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2-17 22:16      字数:4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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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琳盯着那茅屋的方向看了已有半晌,她戴着树叶编织的斗笠,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斜靠在树丛里一动不动,脑子仍有点稀里糊涂——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自打她离开降灵圣火坛的时候遭袭,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只道清醒后便在这空谷中醒来,彼时正值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她扯了几条柳丝给自己编了一顶遮阳斗笠,渴了就喝一口溪水,走着走着便看见那座小茅屋,屋门大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茅屋门口摆着一张藤椅,藤椅顶上轻纱笼罩,脚踏处一双缎靴若隐若现,靴面银丝闪亮,似乎绣的是一条蟠龙。
  从上午到下午,那人纹丝不动坐了许久,竟是毫无声息。伊琳想一想,决定主动上前搭讪。现下太阳已经西斜,放眼望去这小茅屋是附近唯一居所,倘若不想睡在树林里分秒提防夜间出没的野兽,就只能向茅屋的主人借宿,当然她也可以跋山涉水翻过前头那座山,说不定山的另一头有农户,但她昨儿走了整整一天,搞得腿酸脚疼,实在走不动了,今夜她真心想美美睡上一觉,是以虽敌我不明,但她最终决定付诸行动。谁知,正当她压低帽檐,准备起身之际,小茅屋里突然走出一个红衣女子,刹那她蓦然惊呆,把要借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勾勾盯着那个女子,一时之间竟无法移目。
  能吸引一个美人的女子,必定也是一个美人;而能吸引住像圣玫瑰那般美人的女子,不消说,定是美人中的美人。
  的确,那位从小茅屋中走出来的女子,艳若桃李,丽色无双,一颦一笑妩媚天成,颠倒众生,当真若非亲眼所见,实难令人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佳人,从而倒显得她一身的珠光宝气、华贵衣饰未免多余。然而,吸引伊琳注意的不仅仅是红衣女子的绝顶容貌,还有一丝不解——方才她用内息探过,茅屋中明明空无一人,但红衣女子却堪堪从茅屋里走了出来,这怎么回事?莫非红衣女子的内力远胜于她,所以她才查探不到?正自狐疑,只见那红衣女子斜倚在茅屋门口,斜眼挑向藤椅,打个哈欠,慢吞吞道:“蓝洛。”
  藤椅上的人没回应。红衣女子微蹙眉,衣袂飘若谪仙般一拂一落,瞬间身形已从茅屋门口转移到藤椅边,轻轻坐在扶背上,巧笑倩兮:“蓝洛,你都三天没跟我说话了,难不成还在与我置气么?”此时此刻,红衣女子完全曝露于阳光下,伊琳看得清晰分明,她一头乌发漆黑如墨,一双妙目精光四射,竟比黑曜石还要闪亮三分。电光火石间,伊琳反应过来红衣女子的身份,急忙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叫出声,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得额头直冒冷汗。
  圣陆之上只有一个女子,与圣玫瑰公主一般黑发黑眸,她也正是传说纷纭的圣玫瑰公主之所以带着宿命降世圣陆的万溯原由——妖族族长,妖后玛琳娜?雅尼缪斯。
  可是,这妖后不早在千年之前的除妖圣战中就已被六大国主合力歼灭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正面对说话的‘蓝洛’又是。。。对了,琉黎提过,妖后有个儿子,人称‘蓝洛王子’,除妖大战中,妖后玛琳娜败退,途中蓝洛为救母亲,葬身流砂之海。
  难道,蓝洛也没死?
