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孤独半圆      更新:2024-03-30 10:50      字数:4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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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垂眸淡应一声,扣着她肩膀的掌心紧了紧,轻声开口:“北丰派来的使官是个多疑之人,今日你进宫,一定要做出一副寻常请安的样子,绝对不要让他起疑,明白了么?”
  她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呆呆望着那双直直凝着自己的茶色双眸,只觉那原本清澈澄净让她无比喜欢的双眼,如今望进去却似两汪看不见底的深潭,让她心生寒意。
  ——
  东离天肃七年八月初八,一大清早,一辆马车自公主府疾驰而出,载着东离珑瑜公主和驸马,驶向东离皇宫。
  昨夜的风光出嫁,盛大婚宴,洞房花烛,秉烛夜话…又有谁能料到,今晨起来却是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子?闭目靠着身后软垫,公主心中叹息,只觉昨夜临睡前,那胸口浅浅萦绕的酸涩情绪,此刻已是恍若隔世。
  这一世,她自重生之日起,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护国复仇,对抗安王府上;加之没有了淑贵妃这个威胁,近日她的确是疏忽了对皇叔的关心。如今细细将前世的记忆回忆了一遍,她才慢慢忆起,前一世,便也是在这个时候,皇叔亦是病了一场,病情反复了近月余,才慢慢好转起来。
  只是这一世,她逆天改命已做了不少改变局势之事,亦不知皇叔这一世的病情是否仍旧同上一世一般,虽是来势汹汹,却最终有惊无险。而除了担心皇叔之外,如今心头还有另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占据着她的身心。
  大婚之后,偏偏便是这大婚之后的第一日,她便发现了她的驸马,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竟是,对东离的国事了如指掌!谋逆的反贼,军中朝中的威胁,他一个异国皇子,竟是熟知东离的所有软肋!
  知道这个秘密之后,驸马大选时,他的所做所为便终是有了合理解释。他知道她受制于谁,他亦是知道她要的是怎样的人,他步步为营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那日她去沁心居找他共议,他早先便是知道,她必定会选择他,她只能选择他!
  而如今,他更是知道了皇叔的病情。
  一个秘密曝光,便是牵扯出了更多疑虑。他是如何洞悉东离的皇权之争的?他参加驸马大选又究竟有何目的?如今皇叔重病,内忧外患,正是东离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时候,今日他让她掩盖皇叔病情,口口声声要她提防安王府,只是她需要提防的,当真只有一个安王府么?
  昨夜她的问题,他亦是寻了个借口回避了过去…想到这里,心口竟是揪起一抹疼痛,凤目轻揭,对上他定定望过来的视线,那里面微光一闪而过,随即转成一片死灰暗淡。
  薄唇轻轻抿起,她眸中的那抹寒意戒备,他竟是无法再看第二眼。轻垂了眼眸,他勉强牵扯起嘴角:“怎么了?”
  她轻轻摇头,却是无话可说。
  猜忌一起,便是再难控制。这一世,她本就疑心多虑,之前对他的种种信任,便是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心头到底是划分了山河重筑了高墙,却是单单见了他神色黯然便是心头微窒,自己再是如此下去,还有何用?
  胸中的烦闷已是郁结难解,终是到了南宫门口,她急急下车,门帘撩起的一霎,入眼是成对的大红灯笼坠满长街,微风浮动间鼻头一酸,竟是一瞬红了眼眶。
  ------题外话------
  形势急转啊写的白的心哇,真是做过山车一样!
  小两口还在磨合期,而且都是受过伤害的人,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更好的接受彼此,不过亲们放心,这个坎马上就过了的哈~
  至于驸马的往事,这一章已经开始慢慢带出来一些,驸马是个可怜滴娃,公主有公主的仇,驸马亦是有驸马的恨啊,之后会慢慢呈现给大家。
  058 各惆怅
  一朝病重,国君终是从重云高殿搬回了明安殿寝宫。一路走到那寝宫大门,门外一袭官服垂手而立的,竟就是那北丰使官戚南天。
  听见身后宦侍通报,戚南天回头,一双精明墨瞳扫过神色清冷的公主驸马二人,躬身行礼:“戚南天参见珑瑜公主,七皇子殿下。”
  凤目之中寒意转瞬即逝,红唇弯起一抹笑意,公主宣召使官起身:“戚大人怎么一大清早便侯在此处?”
