流中心走去。
  “带上我!”亚连咬牙又站了起来,一掌搭上修格的肩膀。修格转头,看着与自己一般伤痕累累满面血污邋遢颓丧的胞弟,忽然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情愫从心头悄涌而上,那是尘封已久的、只在极其年少的时分才共同经历过的,简单、无邪、纯粹、毋庸置疑,属于兄弟之间的同仇敌忾的热血豪情。
  修格定定地望着亚连,亚连也定定地望着修格,一模一样的深紫发色,一模一样的琥珀眸子,一模一样的冷傲倔强的神情。
  忽然,有什么固封的冰层,从心底深处,轻轻碎裂,渐渐融化。
  “好。。。”
  一个‘好’字尚未出口,修格的脑后蓦地横来一柄金边折扇,在他和亚连的头上各敲一记爆栗,将俩人齐齐打晕。
  正举着亲情牌举得泪花扑扑的弗莱恩顿时‘蹭’地跳起来,兰花指一伸,指着奥路菲责骂道:“你、你这是干嘛啊?!难道你就不感动吗?!”
  “感动?拜托你用点脑子!”奥路菲收扇抵唇,挑眉冷笑:“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能由得虾兵蟹将拼着一腔沸腾过度的豪情壮志抛头颅洒热血?这不叫英勇无畏慷慨就义舍己忘我,这叫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一群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匹夫,明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要本着大男子主义的自尊给小公主添麻烦!本殿可不容许小公主为了救他们而遭受一点损伤!”奥路菲以袖掩鼻,脚跟一拨,将修格和亚连往岩石后踢了踢,不无嫌弃道:“哎哟臭死了,他俩到底多久没洗澡了啊!都该生出虱子来了吧!”
  “你这个。。。你这个。。。”弗莱恩本欲骂奥路菲铁石心肠,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憋了半晌突然看见特莱斯脸如金纸,扶墙而立,不由推一推奥路菲:“那,特莱斯呢?”
  奥路菲将修格、亚连、苏兰特排成一连,头也不抬:“他爱咋咋。”
  “特莱斯也受了重伤呀!你就不怕他冲上去送死么?”弗莱恩瞪大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不解道:“特莱斯要是死了,伊琳娜也会很困扰的!”他虽然不晓得特莱斯和伊琳娜之间感情有多深,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俩受困帕特里亚降灵圣火坛个多月,夜夜同榻共枕缠绵缱绻,彼此渊源羁绊之厚重想来定是无法言尽咯!
  “他可是‘火王之尊’!”奥路菲嘴角有点抽搐:“肉身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论灵魂却长我千载呢。对先辈烈祖,我等后生须得报以孺慕和敬重!”说着朝一脸偷笑的弗莱恩横眉竖目地指挥道:“愣着干啥!时间紧迫,还不速速布下结界!”
  弗莱恩搔搔脑袋眨眨眼:“布结界?”
  “跟你这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搭档简直辱没我圣陆第一才子的名声。。。”奥路菲一边布下水之印一边呲牙咧嘴道:“大笨蛋,看上面!”
  弗莱恩仰首望天,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已从烙铁般的通红转为绮惑瑰丽的紫霞,而被那紫霞包围着的纹丝不动的两人,一个是伊琳娜,一个是蓝洛,无数诡异的气流在空中四处涌蹿,妖魅的氤氲渐渐凝重,压得夜幕低垂,几乎触手可及。
  “他们在互拼术法,用不了多久,这整座波兰格勒王宫里的妖孽都会闻着术力的气息聚集而来。。。”奥路菲方圆百米布下一层又一层结界,企图依靠强大的结界将妖气抵御在外,弗莱恩急急拉着特莱斯退到奥路菲身边,帮着布下风族的结界,嘴巴不停地吐出一串串问题:“这结界有用吗?能抵抗多久呢?我们能保护得了苏兰特他们吗?伊琳娜能打赢蓝洛吗?大家会怎么样啊?”
  奥路菲瞥一眼兀自闭目调息,面色灰败的特莱斯,心情突然有些悲壮:“出师未捷身先死。。。”
  “死?”弗莱恩大惊:“我们会死吗?”
  “如果你再不闭嘴的话,妖孽还没开始流口水,我们就已经被你烦死了。”奥路菲唰地打开折扇,仿佛想要把弗莱恩和他的牢骚一起扇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似得:“他乃乃的,跟你这蠢蹄子死在一块儿我肯定是不瞑目的,再说本殿还没讨过老婆藏过小妾呢!”
  “哎我也还没讨老婆呢。。。”
  “说了叫你闭嘴了!”
  半空的紫霞宛若天际最璀璨的绚烂,一束束的流光渐渐凝结成一只巨大的茧子,冰蓝的氤氲在茧子的表面勾勒出一条又一条轻盈的丝线,仿佛仙女舞衣上的绸带,又似瑶池里莲花的一串落瓣。
  奥路菲生平难得沉了脸,忐忑的感觉就像一只七上八下的水桶搅得他心乱如麻。视野里,远远地,那抹纤丽柔弱的背影、那双亮如曜石的眸子、那把乌黑顺滑的长发,就如同一支沾了墨水的毛笔落入了水缸,在妖媚的氤氲下一点点晕染开来,模糊得仿佛随时随地都将乘风而去,化羽归零。
  “小公主。。。你要去哪里?”奥路菲张嘴要叫,却见伊琳娜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冰蓝炫彩的大茧之后,他摇扇的手势一顿,扇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小公主,你该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
  ☆、94决战(十二)
  冰蓝的茧丝层层叠叠;隔绝了尘世的纷扰喧闹,周遭的一切顿时安定下来;仿佛陷入了一个连空气都被凝固的黑洞中;寂静得可以清晰听到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