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桃桃逃 更新:2024-03-24 15:50 字数:5039
双晴进屋时她正搁下手中茶杯。
看见继女,她细眉一牵,适时站起,脸上展开的微笑恰如其分,“双晴你回来了?”
“钟阿姨。”双晴问了声好,神色话语异常含蓄收敛,完全不同于对着自己的母亲朱翡真时那么率性。
两人之间早就形成这种相处模式,钟怡待她客气有加,她对年轻的继母礼貌周至,多年来双方始终维持着这份必要的礼节,有时候当着顾天成的面,两人甚至比许多举案齐眉的夫妻还更相敬如宾,象这样顾天成不在的时候,那份表面上的互相尊重自然也就点到即止。
谁也别妄想谁会更进一步。
同样,底下沉潜的许多东西,也没有人会当面点破。
仿佛就这样持久拉锯着,谁也不愿率先打破那份平衡以落对方口实。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刘妈正在厨房里做酸梅汤。”钟怡说道,话声中的热情依旧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不用了,谢谢钟阿姨,我先上去。”双晴有礼谢绝,蹭身踏上楼梯。
她不愿回家与不愿去母亲那儿的原因如出一辙,原本该是她的“家”,却总有人用主人的方式招呼她,对那几位成年人来说,仿佛她只是一个来去不定的可有可无的小客人,母亲或许无心,而这一位,却未必完全无意。
撇除两位女人不谈,至于顾天成,现任妻子从不曾在他跟前嚼过继女半句坏话,反而是不忘时时提点他对惟一的女儿多加关心,表现何其贤良淑德,由此每日公务繁忙的他怎会注意到现妻与女儿之间那份微妙的对立,以及女儿那一点藏得极深的敏感的心思。
当无人知晓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积聚到了一定程度,双晴终于自觉做起了客人。
不过偶尔暂回寄居一宿。
她刚上楼,负责厨房工作的刘惠娟就端了酸梅汤出来。
五十出头的刘惠娟是顾天成已过世的母亲那边的远房亲戚,早在双晴还小时就来了顾家帮佣,看见昔日的小公主如今已亭亭玉立的身影闪没在二楼梯边,意外而惊喜,脱口道:“晴女回来了?要不要——”话到一半顿然住嘴,今时已不同往日,她看向钟怡,“要不要问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不用了。”钟怡头也没抬,只是闲应,说完,又自笑笑,“你就算问她也不会说,她难得回一趟,你就别让她不自在了,天成应该也快回来了,你去准备饭菜吧。”
刘惠娟唯唯诺诺,摆下羹碗,拿着托盘自回厨房。
钟怡看也不看那碗在面前摆得端端正正的酸梅汤,只从保姆手中抱过孩子,脸上溢满母性光辉,边连连亲吻爱儿,边一口一个“宝贝”昵唤不停,笑盈盈地也起身上楼。
双晴的卧室在二楼南面,带独立阳台、盥洗处和小健身房。
进去关上门,她直接踢掉鞋子,赤脚走在纤尘不染、蜡得光滑的原木板上,房内设计简约,色泽柔和,一切惟以舒适为主导。
私家订制的三米多宽柔软大床的床头、落地的转角飘窗以及畅行无阻的地板上,扔满颜色鲜艳夺目、造型千奇百怪的抱枕,与床尾条形脚踏遥遥相对,挂墙的五十寸液晶电视下方铺着一条长长的黑金沙大理石板,上置CD架、进口的迷你音响、最新式的蓝光影碟机、一个塞满饮品的小冰箱,以及一大簇用陶罐装着的蓬勃生长的绿萝。
双晴拆开牛皮纸袋,把里面的文件抽出细看。
沈承贤,现年四十七,五年前在本市投资成立天居设计公司,但一直都只是请人管理,他本人长住国外,直到两个月前才从温哥华回来。
种种介绍十分详实,看上去无懈可击。
这倒有点棘手,双晴咬唇沉思,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打发这种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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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女,你爸回来了,可以下楼吃饭了。”门外传来刘惠娟的叫唤。
“来了。”双晴应声,把文件收好开门出去,“娟婶。”
等在房外的刘惠娟一见她马上拉起她的手,合掌紧紧握住,不舍得放开,盯着她的脸左右端详一番,言语间充满疼爱,“你看看你,一个月没见连下巴都尖了,这都瘦成什么样了,以后可得常常回来,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双晴刚要回话,陡见走廊的另一端保姆正好从钟怡的卧室里出来,她欲动的唇沿迅速牵成一丝不语的微笑,下一瞬手腕已被刘惠娟用力攥挽在了臂弯里。
刘惠娟就象一只遇到危险时直觉张开翅膀护幼的老母鸡,既有一点在小主人面前彰显耿耿忠心的意味,仿佛不管这屋子里存在多少压迫,她都会坚定不移地与双晴站在同一阵线,同时又还有一点向那位与自己身份同等,却不如自己老资格的新雇佣昭示地位的意思。
双晴不动声色,任刘惠娟拉着自己,从侧身让路的保姆面前走过。
一般雇妇哪懂得这样恭敬谦卑?可见是被钟怡早早教导好了。
走远之后,刘惠娟回头张望了眼,片刻前鼓足劲儿表明立场的冲动已余勇用罄,心里矛盾地变得有所顾忌起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偷偷说道:“晴女,我做了一盅木瓜椰奶炖雪蛤,还在文火熬着,晚上没人注意时我给你端房里去。”
双晴一脸感激,“谢谢娟婶。”心底却悄然一叹。
既觉得这位心地善良的婶婶也不是全没心眼,又因她自诩高明、实际上让人哭笑不得的愚拙行事而头疼至极,那种偷偷摸摸的仿佛见不得光的举动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奈何,她没法和老一辈人解释什么是无声的较量,高明的迂回,什么是进退得宜,平衡有道,那无疑于是对牛弹琴,与其让牛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她还不如省点口水,可另一方面,她也不能拂老佣人一片好意,伤她的心不是?