  “回禀公主殿下,戚南天有事求见东离圣上,不料圣上却下旨谁也不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前使官躬身解释,语气虽然恭敬,说话之前那眉梢上挑淡淡望来的一眼,却是透着浓浓探究。
  皇叔昨夜刚刚患病,今晨这北丰使官便得了消息到明安殿一探虚实,定是有人故意通风报信,将皇叔患病的消息通到了北丰驿馆。
  想着,眼底的寒意便是愈盛,唇边扬起的那抹笑意却是愈发娇艳:“哦?皇叔今日谁也不见?亏得本宫今晨起了个大早进宫请安…来人进去通传一声,就说珑瑜公主求见。”
  看着眼前这笑容明艳心高气傲的小公主,戚南天眼波轻转带起一抹深意,随即却是轻笑起来,唇上细细的八字胡弯成奇异的弧度:“公主殿下和驸马鹣鲽情深,新婚第二日清晨便一同进宫请安,孝心可谓。”
  公主闻言轻扬了眉梢,淡笑开口:“在我们东离,这样很平常,怎么,难道北丰的公主和驸马不是如此?”
  话落,不待使官回答,方才进殿通传的宦侍已是出来了,朝着公主躬身行礼:“启禀公主殿下,圣上召见。”
  “哦?”公主轻笑开来,转身看向戚南天,“戚大人,看来圣上不是谁也不见,只是今日不愿召见戚大人,如此,戚大人不如告退吧。”
  精明眸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便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就想打发他走?心中冷哼一声,使官勾唇一笑,开口的声音却带着寒意:“回禀公主殿下,戚南天称公主一声公主,是敬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只是戚南天不是东离子民,公主亦不是戚南天的公主,故而,公主似乎没有权力请一个别国使臣离开。”
  此番言论蓄意说来大为不敬,公主听闻却是不恼,眉梢轻挑间神情带上一抹傲然,轻笑开口:“戚大人言之有理。只是,本宫虽不是戚大人的公主,却是这东离的公主,戚大人虽不是东离的子民,这宫中却各个都是东离的子民。本宫的确没有权力要求戚大人离开,只是戚大人既在我东离,本宫便有的是权力,让本宫的‘子民’,好生送一个‘别国使臣’离开。”
  一番话说到最后,妖娆凤目带起幽深寒意,直直对上对面使官意味深长的眸光,毫不避讳,便像是,早已一眼看穿了他方才那番话里的试探之意。
  身为女子,及笄之龄,却是这般威仪霸气进退有度。看着眼前这同方才神情语气完全不同的小公主,戚南天微一忪愣,随即大笑起来:“今日一见,东离的珑瑜公主,果真名不虚传!”
  公主神色平静,也不再和使官过多纠缠,轻转身,回眸看向驸马,微微弯了弯嘴角:“驸马便在殿外等着本宫吧。”
  清丽容颜上,浅浅一抹笑意,看着温婉恬静。只是那样的笑容中,那双淡淡望着他的凤目里却是没有焦距,她看着他,却又像是完全没有在看他,那个笑容亦只是在使官面前做的样子,她并没有真的想对他笑。
  心中叹了口气,清润容颜上却是丝毫不着痕迹,他微微点头说好。
  公主转身入了寝殿,宫门关上,轻轻一声响,便是那几步之遥,转身之间,那个纤细背影,却仿佛咫尺天涯。
  宫门外,使官戚南天心中琢磨着此刻气氛,转身看向驸马,勾唇轻笑开来:“枫儿,多日未见,贵妃娘娘可是非常惦念你啊。”
  回眸看着身侧使官那似笑非笑心机叵测的圆脸,驸马神色淡淡:“舅舅。”
  “嗯,”戚南天微微点头,唇上的八撇小胡子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滑稽中透出一丝奸险:“枫儿,在东离这些时日,如此佳人相伴,看来是过得相当惬意啊。”
  “承蒙舅舅关心。”
  呵,戚南天闻言轻哼一声,话锋一转:“只是,若是这东离突然变了天,也不知这‘名不虚传’的珑瑜公主,是否真有能耐登上那至尊宝座?!”
