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作者:
雨霖铃 更新:2024-03-30 10:48 字数:4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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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安顺伯夫人以娶自己为儿媳妇为条件、将薛慧许配给品莲的大哥的事情被祖母婉拒了,所以伺机报复?
无论这位安顺伯千金是什么原因朝自己发难,面对这种几乎是赤/裸/裸挑衅,睡莲若刻意回避,会落得个胆小怕事的印象,若直言反击,则更为不妥——因为这里是婚宴,做客人怎可无礼,不给主人家面子?
初秋的下午还是很热的,尽管姚府的下人举着拍子,随时准备粘蝉,可依旧有那么几个漏网之“蝉”依旧聒噪的叫着,令人好不心烦。
睡莲缓缓摇着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道:“薛姐姐谬赞了,诗词歌赋,都说三分靠勤学苦练、七分靠天赋,而天赋之事可遇而不可求——不过我们颜氏老祖宗有云,‘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怀着谦逊平和的心态,修身养性,不在乎名利得失,宠辱不惊,这才是我们族人所追求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诗词歌赋只是表象,修身养性才是硬道理,薛姑娘您抓错重点了。
薛敏被睡莲一番云山雾罩的话绕得头晕,隐隐听出睡莲有暗讽自己见识浅薄之意,不禁脸色一僵,暗想果然品莲说的没错,这个九小姐年纪虽小,但是个极其难缠的主!
这时,襄阳侯府嫡出四小姐杨紫丹摇着象牙柄富贵牡丹纨扇走过来,还一边说道:“颜九小姐说的很是,家学渊源极好的世家小姐就是与众不同。哎呀,薛姐姐,请恕妹妹多话了。”
言罢,杨紫丹用纨扇遮着半边脸,朝着薛敏施礼赔罪。
安顺伯府五小姐薛敏顿时气得小脸煞白!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皱了皱眉,睡莲心中暗叫:糟糕!自己被这个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当枪使了!
须知安顺伯府最忌讳被人谈家学渊源和祖宗!
因为安顺伯的祖宗是叫做脱火赤的蒙古人,元朝覆灭时,脱火赤背叛了族人,矛头反指元朝军队,帮着太祖爷将蒙古人赶出中原,驱到大漠成天儿唱“你是风儿我是沙”去了。
脱火赤因战功而得以封为伯爵,世代罔替,其数代子孙也都在均在军营,为大燕国效力。
和安顺伯府类似情况的,还有永顺伯府,永顺伯府祖先是一个叫做脱欢的蒙古人。
他们丢掉蒙古姓氏,都改姓“薛”,子孙继承了草原祖先们骁勇善战的天份和热血,其忠诚也得到大燕国的承认,但也不得不说,上到皇室贵族,下到普通子民,对这些血液里流动着曾经入侵国土的外族人始终怀着戒备和轻视。
单是看他们的封号便知:安顺伯、永顺伯。安分顺从、永远顺从。
从字面上看,这就表示这上位者对他们的防备——好比春闱发榜,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及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个“同”字,真实的意思其实是“不同”。
安顺也好,永顺也罢,这个封号看似表示信任,其实是不信任他们的忠诚。
所以杨紫丹一句“家学渊源”,等于将恩宠的表象撕开,□裸的暴露出安顺伯府尴尬的地位来。
薛敏的脸色由白转红,涨得如同傍晚的烟霞。不过睡莲没有心思管这些,她马上想到的是姚知芳的母亲姚二夫人——这一位也是安顺伯嫡出小姐!也流着蒙古人的血!
杨紫丹这句话一旦传出,不知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可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开的头谈颜氏家训的,杨紫丹来个移花接木,故意曲解,以此攻击薛敏,还假惺惺的道歉,须知她不提还好,一道歉,便最后一点窗户纸都撕破了。
姚二夫人对自己一直很照顾,今天是她长子的婚礼,怎么才能化险为夷,解决事端呢……?
☆、姐妹花笑谈杭州风,姚知芳警语护睡莲
没等睡莲张口解围;两个脆软的女声一唱一和响起;打破了这里的尴尬气氛。。
十岁左右;穿着鹅黄色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的娇俏少女问道:“姐姐,‘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是什么意思啊?”
