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雨霖铃 更新:2024-03-30 10:48 字数:4826
颜睡莲用两个帕子裹着碎冰敷在颜如玉红肿的眼皮上,“闭眼,别让水浸进去了。”
呲——!
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颜如玉呲牙咧嘴,脑袋在凉枕上使劲蹭。
“别乱动。”颜睡莲不客气的按住她的脑袋,眼神有些迷离,“母亲刚去那会,我在灵前连哭了三天,嗓子哭哑了,几天不能说话;眼睛哭肿了,也是好几天都睁不开眼。”
颜如玉听住了,乖乖躺着不动,“你也会哭么?记得你刚来成都那会,我欺负你你也没哭,还像个小怪物似的盯着我瞧。”
颜睡莲没有理她,自顾自的说道:“当时七婶娘就是这样用帕子裹着冰块给我敷眼睛的,还说母亲化作了天上的星星——。”
颜如玉:“嘿,都是骗小孩的话,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
颜睡莲:“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如果她开心了,天上就出太阳;如果她伤心了,就是阴雨天,如果——。”
颜如玉:“哈哈,如果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那就是她悲喜交加?”
颜睡莲:“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不给你敷冰了。”
颜如玉:“……。”
找个倾听者咋就这么难呢?颜睡莲继续说道:“有时候,听一个人说话,不要太在意话的内容,重要的是说话的人是什么心思。七婶娘哄我,但从眼神到敷眼睛的动作透露出来的都是关心。”
“当时有个女人抱着我挖心掏肺的哭,好像整个颜府都没有比她更伤心的人,你猜,她是谁?”
颜如玉:“你外祖母?”
“我外祖母早就去世了。”颜睡莲讥讽一笑,“是莫姨娘。”
颜如玉咬牙切齿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果然姨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睡莲换了冰块,往颜如玉眼皮上重重一按:“所以,你那天说莫姨娘的弟弟是我舅舅什么的混帐话,是拿着刀子往我心里戳呢,换成是你,你会如何?”
“嗷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我再也不会胡说啦。”颜如玉不敢大叫,怕丫鬟婆子们闯进来,只得连连求饶。
颜睡莲借着敷冰的机会对颜如玉施以“小惩“,仍凭融化的冰水流到其颈脖里,激起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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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老宫女闲坐说公主,赠端砚柳氏广撒网 。。。
颜家老宅归田居,午饭时间。
柳氏心不在焉的舀着一勺红豆粳米粥,“听说睡莲把如玉留下来吃中午饭了?”
张嬷嬷夹着盐焗枸杞芽儿给柳氏布菜,“两个小丫头神神秘秘的,把丫鬟婆子都赶出去,叽叽咕咕说了一上午话,刚才又命传两个人的饭,要丫鬟提着食盒放在门口,她们自己提到房里摆饭呢。”
柳氏放下瓷勺,“你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张嬷嬷也没有推辞,添了副碗筷,大大方方的坐下,“夫人苦夏的毛病有两年没犯了吧,以前大夏天就是吃不进去东西,每到秋天都要瘦一圈。”
柳氏笑了笑,精致的眼眸不经意间绽放一种成熟女人的风情,“说起来,成都这个地方我还真是喜欢,山美水甜,夏天也不是太热,这两年日子过得舒心,竟不想回京城了。”
“可不是,我也不想回去呢,当年我们在宫里当差,波诡云谲总算熬到出宫。后来陪着你嫁到颜府,以为从此可以消停些,没想这后宅里依旧是非不断,腌臜污秽!若不是咱们在宫里多长了几个心眼,学会耍了些手段,差点就没了立足之地!”张嬷嬷感叹道:“也就是在这里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佑哥儿虽不在身边,却有睡莲这个懂事的孩子在膝下承欢,夫人每顿都能多吃半碗饭呢。”
