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
孤独半圆 更新:2024-03-30 10:50 字数:5034
正是想着,马车一个颠簸停了,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说相府到了。
斜在软榻上的七殿下微睁了眼:“到了?下车当心些…”
黎安之身子已是探到了门口,闻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隋枫,你就这么走了,有没有考虑过琴烟?”
他回头看他,他还是那副有些慵懒的清淡模样:“…琴烟?”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时酒意上头,黎安之登时恼了:“算了跟你说不清,你走了琴烟就由我照顾,不用你管!”
说着便气冲冲下了车,走出几步,恍惚听见身后一声叹息,裹着淡淡笑意。
也把自己照顾好,他说。
——
东离天肃七年六月初八,西梁北丰,中山福安连禹,五国驸马参选者入东离境,赴东离皇都盛京,入皇城朝拜天子。
那日已过了小暑,东离夏季湿热,站在那皇城南门之侧,早间虽无艳阳却亦无风,额上不一会儿便起了一层薄汗。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乐桃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口张望,兴致极高。
南门那处还算隐蔽的空地,嘻嘻闹闹聚了不少小宫婢。深宫日子生活单调,凑热闹找乐子的事谁都愿意凑一头。
正说笑着,就见那翘首期盼的马车已是行到了南宫门,到了宫门口便要下车乘轿撵,一辆辆马车依次停下,门帘撩开,走下一个个青年男子来。
那处偏僻的小空地,嬉笑一阵,沉寂一阵,热闹得不得了。
乐桃正扒着一截桃树枝拼命往前探,便看见,一辆马车徐徐停下,门帘撩开,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紫檀色衣衫,一件水青色外袍,腰间一条青底靛蓝祥云宽边锦带,衣摆处,层层银丝勾勒出仙鹤云图,栩栩如生。初阳之下,那较常人浅了三分的褐色长发泛起柔润光泽;长睫微揭,点点光晕落入浅茶眼底,一双桃花目清澈透亮,莹润生辉。手中玉骨折扇呼地展开,微风拂过如画眉眼,薄唇轻勾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于那熹微晨光中,缓缓抬眼,一眼,乱心。
那一眼的震撼中,乐桃死死扒着身前桃树枝,一瞬脑间空白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便是,那七国艳美人册,她家公主若想拔得头筹,怕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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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无余地
是夜,东离皇都开外五里,龙虎营,明亮的棉芯灯在桌角静静燃烧,桌前的男子薄唇轻扬,微微上挑的眉梢带出一抹邪肆,正是龙虎营十八军参领,蒋进初。
指尖展开的一小卷信函,上面蝇头小楷列了几个名字,便是之前飞鸿传书送到他手中,公主命她调查的几位驸马候选人。
如今几人他已是一一查过,今夜再对照一遍,只等不日宫中来人将消息带回。
正看着,忽闻帐外有人通报,将信纸攥入手心,他传人进来,意外的,竟是已数月未有过的家书到了。
将信纸展开,上面无外乎大哥几句关心叮嘱,末了,大哥提到,近日家中来了一位医者,说是来自盛京,因他在军中表现出色受到嘉奖,上特遣京中名医至家中为久病的母亲诊治。如今母亲身体好转不少,全家感恩戴德,要他在军中尽忠职守,以报皇恩。
家书阅过,先是略有惊异,再是挑眉一笑,恩威并施么,确是那公主殿下的行事作风。
当日为了将他收入麾下,明面上,公主调查他的背景,拿了他的家人作软肋要挟他;暗地里,公主却也依着掌握的情况,在他不觉之中暗施恩惠,将一句照拂他的家眷,真真落到了实处。
做了这样的事,却不当面提及,而是待他自己发觉,如今那心细如尘的小公主,是愈发懂得驾驭人心了。
一时唇边笑意愈盛,偏头看向那帐外夜空,如今七国参选者已至盛京,之后那场阴谋充斥的驸马大选,远在那深宫重闱之中的公主殿下,又将如何应对?
