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雨霖铃      更新:2024-03-30 10:48      字数:4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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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奇迹发生了,去年春天小曹氏以二十八岁“高龄”重获恩宠!最风光的时候,承平帝一月就有十一天是由小曹氏侍寝。
  颜如玉就是那个时候进宫成为公主伴读的。曹家人丁寥落,小曹氏向来不喜欢那个过继的弟弟弟媳妇,恰好曹氏的丈夫颜志书入京城国子监读书,曹氏带着二子一女跟随进京已一年。小曹氏在宫中斡旋,为如玉争取到了公主伴读的名额。
  今年初夏,传出小曹氏有孕,被封为康嫔,成为重华宫的主位的喜讯,这位新出炉的康嫔娘娘比昔日更得宠信,中秋皇家宴会时,康嫔娘娘挺着刚显怀的肚子,就坐在承平帝身边——比她先晋嫔位的贤嫔、丽嫔、庄嫔反而坐在康嫔的下手!
  于是宫里传出消息,说康嫔娘娘怀的一定是皇子,只要成功诞下皇子,就会晋升妃位,成为康妃!
  似乎是看出了睡莲所想,颜如玉凑近耳语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无论我的小姨,嗯,康嫔娘娘诞下的皇子还是公主,皇上都会封妃的哦。”
  啊!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睡莲恨不得打一盆水洗耳朵,甚至洗脑!这种事知道有什么好处!
  看着睡莲牙痒痒的样子,如玉扑哧一笑,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恣意好强的族长千金样子,她低声道:“哼,我就是见不得你好过,凭什么你能在深宅当大小姐,我却要在深宫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就是要你陪我一起悬心,嘿嘿!”
  “你——!”睡莲无语,气得两腮鼓鼓囊囊,就像池水里的锦鲤。
  “好啦好啦,你别生气,我能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保守一个秘密太累了,睡莲,你永远不知道我晓得多少宫闱密事,你也想象不到我在皇宫跳了多少别人挖的坑,栽了多少个跟斗,康嫔娘娘越受宠,我身后仇视的眼神就越多,对手就越强悍。有时候,我距离死亡只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颜如玉左手拇指和食指虚合,比了一根绣花针粗细的距离,对着睡莲凄然一笑,说:“你信么?”
  “我信。”睡莲慎重的点点头,今天颜如玉的表情言语如同神经分裂般,以前的如玉和皇宫的如玉交替出现,她有些心疼了,无力的说了句:“你——你若是不喜欢,干脆回家吧。”
  “我再也回不去了。”颜如玉的一截皓腕托起脸颊,目光愣愣道:“我们这一支和你们这一支不同,你们‘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你祖父是内阁大学士、天子老师、一品太傅,你父亲和两个兄弟官职也不小。”
  “而我们这一支呢,呵呵,我的祖父只是个没有官职的举人,我大伯虽也是进士,但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吏部一个六品主事而已;我父亲,唉,不知明年春闱是否得中,我两个哥哥就更不用说了,在国子监捐了监生,也不知以后没有出息。”
  “所以说,你们这一支凭着真本事在京城站稳脚跟,而我们这一支,只能走外戚这条路了。”
  睡莲第一次听颜如玉自揭其短,未免有些怔怔的,男人撑不起一个家族,女人就要去皇宫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为家人搏杀出前程来。
  颜如玉继续说道:“公主伴读,说起来很好听,在宫里也有宫女伺候,其实——我们何尝不是公主的侍女?读书的时候,依附的公主出错,挨罚的是我们;即使公主受罚,我们也要跟着受罚。”
  “所以真正的豪门世家、高管权贵们是不会送女儿做伴读的,她们只是陪读,不需要依附公主,出入宫廷也方便。像我这样做伴读的,有时一年只能回家一次,伴读大多是三品以下官宦人家不太受宠的女儿,来皇宫碰碰运气罢。”
  睡莲听得心酸,不禁问道:“那以后你们——?”