“荔枝巷的那栋三进的宅子,得了空就置办下来吧。”柳氏沉吟一会,“明年开了春,婆婆必定会派人来接我们回京城,再熬个几年,佑哥儿成家立业,我们老姐妹就来成都颐养天年。”
“明儿就去办这事,夫人放心好了。”张嬷嬷很是高兴,替柳氏夹了一块绍兴花雕酒烧成的东坡肉,“那江南厨子手艺还不错,这道东坡肉做得甚是正宗。”
柳氏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口,慢慢咽下,满意的点点头,“难得睡莲有心,那年我们的船还没登岸,她就想到请江南厨子单独给我烧菜。”
张嬷嬷若有所思,“可惜了,如今那莫姨娘娘家得势,有了个公主弟妹撑腰,明年睡莲跟着我们回京城,不知道会遭什么难。”
“莫姨娘得势,最忌惮她的是五嫂杨氏,我估摸着这两人正斗得势同水火呢,还顾及不到睡莲。”柳氏面色淡然说道:
“你我在宫中多年,难道对安宁公主和淮南伯莫幽卿的情况还不够了解?他们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圣上的怜惜和宠信——你我最清楚,在皇宫,最不靠谱的就是怜惜和宠信!没有权力支撑,圣上捧得越高,他们就越害怕。”
“安宁公主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当时圣上还没登基,遭皇兄排挤,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亲妹子嫁了个混帐东西,还在新婚夜就成了寡妇……。”
两个老宫人提起当年的往事,唏嘘不已。这位安宁公主堪称本朝最为悲情的公主。
大燕国素来忌惮外戚弄权,一般从平民和低级官员中确定驸马人选,而且一旦被选中,其亲族就不可能出高官了,所以书香门第世家贵族都怕娶公主,毁了子弟们的仕途。
但那些富商家族觉得家里弟子读书是不成的,娶个公主回家撑门面再合适不过,所以他们不惜重金贿赂主婚的官吏。
京城富商梁家看中了安宁公主,而梁家幼子却是个有痨病的!反正儿子终究要死,不如“买个”公主做媳妇、铺平皇商之路!
梁家几乎舍了大半个身家贿赂主婚官吏,最终达成所愿,可成亲当日,梁家儿子在拜堂时吐血了!主婚官员和太监们得了重金,说些“新婚见红大吉大利”等胡话蒙骗过去,好歹将公主驸马送进洞房。
——可是,新婚之夜,安宁公主身边的教养嬷嬷发飙了:梁家以为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居然拒绝给自己兑现承诺的银子!
教养嬷嬷是个不服输的,当即唤来太监宫女将驸马一顿暴打!还拖出公主府,直接扔到大街上!
这病痨鬼驸马爷那里经得起这番折腾,吐血身亡,呜呼哀哉!
可怜安宁公主连驸马的面都没见过,以处女之身守寡,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皇上登基后,严惩受贿的官吏太监嬷嬷,对妹妹照顾有佳,可惜安宁公主前途尽毁,回天无力了。
张嬷嬷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安宁公主还能有改嫁这一天,她与淮南伯年纪相仿,勉强堪称‘良配’。”
柳氏颌首道:“两人年纪都快四十,不可能有子嗣的,皇上给他们赐婚,不过是希望妹妹有个老来伴,不至于晚景凄凉。淮南伯以宫廷乐师的身份承袭爵位,御史们却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就是因为这富贵只是暂时的,没有世子继承,淮南伯的爵位就不能传下去。”
“可不是,哪怕泼天的富贵,若后继无人,就是那元宵节的炮竹——听得声倒是挺大,眨眼的功夫就烟消云散了。”张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那淮南伯到底是不是圣上的,嗯。”
张嬷嬷顿住,四顾无人,仍不敢发声,用口型比了“男宠”二字。
柳氏脸色大变,“虽说圣上解散锦衣卫已有十余年,你说话也不能没有忌讳。”
“我省得。”张嬷嬷尤不甘心的看着柳氏,试探道:“憋了十几年,我总不能带着疑问进棺材吧,淮南伯曾经发过不娶的誓言,说此生以磬为妻,以箫为子。宫廷乐师中,皇上最宠信他,有时犯了失眠的老毛病,还连夜传召他去寝宫奏磬,以助睡眠。淮南伯经常会击磬至天明,容色憔悴,皇上命宫人在偏殿设下床榻,容许他在宫里歇息。这些都是我在宫中是亲耳听到,亲眼瞧见的。”
柳氏淡淡一笑,“最宠信他么?这可不见得。”
张嬷嬷见柳氏松了口,连连追问:“为何不是?”