——
那清晨中于皇城南门的惊鸿一瞥,回到凌霄殿的某人,在极度惊艳之后保持了一整天的亢奋状态,将南门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禀明了公主。
好在乐桃这丫头虽是个没心没肺的,办事却也还算靠谱,美色诱惑下亦没有忽略其他七位参选者,尽她所能将今日在南门看见的各色美人添油加醋介绍了个遍,只是公主看着没太大兴趣而已。
当晚,用过晚膳,亥时初,闲闲靠在内殿软榻上看了会儿书,公主吩咐后厨备好糖耳燕窝粥,摆驾重云殿。
乐桃跟在公主身后咧嘴笑:“嗯嗯,去向圣上打听打听情况~”
闻言凤目轻转过来,淡淡扫她一眼,乐桃一脸乖巧垂下头,嘴角却是抑不住地上扬。
到了重云殿,冰镇燕窝粥用天青瓷碗盛了,一盅胶软银耳绕着丝丝血燕置于案上,看着清润可口。
“亲手做的?”放下手中瓷勺,皇叔淡笑开口。
“嗯…不好吃?”公主微愣一下,吃了一口便猜到了,难道是她的手艺跟御厨相比相差甚远…?
“嗯…”皇叔不置可否,“你自己尝尝?”
…公主秀眉微蹙,在面前的瓷碗里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银耳炖的正好,入口即化,血燕清香,甜淡合宜…
“明明就很好吃啊?”她疑惑抬眼,对上对面那双含笑凤目。
“嗯,朕没说不好吃啊。”说罢又吃了一口…
公主:“……”好吧…
这边她正低头有些凌乱,又听皇叔笑道:“今夜这么殷勤亲手做了宵夜送来——可是,来探听情况的~?”
这下冷秀颜更加凌乱了,怎么近日皇叔的思路大有同乐桃趋同之势了?!无奈扯了扯嘴角:“是啊,就是来探听情况的,粥也吃了,皇叔快说吧。”
看着对面那张没好气的小脸,国君笑得更开了,修长指节轻轻叩在案沿:“此次驸马参选的十人里,属西梁南王身份最为尊贵。”
“今日一见,那南王宋晟也确是仪表堂堂器宇轩昂,看来此次西梁对东离驸马之位,是志在必得。”
皇叔淡笑,话锋一转:“只是愈是优秀尊贵之人,便愈是安王府要费心除去之人,这西梁南王,恐是很难走到最后。”
嗯,冷秀颜闻言点点头:“树大招风难免成为众矢之的,有此一人来吸引安王府的注意,也是好事。”
对面那双凤目里带上一丝赞许,皇叔微微颌首:“不错,而如今萧寒所做所为已超出安王控制,安王怕是已不再信任萧家,此次驸马大选,安王全力扶持之人便是王维之子王思远。”
“嗯,”公主轻应一声,眼波轻转间凤目中带上一抹笑意:“只是必须拉下之人多了,天知道安王一族处心积虑操控大局,最终会送个什么样的人上去~”
这一笑倒是现出了几分少女娇俏,可那莹润眼底的冰凉笑意,却丝丝都是谋划算计。
看着眼前他一手带大却是天真不在城府愈深的小公主,冷亦清心中叹气。珑瑜的转变非他所愿,却是,生存必须…至少,她现在已是能自己护好自己。
成长,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对面那清冷凤目中几不可查的情绪变化,冷秀颜却是看入了眼里,微垂了眼,状似无意:“时候也不早了,珑瑜这就回凌霄殿了。皇叔呢?还不休息么?”
“嗯,”冷亦清抬眼,淡淡勾唇:“还有些折子要阅,珑瑜便先回去吧。”
公主也不再多言,起身拜别圣上。
当日,淑贵妃缢毙冷宫,死时颈骨断裂死状凄惨,这个样子,绝不是自缢身亡。
冷秀颜心知,皇叔早已知道淑妃的死是她所为,但是之后,东离国丧,贵妃入殡,皇叔与她一切相处如常,白淑仪的死,皇叔一句都未曾提起。
只是,若真是那般不在意之人,为何贵妃殂后,皇叔便再也没有踏足过明安殿?
如今皇叔夜夜宿在重云殿,每晚批阅奏折直至深夜,真是因为政务繁忙么,还是,那是某种形式上的祭奠?