  颜如玉摇头道:“我们的归宿是说不准的,到了一定年岁、或者依附的公主出嫁了,我们就必须出宫,可能是作为滕妾随公主和亲、也可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可能回到家里自行聘嫁、可能是太子的良娣妾侍、皇族宗亲的妻室侧室,或者某个不受宠的皇子王妃……。总之,七分靠运气,三分靠家族在背后经营。”
  “如玉姐姐。”睡莲晃了晃颜如玉的胳膊,强颜欢笑道:“正如你所说,一切都未成定数,你多想无用,不如放宽心些吧。”
  颜如玉笑道:“那里说宽心就宽心的,身在宫中,连睡觉都要保持警醒。”
  睡莲说:“你给我的来信可不是这么说的,尽是些好话,我都羡慕呢。”
  “傻妹妹,我能说我过的不好么?”颜如玉伸出指尖往睡莲眉心一点,说:“那些信差不多都是在宫里写的。康嫔娘娘说,在皇宫,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不能保证信件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偷偷拆开看,所以只写了些吃了什么好吃的,见了什么好玩的等等无关紧要的话,免得给你我惹来祸患。”
  原来信件的一切都是假象,如玉在粉饰太平,皇宫果然是锻炼人的地方,昔日莽撞冲动的少女变成了心计颇深的淑女。
  看来自己还是算幸运的,只是玩玩宅斗。颜如玉横冲直撞的性子居然玩起了宫斗这种高端游戏,果然是环境改变人!
  气氛越来越沉闷,睡莲岔开话题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给榆荚和青瓜改了名字?”
  颜如玉笑道:“京城地界,丫鬟的名字比乡下小姐的名字还要文雅呢。榆荚青瓜太土了,滕王阁序上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如今我身边四个贴身丫鬟就叫做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如玉姐姐学问向来比我好,果然取得好名字。”睡莲拍马道:“不像我,采菱是她老子娘取的名;朱砂石绿还是我随手用的颜料名称;现在我房里那对孪生姐妹,你猜猜叫什么名字?”
  “大双小双?”
  “不是。”
  “金钏玉钏?”
  “不是”
  “唉,到底是什么?”
  睡莲说:“添菜添饭!”
  “你这个吃货,还是老样子,就知道吃。”颜如玉捏了捏睡莲的鼻头,说:“还不记不得那年你在成都武担上暑雪轩设宴赏芙蓉花给我送行,你七婶娘还送了三盘石榴子,你要小丫鬟捣出汁水,滤出果汁来?”
  睡莲点头道:“当然记得,我和你抢最后一杯,结果杯子撒了,溅了我新做的裙子呢。”
  “你啊,那时候年纪虽小,却事事都忍让着我,可就是吃喝一项非要和我争。”颜如玉默然许久,而后说:“有时候蓦然回首,才发现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到满城芙蓉花了。有时我痴想着,那天若是在暑雪轩多待一刻,我的回忆就能增加一刻。”
  “午夜梦回时,漫天遍地的芙蓉花渲染了整个梦境,醒来时怅然若失:原来我最想要的,早在离开成都时那一刻就失去了。”
  睡莲一脸惘然:我想要的,在这个时代根本得不到吧。
  颜如玉说:“瞧我,又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也就是对你才说这些有的没的,人活一辈子,各有各的难处,我也知道,你在这个家里过的着实也不容易。”
  “如玉姐姐开始体谅人了,我还真不习惯呢。”睡莲笑道,开始吩咐采菱她们上茶上点心。
  两人说笑了些成都往事,颜如玉八卦十足的问:“那个探花郎颜宁霄还住在你们家里么?”
  睡莲想了想,点头道:“听七婶娘说,他去年拜了我父亲为老师,父亲惜才,又是同族,所以叫他每逢节日或者国子监放旬假时住在我家外院的客房里。”
  “哼,他还好意思继续住在你们家呀。”颜如玉低声道:“你知道么?他其实是泰宁侯府流落在外的五少爷,如果明年春闱得中,就认主归宗姓陈了!”
  46抛妻别子只为名利,半生坎坷何去何从
  什么?颜宁霄并非颜氏族人?
  睡莲听得有点懵痴了;如若是在三年前听到颜如玉这番闲话;她必定会不屑一顾,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可这句话从如今的颜如玉嘴里说出来,睡莲只敢说真是难以置信——却不敢质疑其真实性了。
  颜如玉轻敲睡莲的脑门;说:“瞪着我干嘛?哼;你知道么,你七婶娘和你祖母其实早就知道此事了。”
  “为什么?”
  颜如玉目光流转,“你细想去,你祖母房里谁姓容?”
  “容——容——容嬷嬷?!”睡莲眼睛一亮;道:“颜宁霄的母亲也姓容!莫非?”