柳氏沉默片刻,方缓缓说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谁敢猜测他的内心?皇上自己也把真实的想法藏得远远的。宠信这个东西是双刃剑,一朝得宠,身后有多少双嫉妒的眼睛盯着?淮南伯毫无根基,原本是浮萍般的人物,宠信越多,越是将其之于炭火上烤。他在宫里吃的暗亏还少么?若少惹人眼红,他的日子可能还好些。”
张嬷嬷不服,言道:“按照夫人的说法,那失宠的反而比得宠的更得皇上眷顾,如果是这样,那先皇后就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了?”
柳氏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悠远,像是在回忆过去,“先皇后与皇上是结发夫妻,在争储位时被人暗算,没了生育能力,好容易熬到皇上登基。逆王谋反,把皇后娘家灭了全族。从此,先皇后就成了孤家寡人,上无娘家扶持,下无子女撑腰,空有皇后的名分。“
“皇上只在初一十五去瞧她,谁都觉得皇后失宠,可事实上,这是皇上为保护皇后,无可奈何的法子。当时皇上刚刚登基,那些拥立有功的权臣纷纷将女儿送到宫中为妃,一个个争宠斗狠,什么龌蹉的法子都使得出来。皇上怕祸及先皇后,就故意冷落她——横竖一个没有子嗣的失宠皇后,对宫中诸妃是没有威胁的。”
“等她们斗得两败俱伤时,皇上的宝座也稳了,有了自己的心腹,就开始对那些仗着有拥立之功跋扈的权臣动手。”柳氏冷冷的说道:
“仗着宠爱和子嗣,曾经对先皇后不敬的妃子们,谁有了好下场?淑妃满门抄斩,赐白绫自尽;丽贵嫔打入冷宫,父亲被发配千里,死在半道上;还有德妃,以为自己有两个儿子,胆敢觊觎皇后之位,如今疯傻软禁在宫里,她父亲丁忧之后就赋闲在家,皇上早就暗示了史部,永不起复。”
张嬷嬷呆了半晌,方道:“皇上他,喜欢秋后算账呢。”
柳氏黯然道:“只可惜先皇后,早年身子亏损得厉害,再怎么调养也无济于事,早早的去了,皇上本事再大,也不能改命的。淮南伯为何受宠?只因他还是教坊司一个普通乐师时,先皇后极其喜欢听他击磬,尤其是犯了头疼疾时,听到他的磬声,先皇后会觉得纾解不少。皇上爱屋及乌,每当思恋先皇后,就叫淮南伯击磬,所以男宠之事,实乃子虚乌有。”
张嬷嬷啧声道:“我也听过淮南伯的磬声,确实美妙,可也不至于神奇如斯吧。”
柳氏说道:“你听的是声音,他人听到的是夫妻情意。”
张嬷嬷叹道:“如此说来,皇上对先皇后是深情,但是,对争宠的嫔妃们,却是大大的无情。”
柳氏若有所思道:“这世上最无情的事往往是最有情的人的做的;最无情之人,也能做最有情之事,各有各的缘法罢了。”
归田居正上演着白头宫女在,尤坐说往事的大戏,东篱院两个小萝莉吃罢中午饭,颜如玉见眼睛还未全好,又赖在睡莲房里睡了个午觉,下午起来揽镜自照,一双眼睛好歹恢复了原样,这才辞别了主人归家。
颜睡莲送了颜如玉至垂花门外,转到归田居打算蹭一顿午后小点心,一进房门,就听到柳氏在和一少年说笑的声音。
打帘子的张嬷嬷附耳说道:“是送樱桃的霄哥儿来了。”
颜睡莲点点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还算得体,便径直走了进去,张嬷嬷朗声笑道:“九小姐来了。”
柳氏摇着素面团扇,“这人真是经不得惦记,刚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睡莲站定,敛衽行礼,“宁宵哥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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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便是为感谢睡莲帮忙修缮房屋,往颜宅送新鲜樱桃的少年,十七寡嫂的独子颜宁霄,大燕国服制严格,这遥乐挥兄泄悴诺牟庞凶矢翊漳揖称逗雒虐莘梦蘼劭崾钛虾径际且惶滓'衫。
主客见过,睡莲又朝柳氏施了一礼问安,乖乖的坐在颜宁霄对面的玫瑰椅上,丫鬟上了茶,她熟稔的用盖子撇撇茶沫,饮了半口,轻轻放下,一丝声都不出。
柳氏和张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