  驸马抬眼,清冷桃花目对上使官透着阴险猜忌的双眸,神色一贯平静淡然:“圣上龙体并无大碍,东离国事,就不劳舅舅费心了。”
  微凉淡薄的语气,听在使官耳中甚是不悦,冷哼一声开口道:“七皇子殿下,请容微臣提醒一句,七皇子殿下虽为东离驸马,但在这之前您却是我北丰皇子,亲疏之别无需微臣多说殿下心中也应有数,希望殿下以国事为重,莫要忘本!”一番话,不阴不阳的语气说完,使官拂袖转身,徜徉而去。
  ——
  明安殿寝宫,门窗皆闭一室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药香。
  绕至寝殿内室,桐木雕花的大床上,一方矮几,床侧点了一盏宫灯,案上放了两叠奏章,东离国君手持朱批俯身案前,提笔落下几行字,这才合了折子,抬眼朝她看过来。
  珑瑜公主长叹一口气,连请安礼节都顾不上了,三两步走到床前,语气不善:“不是病了么,病了还不好好休息,这是在做甚么?!”
  看着眼前焦急生气的小公主,皇叔勾唇笑了笑,唤了宦侍来撤了矮几奏折,轻轻倚上床头:“并无大碍。”
  “既是并无大碍,为何常总管要遣人宣我即刻进宫?御医来问诊过了么,郁林芳是怎么说的?”最后几个问题已是转身向了常总管,明显就是完全不信任床上那“病人”说的话。
  常总管闻言微微俯身,恭谨回话:“回禀公主殿下,郁太医昨夜和今晨都来问过诊,圣上近日太过操劳引发旧疾,虽是急疾却并无大碍。郁太医已开了调理的方子,之后按时服药,想必不日圣体便能康复。”
  “朕说无碍你不信,现在郁太医和常理都这么说,总该相信了?”身后传来清淡男声,裹着浅浅笑意,“常理就是太谨慎了,明明无需惊动公主。”
  “奴才有失考量,圣上恕罪。”常总管跪地叩首,公主连忙宣了人起身,回眸微微蹙起眉来:“常总管也是为了皇叔身体着想,而且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可以瞒着我?我看不是常总管太谨慎,而是皇叔太不谨慎了,郁太医都是怎么说的,太过操劳引发旧疾,既是这样就应该好好休息,还强撑着批什么奏章?”
  皇叔闻言微微笑起来,看着有些无奈,含笑的凤目却是清亮:“今日是和驸马一起来的?”
  “嗯。”公主淡应一声,垂眸微抿了一下唇。
  虽然只是一瞬的神色转变,却仍是被对面的人看入了眼里:“怎的,不开心?”
  “嗯?”公主抬眼,微一忪愣,随即淡笑摇头,“没有,没什么不开心…估计是有些累。”
  凤目之中闪过一丝探究,皇叔却也不再多问:“如若无事,珑瑜便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想休息了。”
  嗯,公主点点头,起身告退,想着今日皇叔的病情似乎和上一世无异,心中宽慰了不少。走到内室门廊边,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皇叔,珑瑜的大婚办得如此匆忙,真的只是因为八月初七是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
  皇叔闻言淡看过来,一双清润凤目带着淡淡暖意:“嗯,不然还会是何原因?”
  嗯,公主轻应一声,微微福身:“那皇叔好好休息,珑瑜晚些再过来。”
  明安殿外,成片的紫藤花木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蝶形花冠坠满轻垂而下的藤枝,微风一过,花海生涛。
  她从宫门缓步而出的时候,正有一片游云飘来遮住了烈日,明安殿前暗了一隅,她静静站在那片阴影里,微微仰首,望上那双浅茶色的眼。
  “珑瑜…”
  那双清浅眸子里满是复杂情绪,垂了凤目,她神色平静,轻声开口:“驸马,待北丰使官启程之后,本宫想搬回凌霄殿,小住一段时日。”
  ——
  东离天肃七年八月,珑瑜公主大婚过后,东离国君圣体抱恙,公主为尽孝心回宫侍奉,入住寝宫凌霄殿,已有半月。
  又是一夜,夜深人静,东离公主府,别院厢房内,一室昏暗中,幽幽一束清冷月光从窗柩缝隙中透进来,月光之下,床上和衣而卧的男子,眉头紧锁,额前尽是冷汗。
  入眼,是犹如鬼域一般的昏暗寝宫,墨色的地砖,墨色的宫柱,晃动的视线忽上忽下忽近忽远,眼前白色的帷幔飘荡在空中,如同鬼魅一般乱舞。眩晕之间,耳边传来颤抖的声音,含着恐惧哀求。
  ——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