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节
作者:辣椒王      更新:2024-03-30 10:51      字数:4827
  “对啊,如果用21世纪的话说,我喜欢‘蜗居’。”徽音轻笑,这样说道。
  “蜗居?”胤禛大约能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喜外出,懒怠四处走动,只想留在屋中,这就叫‘蜗居’?”
  “理解能力不错!”徽音给出了赞赏。
  “那……与人交往呢?”乘机进一步问道。
  “这个,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正在学,怎样才算是与人交往。”徽音老实回答。
  “学?”胤禛皱眉。
  “人生下来,什么都是要学的。如果你自小被人背叛惯了,你也不会懂得怎样才算是正常的人与人的交往。”徽音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反而说得十分自然。
  是了,徽音父母早逝,祖父又是那般模样,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也没有人会教她。
  “你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离日出还早呢!”徽音捅捅旁边的人,如此道。
  胤禛笑出声:“这话好像应该是我说才对吧?”
  “噢,你是男人,要怜香惜玉是吧?”徽音顿悟,随即伸手拍拍他,像哄颜颜睡觉一样,“没事没事,今天你来当玉好了,我来怜香惜玉!”
  “徽音,捉弄我很有意思?”胤禛额头挂满黑线,他可是她的夫君,不是儿子好不好?
  “也不是啦,”徽音坐起身垂目看他,夜色下那双宁默的眸子里含着柔和的光,“人总是要有情绪变化的,太压抑了不好,会短命的!”
  前面的话让人觉得宽慰,可最后四个字,却万分的煞风景。
  “言下之意是说,你为了我好?”胤禛挑眉,眼角有些抽搐。
  徽音耸耸肩不答,遥望向苍茫草原,语声如酒般醉人道:“如此美景,怎能无曲相伴?”话落,随手摘了片合适的草叶,擦拭一番后抵在了唇边。
  吹叶成曲,满族人也是盛行这个的,音色清新明快,入耳分外馨然。
  胤禛听着这般悠远的调子,舒缓而温柔地送入草原深处,顿觉心神宁静,肺腑浊气渐消,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下来,没过多久便合眼入眠了。
  一曲结束,徽音低头看看旁边枕着黑帝的男人,弯弯唇角起身,打手势让远处守着的高无庸拿了毯子过来,铺好后挪了胤禛躺在上面,免得受了潮气。
  身量纤细的女子凭立在草原之上,星空好似做了她的背景,一阵风起,仿佛如雾一样将要消散。徽音刚刚吹奏的是《无忧曲》,又暗含了一丝灵力,普通人听闻便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身心,陷入安眠之中,所以胤禛才会那么快、那么安适地入睡。
  及至黎明来临,站了一夜的女子唤醒黑帝身边难得好睡的男子,两人一并看了草原上的日出,约好距离小小地赛了场马,这才转回行围。
  徽音整理着有些褶皱的骑马装,进了住处刚转过屏风,就看到莫璃摊在椅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好似遇到了什么极为郁闷的事。
  “你和人打架了?”徽音打量半晌,发现椅子上那人发髻有些散,衣服上少见的乱了点,像是和谁动手了一般。
  “啊啊啊,”莫璃连吼三声,再度摊在椅子上,动都不肯动一下,闷闷地回道,“嗯,打架了。”
  徽音顿觉有趣,摆出一副“两肋插刀”的模样:“看你这样,是输了?是谁,你说出来,我给你报仇去!”
  莫璃小眼神飙过来,一脸“你是坏人” 的表情,郁卒地咬牙:“我怎么可能输,是平手,但是和我动手的人,才是真正让人暴躁!”
  听说颜颜小丫头最近在行围里混得极开,太后喜欢她,康熙也疼她,小小一点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莫璃一直跟在颜颜身边,能和她动手的……该不会是去找颜颜的谁吧?
  徽音推测一番,笑了:“不要告诉我,是十三阿哥?”
  “啊啊啊,”莫璃扯着头发再吼,随即捶着椅子,“就是他,我的低调生活啊,一去不复返啊……果然,皇子阿哥们就等于麻烦,还是沾了就扯不掉的麻烦!”