  伊琳满腹疑窦,心中烦躁,不由探头探脑,企图看清笼罩在藤椅纱帐里的人物,却怎么也瞧不清楚,正无计可施,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掀起了纱帐的一角,只是惊鸿一瞥,那三千冰蓝发丝从一只比女子还要秀丽细腻的手背上垂落,迎风轻轻荡漾,似羸弱得不堪一握,又似妩媚得招摇过市,瞬间击中伊琳的心房。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那个出现在她梦中吓走芙莲、亦在特莱斯与泽西联手进攻巫伦尤克之时,救她于火海的男子!伊琳的脑海顿时陷入一片混沌,跟着许多当时的片段慢慢浮现出来,他数度轻薄,令她无所适从,但不知为何,她未曾像憎恨泽西或讨厌特莱斯那般,对他记仇。是因为他神秘叵测、来无影去无踪的亦敌亦友?还是因为他不同与旁人的特殊温柔?她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乱事一件接着一件,她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静下心来思考——为何初次见面,她对这个人就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这样奇怪的感觉源自何处?为何每次当她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甜香,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默契,以至于到后来从心底深处不再抗拒他的占领和攫取?思及彼时纠缠景象,伊琳顿时双额烧红如烙铁,胸膛一颗心扑通扑通急剧跳动,几乎就要跃出喉来。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对他。。。?她蓦地浑身一凛,急忙打住运行中的思维,极力否定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不不,她心中分明只挂着琉黎一人,无论琉黎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容许自己向其他男性妥协,想到这儿,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但伊琳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么?她当真清楚她与琉黎的那份羁绊,究竟是算爱还只是纯粹的喜欢么?这些艰涩难懂的问题,此刻已然被她抛诸脑后,只顾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二人,因为她忽然之间想到一种可能,一种即便妖后与蓝洛都已死,她仍然能在这里看见他们的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必须把握好这次机会,说不定可助她日后解开圣玫瑰之谜。
  来到圣陆的这段日子,她一个弱女子,屡遭劫难,历尽沧桑,坚持至今已属不易,所幸她并非矫揉造作的女子,不懂也不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即便前途依旧茫茫,道路艰险人心叵测,然而只要还有一线光明,她就从没没想过放弃。
  只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获得重生的希望。
  这边厢伊琳自我评判理顺思路,那边厢玛琳娜终于对蓝洛的沉默是金失去耐性,一把扯下纱帐,将蓝洛从藤椅上拖了起来。蓝洛怀里本揣着一把古琴,被玛琳娜拂袖拍落在地,顿时‘铮’一声,琴弦四分五裂,铮铮的弦响惊起一丛鸟雀飞散,伊琳慌忙端正斗笠,唯恐鸟屎运掉到自己头上。
  隔了一会儿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伊琳推推帽檐,抬眼望去,只见蓝洛背对玛琳娜,望着一潭湖水,冰蓝长发随意披散,仍然看不清样貌。他今日穿着一件深蓝云纹锦缎蟒袍,仍是不着里衣,就那么宽宽松松系在腰间,被风一吹,袍袖翻卷如云,凭空生出一股纤秀雅致、飘逸脱俗之感。
  “蓝洛!我再问你一遍!”只听得玛琳娜杏眼圆睁,沉脸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蓝洛面对湖泊一动不动,发丝飘扬处,柔雅的嗓音随风而来:“回去做什么?看着母妃远贤臣、重小人,夜夜笙歌,荒废朝政么?倒不如躲在这一方幽谷里,眼不见为净。”
  “放肆!”玛琳娜举起手作势要打,蓝洛却连一丝躲避的意思都没有,平心静气地继续说下去:“母后,我妖族蛰伏砂荒多年,好不容易来到圣陆,开疆僻壤,重振旗鼓,逐步收服各族,终于登基为圣陆之皇,站在圣陆的最高处俯瞰苍生。我们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这一步,把雅尼缪斯的徽章铭刻在圣陆的历史上,从此将妖族发扬光大,流芳百世,然今,如此丰功伟绩却要因母后一己贪欢半途而废,前功尽弃,实乃我妖族之大不幸!”
  “孽子!”蓝洛话未完,玛琳娜一双妙目迸射出毒蛇一般的狠厉光芒,掌下一挥,将蓝洛震翻在地,一脚踏上蓝洛心口,咬牙道:“蓝洛,你忘了我上次已经警告过你,莫再得寸进尺,恃宠而骄!若非你是我唯一亲生子,我早就撕烂你的嘴,大切八块丢进湖里喂鱼了!”
  “母后怪儿臣造次,怎奈忠言逆耳。”蓝洛仰头躺在地上,却不反抗玛琳娜的钳制,只是一味劝道:“母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母后还我军权,准许我铲除神族等大族余孽,自此以后妖族方能高枕无忧!”
  玛琳娜讪笑,一脸不以为然:“那一群手下败将还需要蓝洛王子劳师动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不过强弩之末,一滩烂泥,成不了气候!再说,你的侍卫队已经被我派去修缮新宫殿了。”
  蓝洛闻言明显动气,拔高语调,急促道:“母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母后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怎能掉以轻心?!更何况,派遣沙场战将去修葺宫殿乃是失德失心之举,王者大忌啊!”
