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节
作者:雨霖铃      更新:2024-03-30 10:48      字数:4749
  老族长夫人立刻反应过来,朝着柳氏点头道:“你的佑哥儿也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了,将来必然也是高中的。”
  柳氏笑道:“承蒙您吉言了。”
  正说着,颜宁宵来了,穿着八成新的蓝布直裰,看来依旧是他母亲容氏巧手缝制,头戴黑色方巾,腰间悬着一个米黄色缎平金银绣杂宝花果纹扇套。
  因是拜寿,颜宁宵行了跪拜大礼,颜老太太喜笑颜看叫他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一通,道:“我看着倒像是瘦了。”
  “这个孝顺孩子亲自伺候他母亲汤药,还要抽空温书做文章,可不就瘦下来了。”老族长夫人笑呵呵道。
  颜宁宵奉上寿礼,说:“这是我母亲给老太太做几双鞋袜,不成敬意。”
  颜老太太示意容嬷嬷接了,笑道:“劳烦你母亲了,拖着病体做这些细活。”
  颜宁宵道:“母亲说我这几年寄居在府上,承蒙老太太照看着,心下感激不尽。”
  言罢,颜宁宵又向老族长夫人和陪客的柳氏行了礼。
  睡莲站起来,将宫扇搁在腰间,敛衽行礼道:“宁宵哥哥。”
  大半年不见,眼前的女孩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举止文雅娴静,好像荷塘里含苞待放的莲花。
  “睡莲妹妹。”颜宁宵长辑还礼,目光依旧明亮亲和,他也递过一个竹子编制的小匣子给睡莲,笑道:“母亲一直惦记着妹妹,临行时托我把这个交给妹妹。”
  采菱上前帮着接了,睡莲连忙道谢。
  外男不能在内宅长留,颜宁宵拜完寿,陪着说了会子话,就告辞了。
  容嬷嬷自打颜宁宵进来,那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看着外甥一表人才、品行俱佳,不由得暗自点头。
  颜老太太早瞧出来了,对容嬷嬷说:“宵哥儿回来了,赶紧派人打扫他以前的房间,有什么少的缺的赶紧补上。”
  容嬷嬷应下,出了松鹤堂,亲自去外院收拾外甥的房间——她还有许多话要问颜宁宵,妹妹差点葬身大火,到底是谁下的狠手?
  外院里,颜家三兄弟陪着颜老族长说话,颜大爷表现的格外热络,因为他最疼爱的私生女颜玫儿认祖归宗还得需要这位前任老族长帮帮忙呢。。
  泰正院,杨大太太气得直拍炕几,道:“岂有此理!都是嫡女,凭什么只要睡莲一个去陪族长夫人?难道慧莲就不是嫡出了?!”
  “大嫂何必动怒,大房的宁壁不也没去么?睡莲那丫头在成都住了八年,和族长夫人是邻居,老太太就叫她去陪客了。”杨氏亲手剥开一个荔枝,放在杨老太太面前的空盘子里。
  杨老太太若有所思道:“看你们老族长这个架势,是要在京城常住了,那谁来打理族务?”
  杨氏道:“这府里每年都往族里送银子,也不见有什么回报,谁知道老族长整天都忙些什么?或许现在颜氏族长之位已经换人也未可知。”
  “你这都不知道,做什么当家主母!”杨老太太变了脸,低声训斥道:“你莫小看了族长之位,把关系打理好了,将来分家产都是有好处的!”
  杨大太太点头道:“对呀,分家都会请族长和长老到场做见证,他们一句话,抵过上万两雪花银。”
  “知道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去打听新族长是谁。”杨氏低头道:“娘和嫂子就别教训我了,咱们好生说话聊天,别想这些糟心事,横竖过不了几日你们就要回济南去,再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杨大太太将杨氏剥好的荔枝用牙签去了核,献给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摇头推开,看着芳龄二十八,却活像三十八的宝贝女儿,她实在吃不下去。
  杨老太太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事到如今,也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再说了,女婿是颜府唯一的嫡子,你儿女双全,持家有道,当家主母的位置坚如磐石,受你婆婆几个冷眼又怎样?这世上有几个婆婆看得惯儿媳妇的,何况你又不是她亲儿媳妇。”
  这是大实话,不过身为儿媳妇的杨大太太觉得有些尴尬,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不过杨氏母女都没有注意杨大太太的异状。杨老太太继续安慰女儿,为她建立自信心,道:“其实你把那个狐媚子莫氏排挤出去的法子就很好,以后做事就按照这个套路来,再把痕迹抹干净了,任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处来。”
  “是,母亲。”杨氏拿起一个荔枝继续剥起来。
  “别剥了,小心伤了指甲,我年纪大了,也不能吃太多。”杨老太太拿了自己的帕子给杨氏擦手,问:“你打算怎么处理青莲的事情?”