  徽音煞有介事地严肃点头,眼底全是笑意:“是,他们一家子都是狗皮膏药!”
  想到她们曾用“狗皮膏药”形容过康熙,莫璃顿时笑了,稍微振作些道:“算了,麻烦就麻烦吧,我以后紧跟着你,我就不信他能纠缠到四阿哥的后院去,哼,一个毛头小子和我斗,嫩点吧!”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竟是默契天成,不愧是知己好友。
  能到塞外透透气,其实也不错啊!
  番外篇 胤禛(一)
  爱新觉罗?胤禛是朕的名字,朕是雍正帝。
  死了是何等感觉?不知他人怎样,朕只觉得六识俱灭、神魂骤轻,仿佛天地间突然寂静无声了,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弘历红着眼泣不成声,然而他和同样悲伤的钮钴禄氏一样,眼底怎也掩不住的欣喜激动,朕转眼一圈,竟发现除了亲近的几个大臣,全无一人有真正的悲色。
  朕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回想康熙年间夺嫡的种种惨烈局面,皇阿玛的痛心绝情,兄弟们的无一善终,朕一步步走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又得到了些什么呢?
  双亲间情分淡薄,兄弟间彼此算计,儿女多夭折早逝,即使如今死了,真正悲伤的居然是些毫无亲缘的大臣,继承朕一切的儿子、女人甚至难掩喜色,曾经唯一有好感的一个女子,亦终究不是图了朕这个人,而是看中了朕身后的权势,能带给她的家族多少好处。
  罢了罢了,人死如灯灭,再说这些有何意思呢?
  六十年,朕没想到,所谓的轮回转世却是骗人的,朕的灵魂被留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弘历为帝六十载,直至此刻禅位于一个包衣女人生的儿子。
  愤怒,痛心,后悔,恼恨,伤感……这些完全无法形容出朕的感受,朕在位虽然只有十三年,可是一直在费尽心思地治理好大清,弘历这孩子除了有些好大喜功,怎能糊涂至此?朝堂上任用谄媚之辈,后宫里弄得乱七八糟,选的继承人还是那样一个女人所出,朕怎会选中他继承爱新觉罗家的江山?
  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
  大清就这样亡了,甚至还没有明代朱姓王朝延续的年数多,朕激愤难平,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看着当年没人能看得起的洋毛子,在大清的疆域内作威作福,朕痛惜这满目疮痍,痛惜大清的破灭,痛惜爱新觉罗家的没落,可朕无能为力。
  外夷的入侵,日本的屠戮,血泪交融的抗争与被压迫……然后,朕看到了一个新的国家建立,并一年年从积弱到富足,慢慢趋向于强盛。
  朕从起初的愤懑变得冷静,反思所看到过的种种,极力想要明白大清灭亡的原因,更想知道爱新觉罗家后人的归宿。
  很奇怪的,在公元1961年,朕的灵魂突然被困在了一个四面是墙的屋子里,见到了一个婴儿,她叫作“爱新觉罗?毓岫”,是朕的直系后人,“毓”字辈中血统最为高贵的爱新觉罗后裔。
  朕已经不知该如何生气了,只余下深深地、深深地悲哀,毓岫被送给了一个世家之主,从头至尾被利用了个彻底,朕看着她被算计到死,朕看着她留下的儿子,尚且年幼便已挣扎着存活在阴谋诡计之中,朕……真的不忍再看,朕……看得好累好累!
  公元2000年,毓岫的儿子…司马徽十四岁了,年少的他习惯了争斗算计,可仍旧保有一颗本心,朕心甚慰。本以为朕要伴着这孩子长大、娶亲、生子、死去,却没想到,某一天突然被一股清凉纯净的力量裹住了,这是二百多年来,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感觉。
  再度睁眼的刹那,朕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对于一个已然死过、又飘荡了那么多年的魂魄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个威胁。入目所见,身处之地竟然是尚未成为雍和宫的寝殿,难道……
  “你是谁?”清润肺腑的嗓音,这是个未及双十年华的美丽女子,也是她,虽额头见汗却森冷地紧盯着朕,问出这样的话。
  “你又是何人?”朕反问回去,这样容貌的女子,如果见过任谁都不会没印象的。
  “你是……雍正!”她咬牙说出这句后,松开手滑落到了床边。
  朕是惊惧的,看情形此时该是康熙年间,无论哪一年对朕来说都是好事,可是有另外一个人知道将来的事,还对朕萌生过杀意,那就绝对要除掉了,朕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危险。
  “莫璃,莫璃,我好像要生了,好疼!”