  颜如玉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容嬷嬷和颜宁霄的母亲容氏是堂姐妹;容家本是军人世家,几十年前卷入了逆王谋反案,被抄家灭族,容家成年男女尽被斩杀,未成年的成为官婢被发卖,容嬷嬷辗转卖到了成都吴家,最后成为陪嫁丫鬟和颜老太太小吴氏来到颜家。
  容氏被泰宁侯府买了进去,从打杂的小丫鬟做起,长大后因颜色好、粗通笔墨,成为泰宁侯七老爷的通房大丫头,而且,还有了身孕。
  当时泰宁侯府七老爷还没有成亲!须知大户人家、特别是家规森严的家族最忌讳庶子生在嫡子前面!因为这往往就是家乱的根源,除非正室三年无子,或者已经绝育,妾侍才会有机会怀孕,以绵延子嗣。
  比如说睡莲的母亲魏氏就是因为嫁过来三年无子,而且流产后身体欠佳,当时的莫姨娘才断了避子汤,生下二子一女的。
  所以通房丫头伺候了老爷后,次日是要喝避子药的,即使意外怀了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运气好的能生下孩子,母子养在外头,一辈子都不能进宗嗣;运气差点的就是被偷偷送灌下堕胎药,母子俱亡,消声灭迹。
  始作俑者从此妻照娶,妾照纳,反正豪门贵族从来不缺能生儿子的漂亮女人。
  或许是避子汤出了问题、或许是颜宁霄注定出生、或许是当时侯府七老爷一时怜悯,容氏被送到乡下田庄里避风头,生下了颜宁霄。
  宁霄出生的当月,泰宁侯府七老爷和名门贵女——当时吏部侍郎嫡出千金李氏结为秦晋之好。
  李氏是个狠角色,信仰卧榻之侧安容她人酣睡的真理,一嫁过来就将通房统统打发掉,将自己的两个绝色陪嫁丫鬟开了脸,塞给七老爷暖床。两个妾侍下场更是凄凉,都被按上“不安分”的罪名,一个被打残,一个被打死!
  当时泰宁侯世子之位悬而未决,泰宁侯夫人毕生只有一女,所以泰宁侯府的五个庶子为了世子之位争夺得腥风血雨:对外拉拢官员权贵,为自己造势;对内是生命不息,恶斗不止。
  泰宁侯夫人作壁上观,冷眼看着五个庶子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不仅没有从中调停,反而推波助澜,在滚烫的油锅里浇水!
  反正她的亲生女儿嫁给了皇长子肃亲王做王妃,泰宁侯夫人地位稳固,无论谁当世子,最后都要尊她为泰宁侯太夫人。
  况且五个兄弟内斗,每个人都想法子讨好嫡母以获得支持,泰宁侯夫人坐山观虎斗,颇得到了许多好处。
  七老爷长得极好,是当时京城出了名的佳公子,吏部侍郎李大人的千金则是出了名的丑女!面黑腿短,大嗓门能直冲云霄,堪堪的河东狮吼!
  七老爷娶为正妻,无非是想为世子之位多筹码,反正美人有那么多,而世子之位只有一个。
  七老爷渐渐在斗争中占据了上风,甚至泰宁侯夫人也放出风声,说打算将七老爷认在名下做嫡子。
  可就在这时,七老爷内院起火了!泰宁侯府大夫人“不小心”将容氏母子的消息传到了李氏耳朵里。
  李氏大怒,自己都没有怀上孩子,一个通房丫头的儿子居然已经两岁,而且能叫七老爷“爹爹”了!
  万一那个贱种认祖归宗,自己又像如今的泰宁侯夫人那样没有子嗣,那么自己娘家全力帮助丈夫成为世子、而后承袭爵位,成为泰宁侯,通房生的贱种就是世子了!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人做嫁衣。
  李氏咽不下这口气,觉得自己堂堂侍郎千金,低嫁给这个草包庶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泰宁侯夫人、自己诞下的儿子继承爵位么?
  李家也觉得这笔买卖实在亏大了——若他日容氏所生的庶长子若继承了爵位,他和李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感情冷淡,谁知道他以后翅膀硬了,会不会帮助李氏家族的仕途?
  李家将唯一的嫡女嫁给泰宁侯府庶子,全力帮助七老爷登上世子之位,不就是为了求个富贵么?
  李家赌注下的大了,不容出现任何闪失。
  所以李家和七老爷交涉:要么你处死容氏和那个野种,以绝后患;要么我家女儿与你和离,您爱娶谁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