  “那是一大笔的嫁妆,婆婆说她从私房拿出一千两银子,还有几套上好的头面首饰;老爷说他出五百两压箱银子;按照份例,公中只能拿出两千两来——这还把喜宴的银子都算进去,可是按照张家的门户,青莲这场婚事连同嫁妆一起至少要一万两,少不得由我补上七千多两银子的亏空。”杨氏咬牙切齿道,一想起这个,她就觉得肉痛的厉害。
  杨大太太沉吟良久,道:“其实也不用你填七千多两银子进去——张家横竖会有聘礼的,又是嫡长子成婚,聘礼不会少的,你把聘礼都陪进去得了,最后你要补的,撑死了一千多两。”
  “我的银子都是留给慧莲和嗣哥儿,别说是一千多两,我连一个铜板都不愿意给!”杨氏狠狠道。
  “你啊,又犯起了倔。”杨老太太看到女儿目光里的狠戾之色,心下顿时明白了,叹道:“青莲的婚事是铁定不会有变化的,你热热闹闹把事情办好了,讨你婆婆和丈夫喜欢,对你只有好处。”。
  杨氏急道:“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我说!”杨老太太对着杨氏耳语几句。
  杨氏一愣,道:“这样可行?万一婆婆和五爷发怒怎么办?”
  “你放心,这世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们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杨老太太冷笑道:“再说了,同样的事情,你婆婆也是做过的,她怎么好意思说你呢?”
  “婆婆她——?”杨氏又是兴奋又是害怕,道:“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母亲怎么会骗你。”杨老太太笃定的点头道:“说起来你和你婆婆都是做继母的,但你的手段不及你婆婆年轻时十分之一。”
  “娘——!”
  杨老太太叹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耐心些,等到我和你嫂子都走了再动手,春花秋月两个通房也要等到我们走之后再开脸伺候女婿,别让亲家多想,说我的手伸的太长了。”
  “是……。”
  那天下午的时候,从西城丰城胡同姚府传来喜讯——姚二夫人生下一个九斤重的千金,母女平安!
  姚知芳有了亲妹妹,巴巴的回了睡莲的信,说八月初五那天,要和她一起去寺里上香还愿去。
  ☆、伤离别不会太遥远,风中烛覆灭古井中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颜府的七月;那就是——不要烦我了,我们很忙的。
  颜老太太六十大寿就不用说了,上上下下累得像死狗;第二天也有各色人陆续拜寿补寿礼,到了第三天,颜府开大门迎接前来替武昌府王家提亲的男媒女媒——鸿胪寺卿赵大人夫妇。
  由于双方你情我愿,且都急着婚嫁,所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在五天之内全部搞定,最后择了明年二月初九的吉日为婚期。
  消息传出,京城贵妇们露出“你瞧我猜就是这样吧”的笑容,须知王家夫人突然拖儿带女独上京城,而且回京后第一个造访的人家就是颜府;加上颜家老太太大寿那天,颜大夫人和王大夫人“眉来眼去”“互通款曲”的模样,一看便知有情况啊。
  王家五小姐王嫱则整日都黏在颜家大小姐身边亲亲热热的叫“姐姐”,王颜两家简直就是在宣布——这个坑我已经占了,你们还是找别家去吧!