约十二三岁;和杨紫丹同龄,穿着荔枝红葡萄纹长身褙子的修长少女娇嗔道:“你这个鹅头;怎么这都不明白?说的是啊,杭州人喜欢掺假;酒里头兑水,鸡鸭里头塞沙;鹅羊里头吹气、鱼肉里注水,绸缎上刷油粉,所以外面漂漂亮亮的,里头却是空心、**一片呢。”
安顺伯府薛敏像是看到救星般站起来,招手道:“贤儿,惠儿,你们坐这里,这里凉快。”
来人正是祖先同是蒙古人的永顺伯府的嫡出姐妹花——五小姐薛贤和六小姐薛惠!
襄阳侯府四小姐杨紫丹在听见“杭州风,一把葱”时便变了脸色。
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朝着睡莲使了个眼色,暗示她静观其变。
薛贤和薛惠却没打算轻易放过杨紫丹,薛惠又明知故问道:“姐姐,好好的鸡鸭鹅羊塞沙子、吹气、注水做什么?若要增加重量,为何不塞些盐进去?横竖先腌一腌,味道会更会呢。”
杨紫丹脸色比睡莲手里的象牙丝宫扇更白了!睡莲隐隐约约猜到这对姐妹花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睡莲心想若不是因她要出来应酬交际,七婶娘柳氏见缝插针的说过京城数个豪门的家室底细,否则自己就连薛贤薛惠话里刻薄的讽意都听不出来了!
安顺伯府和永顺伯府的祖先是蒙古人不假,但是襄阳侯夫人——杨紫丹的母亲,却是不折不扣的杭州人、“盐三代”!
襄阳侯夫人马氏的祖父是徽州盐商,食盐暴利,马家赚得盆满钵满,都说“饱暖思□”,马家却在最巅峰的时刻金盆洗手了,居家迁往杭州。
来到杭州后,马家一掷千金买豪宅、修建画堂、园林、书房、学堂,搬空了杭州城的几个书店,将书房填满。还三顾茅庐请大儒教习子弟读书考科举,一心一意做起“诗礼传家”的模样来。
马家“盐二代”男丁们扔掉算盘称砣,拿起书本笔砚,在马老爷子的鞭策下几乎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居然也有几个成材的。
其中襄阳侯夫人的父亲成就最高,规规矩矩两榜进士出身,马进士为改善家族基因,还娶了书香门第的小姐为妻,生了几个“盐三代”。
“盐三代”的女儿中,就数杨紫丹的母亲运气最好,嫁得最好。她十四岁定亲时,未婚夫只是襄阳侯府的旁支的嫡子。
一年后,襄阳侯府世子去郊外骑马打猎时坠马而亡,而侯府又没有其他嫡子或者庶子继承,最后襄阳侯将马氏的未婚夫过继到自己名下,以延续香火,还请封了世子。
所以当马氏嫁到侯府时,摇身一变成了世子夫人!
老侯爷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世子承袭爵位,成了襄阳侯,马氏也随之坐上了襄阳侯夫人的位置。**
可纵使如此,“盐三代”的身份终究是抹不去的,古人讲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连大燕国太祖爷在登基之前,也要篡改家谱,否认自己做小本生意的商人祖先,改认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燕简公姬载为祖宗,而且采用铁血手段,将所有质疑之人全部铲除。
襄阳侯夫人当然不可能有太祖爷堵住天下人之口的手段和能耐,所以自己出身盐商家族的事情京城皆知,不过是看在她一品诰命的面子上,假装不知,或者在其面前避讳谈“盐”字而已。
可是人们忌讳襄阳侯夫人,安顺伯府和永顺伯府高傲的小姐们却看不惯杨紫丹首先出言讽刺她们的祖先是蒙古人,所以薛贤和薛惠姐妹唱了一处双簧,讽刺杨紫丹是个“花簇簇,里头空”的“盐四代”!
“你这个鹅头哦。”薛贤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往薛惠额头上一点——“鹅头”是苏州土话,意思是没有见识的乡下人。永顺伯夫人出身苏州书香名门,苏州人将乡下人比作等着人宰割、压榨,伸长脖子的笨鹅。
两姐妹受母亲影响颇深,都说一口绵软的苏州官话,薛贤的声音软糯,就像掺了蜂蜜的美酒,但是话里有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尖刻,薛贤道:
“傻妹妹,盐比沙子、水要贵许多倍,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那里舍得用盐哦。”
薛惠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视线若有若无的往杨紫丹身上一扫,道:“盐很贵么?咱家大厨房每年腌腊鱼腊肉,一买就是一车呢。”
噗!