这些事,她看在眼里,会想会挂念,却是,从来不表露。
做过的事,她从来不后悔,再来一次,她亦会做出同样选择。
这条荆棘密布的路,她自己亲手选来,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天起,她逼迫自己亦逼迫旁人,再也不留,一丝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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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戏弄之
东离地处大泱以东,气候温润潮湿。自每年三月初起,直至九月下旬,便是东离连绵半载的花期,皇都盛京处处花团锦簇云英缤纷,特别是那皇城主街两旁迎风盛绽的国花海棠,更是色泽艳丽举世无双。
行走在有“花都”美名的东离盛京,饮一壶醉花酒,听一曲水间调,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良辰美景,若是还有佳人相伴,赏花赏月赏美人,想不醉都难。
那夜,初来乍到在东离皇都畅游了一番满意而归的西梁南王一行,便是在这么一个迷情夏夜,带着点点微醺,回到了下榻的别院。
游玩了一天已是累了,南王入了后院便大步流星入了厢房,准备沐浴更衣,直接上塌。
却是刚一推门,便被眼前一番华丽景象惊呆了。
满目皆是各式亮眼衣衫,件件微微铺开挂在木架之上,姹紫嫣红,金丝银线晃花人眼。
空气中,氤氲水汽裹着淡淡檀香,一室湿热气氛中,南王宋晟的视线从遍地的花衣,转到床榻上的妃色牡丹绘锦被,再转到厢房一角数个硕大的金光闪闪的箱子…最后,当视线终于落在那架了铜镜的几案上,上面那摆得整整齐齐一盒盒做工精致镶金带玉熠熠发光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女人用的胭脂香粉盒子!
南王瞬间在阵阵暖香之中华丽丽的凌乱了…
正在发愣之际,忽闻内室一阵水波轻响,一个清淡男声从那绘了高山凉亭的素色屏风后传了出来,唤他,燕回?
宋晟一时反应不过来,未几又听见一声:“燕回。”
彼时恰有一阵夜风自脑后吹过,一下醒了酒意,从最初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之后,南王愕然发现自己进错房间了!
到了东离皇城之后,八位异国参选者便被安排住进了东离皇都内的皇家别院,而他,恰好便和北丰国那妖孽分在了一处!
虽说西梁北丰近年边境摩擦不断,却也够不上让西梁的王爷和北丰的皇子势同水火。但是除却这一点,还有一点让宋晟万分不爽的,便是北丰那妖孽,长着一张比女人还阴柔的脸,在七国风评极差,据传还有断袖之癖,与这样一个人同争那驸马之位,分明就是掉了他南王的身价损了他南王的面子!更何况还要同那只妖孽共住一间别院,真是想起来就一肚子的火!
因为身在异国不好发作,同住别院的事他好不容易忍下来,今日游历了一番东离盛京方才找回一点好心情,却不料刚回来便被那只妖孽给毁了!(是您自己没长眼跑错房间了好吗!)
偏头看了看那几案上的女人物件,又扫了扫满屋的金缕玉衣,想起先前那妖孽口中口口声声唤的男子名字,明明是自己跑错了房间的南王殿下顿觉人格受到了侮辱,黑着脸一冲动,调头就冲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之后,水汽更盛,一个巨大的木质浴桶,一个长发披肩正闭目养神的美人,听见动静,趴在浴桶边上的美人微仰起优美的头颅,睁眼看了过来。
一头半湿长发,一双含水浅瞳,那密长微卷的睫毛上仿佛都含了水汽,神情微愣,眼神迷离,那三分慵懒二分迷茫五分多情之中淡看过来的那一眼,竟是看得一脸怒气冲入内室的南王殿下一个呆愣,到嘴边的恶言恶语忘了个精光。
他居然,被一个男人,惊艳到了!
还没等南王殿下反应过来,沐浴的美人倒是先清醒了,微微蹙眉:“南王?”说罢转念一想,扬手指了指身侧衣架:“可否劳烦南王殿下递一下棉巾?”
随着那纤指的动作,南王只觉额前神经一个跳痛,瞬间回过神来,一下因自己先前被男人惊艳到失神一事感到万分窝火,瞬间恼羞成怒,冷声开口:“本王何等身份,你居然敢使唤本王做事?!”
北丰七皇子闻言一顿,回过头来,淡淡神色中透出一丝疏然:“南王为何在此?”
“本王为何再此?本王还没问你为何在此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