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雨霖铃 更新:2024-03-30 10:48 字数:5034
杨嬷嬷眼里也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但是很快平静下来,说:“万一——万一翠帛看花了眼,这个计划就不通了。”
一盆冷水泼下来,杨氏眼里的光亮熄灭了。
杨嬷嬷心中不忍,突然脑袋一灵光,说:“要不,我们先试试她。”
“如何试?”杨氏不甘心的问道。
杨嬷嬷耳语了几句,杨氏缓缓点头,“就这么办。”
次日下午,正是睡莲每隔一天去泰正院给杨氏请安的时候。
和往常一样,杨氏从头到尾是一张冰块脸、刀子眼。
稍微有点变化的是:睡莲习惯坐的那张黄花梨玫瑰椅下的脚踏换成了热腾腾的脚炉。
还有,杨氏问了三个关于《女戒》的内容,睡莲早就对这个倒背如流,按照标准答案作答。
就这样待了一刻钟,杨氏不耐烦的端起了茶杯,睡莲行礼告退。
待睡莲出了院子,杨嬷嬷从屏风后出来了,杨氏迫不及待的问:“如何?到底是真是假?”
杨嬷嬷顿了顿首,说:“凡是生了冻疮的部位,骤然遇热便奇痒发作,那怕是神仙也要忍不住磨蹭一二,那脚炉生得那么旺,九小姐依旧纹丝不动,看来长冻疮一事情纯属听涛阁滋生的谣言。”
杨氏气得银牙乱咬,“贱人生的贱种,就知道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翌日,正是颜五爷的沐休日,不出意外的话,颜五爷会在晚上宵禁前从衙门回来,休息一日,后日清晨回翰林院继续修书。
睡莲一早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刚迈进暖阁,见到继母杨氏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皮笑肉不笑的瞅着自己。
杨氏在颜府做当家主母,因家务繁忙,颜老太太免了杨氏的晨昏定省,每隔二三天请安一次即可,当时杨氏一来乐得自在,二来觉得颜老太太也是填房,不是什么正经婆婆,也就按照这个不
成文的规矩行了,颜老太太也从未为了请安的事情找她的麻烦。
昨日杨氏就来晨昏定省过,今日又来,这是要……。
同来晨昏定省的莫夫人、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都觉得有些纳闷。
睡莲对杨氏点了点头打招呼,先过去给颜老太太请安,而后站到杨氏面前敛衽行礼道:“给母亲请安,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好,好着呢,难为你还天天惦记着我。”杨氏借着衣袖的掩饰,将抹了万金油的手帕在眼睛上一抹,顿时流泪不止。
众人皆惊,不知杨氏是要唱哪一出戏。
杨氏从圈椅上站起,扑通跪在颜老太太面前,六分真情四分假意,哭得肝肠寸断,“母亲,都说继母难为,媳妇原本是不信的,如今,媳妇真真明白这其中的苦楚了!”
颜老太太有些动容,因为她也是做继母的,如何不懂得其中的难处。
莫氏和沈氏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柳氏捧着茶杯,冷冷的看着杨氏演戏。
杨氏继续哭诉道:“睡莲给媳妇请安,媳妇的丫鬟没进去通报,将她晾在外头冻了两个时辰,媳妇将丫鬟捆了给她出气,又是请大夫又是送药材,生怕她气坏了、冻坏了。可是,呜呜,可是——这几日谣言满天飞,硬说是媳妇是存心要冻死她,最后害得她长了冻疮!”
“天地可鉴,媳妇并没有歹意,却背负狠毒的罪名,媳妇怎么做都是错。最可恶那些存心造谣的人,玷辱了媳妇名声,离间我们母女感情,害得我们母女离心,那些人真是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时,莫氏和沈氏心中都是一颤,这些天杨氏名声一落千丈,她们在背后没少推波助澜。
杨氏对着睡莲一招手,道:“九丫头,你快过来,给祖母看看你的脚,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那些黑心眼烂肠子的人说是长了冻疮?”
睡莲一惊,往后退了几步,道:“没有的事,母亲向来爱护我,即使有些误会,现在也都澄清了,是那些人浑说造谣的罢了。”
杨氏看到睡莲眼里的惧色,心里越发笃定,朝杨嬷嬷打了眼色,杨嬷嬷一把拦住睡莲的退路,将睡莲连扯带拉的赶到杨氏旁边。
睡莲没站稳,歪倒在地,柳氏大急,欲过去扶,却被站在对面的刘妈妈一个奇怪的眼色定住了。
杨氏乘机握住睡莲的左腿,一把将她的鞋袜褪下,白皙光滑的纤足,那里有冻疮的痕迹?