  床边传来的呼声,带着清晰可辩的恐慌,朕猛地坐起来,方才看清状况,这女子……居然是个身怀六甲之人,还未等朕多想,就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脑海里凭空出现很多片段,毫无章法地并入朕的记忆,却因如此,侥是朕,也懵了!
  司马徽音,是康熙三十八年九月由皇阿玛赐配给朕的侧妻,但无论是她还是她出的子女,都不会录入玉碟,且自她嫁过来起,皇阿玛对朕不止关怀甚多,还时有担忧,甚至肯破例调出四个暗卫保护朕的安全。
  这个女子,带来的好处很多。
  这是朕对她的第一感觉。那一天府中忙乱了半晌,惠心拖延了派去接生嬷嬷的时辰,李氏亦延迟着才肯借出奶嬷嬷,这些朕心中清楚,却没有理会。一来,重回康熙三十九年,朕是兴奋至极的,可是身体的无力、不听使唤,脑中亟待梳理的记忆,让朕无暇关注其他;二来,朕也想看看,这个侧妻将如何应对这般局面。
  快晚膳时,高无庸回报说,侧夫人生下一女,拟了乳名作“颜颜”,只是……产房内的三个嬷嬷并皇玛嬷赐下的陪嫁嬷嬷,都被杀了。
  朕从记忆中得知,司马徽音者,心狠手辣之程度是连皇阿玛都忌惮的,想想京郊的反贼和塞外的大哥,就可见一斑,是以此事朕并没有惊讶,只命人悄悄处置了便是。
  但是,朕还是意外了。
  “爷,侧夫人身边的莫璃求见。”
  朕思虑片刻,唤了人进来。这个奴婢是皇家包衣,家世清白,一家人只她一人活了下来,便依制入宫了,在那个女子以两个铺面换人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过她。只是,记忆里朕排查时却有些惊讶,莫璃入宫不过四年多,但是其人脉关系很广,皇阿玛身边的李德全与她有旧,各宫各处几乎都有与她交好的奴才,比起皇阿玛或者宫中妃嫔,她的消息实在是灵通无比。
  “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完美而毫无疏漏的请安,朕看得出,这个莫璃亦不是个简单的。
  叫起后,这位看似和寻常奴婢没有差别的女子,恭敬地递过来一封信。
  “四爷,主子命奴婢将此信交予您手中,说是此信烦劳您送于皇上,由您身边的暗卫或者您亲自送去都可,是为解释今日之事。”
  信送完后,莫璃就走了。
  朕从记忆中得知了很多事,比如说新婚当日那女子所言的一切,比如说皇阿玛明着看重、实则紧密监视她的事实,然后朕还知道了,在朕未回来之前,就已经对那个女子有了好感,一如当年看到年氏时那般。
  颜颜的洗三宴大办了,朕的身体比之三天前轻松了些,可仍旧十分不适,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必须要出现。当天,朕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本来没有的女儿,孩子面容像她额娘多一些,只有眼睛像朕,不过长得玉雪玲珑,相当可爱。如果刨除旁的因素,单看孩子的话,朕是喜欢这个女儿的。
  奇怪的是,从小就关系疏远的九弟、十弟,竟很喜欢颜颜,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了。
  朕起初只是旁观着,洗三宴快结束时,却有些恼了,当着朕的面,他们居然抢起了朕的女儿,这让人怎能不恼?
  康熙三十九年十一月十四,朕第一次去寻那个女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留下她是可以的,只是必须得谈一谈,而且,朕想知道,她到底来自哪个年代,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这是朕和徽音的第一次冲突。
  诚然,那场交易谈得并不愉快,只是结果却不错。朕与徽音达成了一致,并心照不宣地共同保守知晓未来的秘密,朕不插手她与皇阿玛之间的协议,她向朕讲述朕想知道的一切。
  “秋日游,似火枫红盈满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