周围已经定力差一点的几个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这样失礼了,干脆借着天热,拿着扇子或者帕子遮了脸,发出哧哧的闷笑声。
偏偏此时蝉声暂歇,更显得这几位小姐的嗤笑声尤为刺耳。
这下轮到杨紫丹的脸涨成猪肝色了——薛贤薛惠的话句句刺心,但是说得隐晦,根本挑不出错处来。
睡莲垂首把玩着手里的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若不是这永顺伯府这两位千金,自己休想这么容易脱身。
张莹则对天边的晚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薛敏见同盟为自己复了仇,壮起了声势,也跟着打趣道:“惠儿啊,你可知道,什么叫做‘杭州风’?“
薛惠耳垂上的翡翠银杏耳坠子直摇摆,瞪着水灵灵的杏子眼,道:“妹妹不知,还请姐姐解惑。”
薛敏笑道:“据说杭州人喜欢道听途说、不过脑子的,浮华荒诞,轻誉而苟毁,你若当面质疑,此人却信誓旦旦,犹如目睹,其实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若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或者装扮,一人倡之,则百人和之。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就有‘杭州风,会撮空,好和歹,立一宗’的说法呢!”
言下之意,就是说杨紫丹不知好歹,人云亦云,乱咬人了。
嘻嘻!
三位薛姓小姐都躲在纨扇下笑起来,杨紫丹气得牙齿都格格作响了!
“哎,我说几位姐姐妹妹们,这会子怎么还不入席啊,晚宴快要开始了。”姚知芳被几个体面的丫鬟妈妈们簇拥着过来。
张莹笑道:“就等你这个新小姑来请呢。”
姚知芳忙吩咐下人道:“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引贵客们入席?”
丫鬟妈妈们走过去向各自要引领的小姐们行礼,齐齐说道:“请小姐入席。”
杨紫丹有了下台阶的机会,灰着脸跟着丫鬟走了,众人渐散,睡莲因得了姚知芳的眼色,慢吞吞的留在原地整理衣衫。
直到众人散尽了,睡莲拉着姚知芳的手,满是歉意道:“是我错了——。”
“不关你的事。”姚知芳爽快的摇头道:“丫鬟们偷偷来报这里出了点事,是杨紫丹故意找薛敏的麻烦,却反而被薛贤薛惠两姐妹弄了个没脸。襄阳侯府与安顺伯府以及永顺伯府政见不合,所以这三家人势同水火,襄阳侯夫人与两位伯夫人也是宿敌——你没瞧见么?她们看戏、吃饭的位置我母亲都故意安排的远远的,就怕意外生事。”
睡莲松了口气,低声道:“难怪素儿表姐在英国公府荷花宴上不敢多说话,今天这个仗势下来,连我也要再警醒些了。”
“所以说嘛,我最讨厌和她们聚会聊天打机锋了——坐上一个时辰,比我读一个月的书还累!”姚知芳无奈的叹道:“可也没其他法子,若一味闭门不出,外头还不知会胡乱编排什么难听的话呢。”
睡莲缩了缩脖子。
姚知芳笑道:“你也清净不了几日了,等到像我这样十三四岁的时候,那些夫人的眼睛就会像刀子似的,恨不得把你看透了,好聘做儿媳妇。”
睡莲讪笑道:“说什么混话呢,你羞也不羞。”
姚知芳见四顾无人,一把将睡莲拉到荼蘼花架下,低声问:“安顺伯夫人是不是向你祖母透露过想要你嫁给世子的婚事?”
“嗯,这个啊。”睡莲不知道该不该说。
“哎呀,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母亲在和父亲闲聊时,都被我听见到了。”姚知芳正色道:“我那个世子表哥,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京城好人家的谁肯把嫡女嫁过去?去年我们全家刚回燕京的时候,安顺伯夫人还跟我母亲说什么‘亲上做亲’,要娶我回去当世子夫人呢,当即就被我母亲回绝了。”
“唉,我这个世子表哥,从小就被伯夫人惯得无法无天,现在虽然没有娶妻,但是——。”姚知芳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外头包了戏子,还生了孩子呢,若不是伯夫人坚决不要她们母子进门,这会子庶长子都有了。”
姚知芳警告道:“你可别犯傻,以后那个薛敏也好,安顺伯夫人也罢,你千万要离她们远远的,别一不小心,被人算计了去!”
“嗯。”睡莲点头如啄米,没有金刚钻,就别强揽瓷器活,惹不起,就尽力躲出去。
“还有,那薛贤薛惠心眼不坏,但是嘴巴不够严实,你和她们谈些胭脂水粉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即可,千万不要被她们姐妹两个在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