杨氏哭天抢地道:“老天有眼,今日洗涮了我的冤屈!”,又指着睡莲骂道:“你明知母亲冤枉,为何不早出来澄清?反而任由听涛阁的谣言传遍全府?!莫非你要陷母亲于不义?故意放纵下人胡说八道?!“
睡莲垂首不语。
杨氏膝行数步,爬到颜老太太身边,抱着颜老太太的腿大哭,颜老太太蓦地一震,身体僵硬起来,眼睛直盯着前下方。
杨氏顺着颜老太太的目光定睛一瞧,差点当场昏厥过去:只见采菱不知何时将睡莲的左脚鞋袜套上了,还脱下了睡莲的右脚鞋袜。
但见睡莲右脚的小拇指和四小指红肿得比大拇指还大,与其他三指白嫩润滑形成鲜明对比。
采菱对着颜老太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说:“都是奴婢的的错,没有照顾好小姐。小姐冻伤后,奴婢也想向老太太禀报实情的,只是——只是小姐说,怕伤了母女情分,所以一直隐瞒不报。都是奴婢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40狠继母大闹松鹤堂 得承诺吃下定心丸
暖阁一片寂静,众人怕触了霉头,个个屏气凝神。
哐当!
王素儿手里的茶碗落地,她也顾不得其他了,跑过去用手绢裹着睡莲的伤脚,眼泪簌簌落下,“睡莲妹妹,你怎会如此——。”
王素儿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冻伤的是她自己。
颜老太太缓过神来,眼里的怒火渐渐平息,化作冰一样的冷酷。
“扶五夫人去佛堂,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见。”颜老太太先是吩咐彩屏,而后对容嬷嬷说:“派人去衙门叫五爷今日早些回来,回府直接来松鹤堂见我。”
“不!不是这样!是她!是她陷害我!”杨氏张牙舞爪扑向睡莲,王素儿则将睡莲一把搂在怀里,挡住了杨氏的一巴掌。
众人皆要去拦,可惜都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杨氏这一掌是借着身体的惯性,打得着实不轻,直击王素儿脊背。
素儿身体一震,哇的一声将早上喝的补药吐了出来!
“素儿!”颜老太太慌忙要去护素儿,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倒地,幸亏彩屏和容嬷嬷及时扶住了,不然颜老太太这么大把年纪,一旦栽倒伤筋动骨的,就很难从床上下来了!
“母亲!”两个媳妇,柳氏和沈氏,连同莫氏这个侄媳妇一齐跑过去扶的扶,顺气的顺气。
采菱和刘妈妈扶着睡莲和素儿坐到圈椅上,采菱服侍睡莲穿上了鞋袜,刘妈妈则端了温水给素儿漱口。
暖阁内一片混乱,颜老太太歪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纹座椅,经历刚才一番惊险,老太太心跳加剧,眼前一阵白一阵黑的,容嬷嬷早遣了丫鬟叫太医。
“素儿呢?素儿有没有事?把素儿叫来我看看。”颜老太太喃喃道。
刘妈妈扶了素儿过去,素儿坐在小杌子上,饮泣道:“外孙女好好的,没事儿。”
“我可怜的素儿!”颜老太太将素儿搂在怀里心肝肉似的叫着:“是我老太婆没用,竟护不住你。你母亲虽是个不中用的,也从未让别人动你一个手指头!如今跟了我太婆过活,居然还挨了一巴掌!”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母亲早早走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
莫氏脑子转的最快,她跪地说道:“老太太莫要自责,都是侄媳妇的错,没有护住外甥女。”
九夫人沈氏也跟着跪地。
柳氏眉头一皱,依旧帮着颜老太太抚胸顺气,盯着吓懵了的杨氏说道:“这会子母亲正在气头上,还请五嫂先去佛堂避一避,免得再出什么乱子。”
“你——!”杨氏气极,精神濒临崩溃:这老婆子不能就这样死了,否则她就要被五爷休掉!
“你们都不是好东西!落井下石——呜呜!”杨氏嘶吼着,被杨嬷嬷捂了嘴。
杨嬷嬷将杨氏往佛堂拉,还在她耳边低语道:“夫人!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颜老太太喝了半杯参茶,方缓过来,见素儿无碍,又问:“睡莲丫头呢?”