  外人给这门婚姻的评价是——天作之合。当然,在这种喜庆的事情上,人们说的都是这句话,当初魏如眉嫁给颜五爷时,也不是都说天作之合么。
  定亲的这五天里,大小姐宁壁都害羞的躲在闺房不出,按照那个时代对大家闺秀矜持的标准,起码要害羞三个月才能出门。
  但是宁壁等不了三个月了,因为颜大爷的假期已至,必须回扬州继续做他的两淮盐运使;大夫人也急着回去打点宁壁的嫁妆,好在她几乎是在宁壁出生后就开始给宝贝女儿攒嫁妆,早就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还需要再斟酌一二。
  但又想着离婚期只有半年时间,大夫人心下又是一紧,恨不得一天当两天使。
  ——不过,在临行之前,大夫人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做。
  松鹤堂。
  自打大夫人回京,就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恭顺,丝毫瞧不出当年与颜老太太在内宅恶斗时的骄傲与不屑。
  大夫人给颜老太太揉着肩,说:“母亲,论理宁壁应该从京城发嫁,只是从京城到武昌又是水路又是陆路的,太过遥远,怕将来王家迎亲时出乱子,这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所以媳妇想让就叫宁壁从扬州发嫁,从长江走水路到武昌府,也不过三天时间。”
  颜老太太顿首道:“嗯,自然是要从扬州发嫁的——宁壁的嫁妆都在扬州,总不能都运到京城来,绫罗细软压箱银子倒好说,可那些家具瓷器等物最怕磕着碰着,别到了武昌府成了几块木头板子,惹人笑话。”
  “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到。”大夫人应景的笑了笑,说:“宁壁那孩子昨日突然哭哭啼啼的,媳妇耐着性子问了许久,她才抽抽噎噎的说她害怕啦,嫁得那么远,将来要见祖母和这些妹妹都不容易。”
  颜老太太叹道:“宁壁这孩子心实,你得好好教教她,以后做人媳妇可由不得她这么说了,嫁入夫家,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
  “媳妇刚开始也是虎着脸这么说她的,可是她哭的更厉害了,说她知道这些,只是舍不得嫁呢。”
  颜老太太一怔,想起王素儿的母亲当初远嫁成都时何尝不像宁壁这样忐忑不安,一会哭一会笑的?
  大夫人感叹道:“唉,养女儿就是这个歹处,出嫁前是娘的小棉袄,最体贴娘的心意,比混头小子好十倍。可一旦嫁出去,小棉袄就变成悬在头上的利剑,日日悬心挂念,担心她在婆家过的好不好。”
  颜老太太心下一软,说:“王大夫人是个宽厚的,再说王家当家是她大儿媳妇,宁壁嫁过去,只需要做个万事不管、只需要讨婆婆丈夫喜欢就成的小儿媳妇。”
  “但愿如此吧,等嫁了宁壁,我也像您这样去寺里请一尊菩萨回去,设一个佛堂,夜夜念经为宁壁祈福。”大夫人说着说着,面露难色,道:
  “宁壁是咱们府里孙子辈第一桩亲事,自然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才好,说句老实话,媳妇是真心希望您能去见证宁壁的婚礼,只是京城扬州路途遥远,媳妇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您老人家奔波劳累。”
  这才是大夫人的真正目的:请颜老太太这座大山坐镇宁壁的婚礼,这样既有面子,又能防止颜大爷生出什么其他心思来。
  “这也不算什么劳累,去年迁都,我这把老骨头不也是从南京坐大船来燕京?”颜老太太说:“大孙女出嫁,到时候我若身体还好,你就派了大船来接我吧,总得让王家看到我们的诚意。”
  虽然不算是特别肯定,但也达到了大夫人的预期,大夫人高兴道:“若能带几个妯娌和侄女素儿一起去扬州就好了,您一路上有个伴说话解闷,宁壁出嫁前有妹妹们陪着,也不孤单。”
  当初颜大爷肯让步,也是提了条件的:玫儿认祖归宗,排行老五,而且和五房的九小姐睡莲一样养在老太太跟前,直至发嫁。这也表示颜大爷和颜五爷两兄弟都对妻子很不放心,担心女儿被苛待了。
  颜老太太想了想,说:“杨氏是当家主母,她走不开;柳氏是个寡妇,不方便去;沈氏到时也不知得不得空,到时候再说吧。素儿我会带着,青莲也算是定了亲,要留在家里绣嫁妆,剩下的怡莲是个庶女、慧莲年纪小还不大懂事、我就带着睡莲和琪莲去吧,睡莲可以代表五房,琪莲是嫡出,也能代表九房了。”
  正合我意!大夫人喜笑颜看道:“一切听母亲的,媳妇回去就准备着,定让您和侄女们在扬州过的舒坦。”
  颜老太太笑着点点头,明年素儿也及笄了,扬州倒是有几户人家是世交,不知素儿的缘分在不在那里呢……。
  婆媳两个都没有提到莫夫人一房和品莲,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莫氏一房倒像是远亲了。
  七月中旬的时候,颜府“挥泪送别”了一波又一波人:赶着回武昌府预备娶媳妇的王大夫人;赶着回扬州预备嫁闺女的颜家大房一家人;以及塞给颜府两个美貌通房、和杨氏商议完“大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