  “闭嘴!”玛琳娜秀眉紧蹙,伸手给了蓝洛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刮子,破口大骂道:“到底你是圣皇还是我是圣皇?你有何资格教训我!我念在你多年谦恭敬孝,战果累累,这才没追究你未经允许就私自处死我两个男宠的罪行,只不过将你赶出宫去惩以小戒而已!你还真当自己理直气壮,就此甩手做逍遥王子了啊?!今日,若不是劳伦斯恳求我以大局为重,求我与你和解,我能放低了架子主动来请你回宫?那全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你倒好,给你台阶你不下,开口闭口都是教训,藐视尊卑,以下犯上,尽诌一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混账话,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你老爹一般,都是庸碌懦弱的贱骨头!”
  蓝洛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缓缓开口:“无论我有多少不是,至少我比母后清楚骄兵必败的道理;至少,我不会坐井观天,妄自尊大。”
  “你说什么?!”玛琳娜勃然大怒,脚下一用劲,只听咔嚓一声,蓝洛的肋骨被她踏断三根,她拽起蓝洛的衣领拖到跟前,柳眉倒竖,一脸杀气腾腾:“蓝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了?”
  “母后当然敢。”蓝洛肋骨折断却始终未叫一声疼,语调平静如斯:“就像当初您吃掉父王那样,请母后也吃掉我吧,这样母后的功力又能增长一倍不止,从此真正天下无敌了。”
  闻言,玛琳娜顿时花容失色,蓦地放开蓝洛,任其倒在地上,颤声问:“你、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蓝洛随手抹一抹滴血的唇角,仰望天空,淡淡道:“我看见了,你趁他在书房看书盹着的时候,用魅丝钳住了他的穴道,在他脸上刺了十七八个窟窿,当时我与劳伦斯捉迷藏,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你没看见我,我却看见了你,看见你如何以魅丝杀死了父王,你后来问我是如何无师自通舞之魅,其实教我入门的,就是当时的你。”
  玛琳娜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恐的表情,面上阴晴不定,像五彩调色盘一样变幻莫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盯着蓝洛一字字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一个。”蓝洛似乎轻笑了一声:“正如你现在想的,劳伦斯确实曾怀疑过你,还对我旁敲侧击地想问出些什么来,但我只作不知。毕竟,他是妖族的国师,倘若他不肯承认你,你也无法取代父王成为妖族族长。”
  玛琳娜凝视蓝洛:“你为何要帮我隐瞒?你不恨我么?”
  蓝洛顿一顿,淡淡道:“妖族人丁衰弱,彼时我年幼力薄,倘若失去父王又失去你,妖族群龙无首,必定内乱,自相残杀。”
  “所以你帮我坐上妖族族长的位子,是为了妖族大局着想咯?!好一个深明大义的蓝洛王子!”玛琳娜一脸讽刺:“说罢,这些年你心底是如何怨恨我的?你频频与我作对,归根究底都是为了那个懦弱无用的男人是么?”
  “我父王不是懦弱无用,他只是与世无争,淡泊致远。”蓝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玛琳娜本能倒退一步,视线却仍紧紧锁住蓝洛,蓝洛捂着嘴又咳了一阵,方才断断续续道:“父王。。。他是个好人。”
  “好人?”玛琳娜冷笑,眉梢眼角尽显嘲讽之意:“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最不缺的便是好人,最不值钱的也是好人,既然他没能耐胆识盛兴妖族,那就让他为我所用,由我统一大业,事实上,我也已经做到了,不是么?!”
  “你是做到了,但你守得住么?切记花无百日红。”蓝洛的声音渐渐冷却,隐隐带着一丝寒意:“我只怕,去到最后,于我妖族,成也是你,败也是你。”
  玛琳娜微眯眼,一袭红衣蹁跹,风姿卓绝,忽然掩唇轻笑:“你在激我杀你,是么,蓝洛?”
  “是。”蓝洛居然颔首:“与其到头来死于神族等余孽剑下,不如死在母后手中利落痛快。”
  玛琳娜狠狠盯着蓝洛,咬牙切齿地几乎就要冲上去拧下他的脖子,但似乎对蓝洛知晓自己谋杀亲夫一事仍心存顾忌,最后仍是收敛杀意,冷哼一声,昂头离去:
  “蓝洛,母子一场,只再饶你这一次,你好自为之吧。”
  待玛琳娜消失了踪影,蓝洛方才重重倒地,昏迷不醒。伊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支起快要趴得麻痹的身子,屏住内息来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