采菱扶了睡莲过来,和素儿一左一右坐在小杌子上。睡莲安慰颜老太太道:“祖母,睡莲没事,您放心好了。”
“怎么会没事?咱们府里连粗使丫头都不会生冻疮这种东西,你堂堂太傅府嫡出千金却受了这等苦楚。”颜老太太拍着睡莲的手,“好孩子,你都冻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祖母,祖母虽不中用了,还是可以为你做主的,你毕竟和素儿一样,都养在我跟前。”
睡莲低头道:“孙女觉得,嗯,此事若告诉祖母,必定会牵扯到母亲。母亲即使有一分的不是,做女儿若是说了,女儿便是有了十分的不是,乃大不孝。所以——所以就瞒着祖母,寻了些民间偏方治着,兴许过了春天就好了。”
“家和万事兴,孙女只想息事宁人,再说,这就要过年了,孙女刚从成都回来,不想因为一点小事给大家添乱……。”
“傻孩子,这那里是小事。”颜老太太长叹一声,说:“若他日到了婆家,让婆家的人瞧见你的伤处,咱们太傅府都要被指指点点。你母亲是个浑人,只顾着自己那点腌臜心思,那里想得到咱们颜家的体面。”
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顾全大局,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忍让你母亲这个糊涂人。”
“只是你要记住,你是五房的嫡长女,但更是咱们太傅府的嫡出千金!颜府的体面荣耀高于一切!若是以后你母亲再做出这等混账事,你尽可以跟我和你父亲说。“
“我们颜家好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祖母也是为了颜府操持了一辈子,容不得任何人玷辱颜家门楣!”
说到这里,莫氏,柳氏,沈氏皆心头一震,每个人都打起了小算盘。
和杨氏恶斗十几天,机关算计,甚至不惜自残身体,等得不就是祖母这几句话吗?!睡莲郑重点头道:“孙女牢记祖母教诲,定会全力维护我们颜家的荣耀。”
素儿脸色则一暗:颜家的荣耀么,祖母再疼自己,终究自己姓王,是个外人……。
颜老太太顿了顿首,对柳氏说:“你先带九丫头回你的院子去,待会太医给我诊了脉,我会叫他过去给九丫头把把脉,开个方子,务必要将这冻疮治好——总是用民间土方子管什么用,没得越弄越厉害。”
“是。”柳氏行了礼,带着睡莲退下。
颜老太太看了依旧跪着的莫氏和沈氏一眼,说:“今儿早饭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去议事厅理家事吧,杨氏和柳氏都不在,你们务必谨慎行事,若有不明白的,尽可以过来问我。”
“是。”莫氏和沈氏齐声说是,行礼退下。
柳氏的大院叫做来思院,取“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意。
张嬷嬷含着泪,亲自给睡莲脱下鞋袜,将她的双脚按在掺了药粉的热水中。
“啊呀!烫烫烫!”睡莲呲牙咧嘴的乱叫,双腿挣扎着要从小松木桶里起来。
张嬷嬷死死按住睡莲的膝盖,不让她起来,眼泪滴落在松木桶里,“这时候知道痛了?!都冻得长了冻疮都不见你皱一下眉头?!”
睡莲依旧叫烫,夸张的挥舞着双手,对着柳氏喊道:“七婶娘救我!皮都快烫掉了!”
“要泡足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出来,再用这药泥裹上,这是宫里头的秘方,你敷上一个冬天,兴许明年就不会再患了。”柳氏仔细的将烈酒倒在碗里的云南白药药粉中,顺手取了发髻上的银簪搅拌成糊状。
烈酒和药粉充分融合,古怪的气味从碗里弥漫出来,刺激得柳氏眼圈也是一红,掉下泪来。
张嬷嬷眼里满是怒火,厉声道:“杨氏好歹毒的心肠,你还那么小,万一冻出个毛病如何了得?”
“这个——。”睡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说:“这个是我昨天晚上自己冻的。”
“什么?!”张嬷嬷一巴掌隔着热水拍向睡莲光洁的小腿,“居然是你自己冻的!”
“嗯。”睡莲点头,缓缓将这几天的计谋倒出。
原来正如杨氏所说,睡莲确实是装病。那天虽被罚站两个时辰,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