左右都是无奈,索性随她而去。
到了楼下餐厅,十人座的长形桃木餐旁只坐着顾天成一人,手中翻阅着晚报。
他保养得极好,身材修长,腰腹平坦,看不出任何一丝中年男人的发福形状,温文清瞿的面容一如年轻时候,而岁月在额间刻下的那道川字纹,则彰显出一种成功人士的魅力、深度和成熟。
顾天成的前半生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二十三岁结识朱翡真,二十五岁初婚,二十六岁有了双晴,三十三岁终于事业有成,三十八岁原配求去,四十岁时与新任秘书产生感情,翌年再婚。
时隔四年,钟怡为他添了一名麟儿。
要说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儿女双全的顾天成还有什么念想,那就是在房地产行业里他还屈居于汪秀年之下,多年来始终超越不了对方。
看到女儿下来,他合上报纸,经过各方面的协调和磋商,房地产秋交会的举办日期终于敲定在十一月中旬,只是距今还有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当中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双晴唤了一声“爸爸”,拉开他左侧的椅子坐下。
原本远远跟在她身后一同下来的保姆这才毕恭毕敬地上前,说道:“顾先生,太太叫我和您说一声,她身体不舒服,不下来用餐了。”
顾天成微微一愕,那错愕之色一闪即逝,快得连近在身侧的双晴也似不察,心里早就得了结论,脸上却纹丝未动,一派深藏不露的平静,只以关怀的口气道:“你盛碗汤上去给她,就算吃不下饭也多少喝点。”
双晴低着头,静静坐在那,半句话也不多嘴。
她进门那会儿钟怡明明一点不舒服的样子都没有,如今却不肯下楼与她及顾天成同桌吃饭,摆明了是在使性子?也不知这莫名其妙的脾气针对的是父亲,还是自己?
直到保姆去了,她才轻声开口,“爸爸,你要不要上去看看钟姨?”语气清浅,神色安然,带着七分应有的礼貌,三分适度的关心。
顾天成笑笑,“不用了。”示意她举箸,“你好好吃,多久没回家了。”
双晴只觉心口一暖,还有些轻微发酸,一直以来,她和父亲都要比母亲更亲厚一些。
父女俩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虽不算十分亲昵,却也不显生份,只是,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套应世的虚情假义,却始终还是摆脱不了长久以来的心理束缚,除了被动地低声回话,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夹菜。
“你的公务员考试在什么时候?”
“笔试是十一月三十日。”
顾天成给女儿夹了一块浇汁鲍片,蔼声道:
“其实爸爸身边很缺信得过的人,只是担心你对房地产没兴趣,另一方面我和你妈都觉得女孩子在机关里工作比较轻松舒服,各方面都稳定,所以想让你去试试,能考上当然好,考不上也没什么,最多也就辛苦点来给爸爸帮忙,总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明白吗?”
双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之后微微笑开,也不说什么,只应了声是。
顾天成又问了她一些学习上的事,她如数回答,只仍不多话。
不知不觉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
看了眼墙上的隐形时钟,顾天成终于拿起餐巾抹净嘴,“今天的灵芝丹参炖猪肚做得不错,没有外头吃的那股苦味,惠娟,去把汤热一热,再给双晴盛一碗。”说罢起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言语姿态俱十分自然,“你自己坐一会,我上楼去看看你钟姨。”
双晴嗯地一声,过了会儿,她回首,望着顾天成的背影。
偶尔象这种时候,她心里总有种感觉,也许,父亲什么都了然于心。
第三章 附凤之星罗局(1)
作者有话要说:
6/14:
先看上一章,有更新。
累得说不出话了,谢谢留言的亲们,谢谢写长评的MM
正恍神间,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晚上来不来ForClub?”汪锦媚问。
“都有谁去啊?”要是她那班什么名车会里的狐朋狗友就免了。
“没几个人,就我、唐奂威,我哥的妞,还有他那个托你买房的朋友寇中绎。”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双晴愣了愣,“那个寇中绎——你认识他?”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
“你干吗那么惊讶,我哥一介绍不就认识了嘛。”
双晴心念电转,忽然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喜欢他?!”
“你大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汪锦媚恼叫,尴尬承认,“是有点意思。”
双晴即刻说:“我不去了,你玩儿开心。”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掠过一道隽拔身影,夺目俊容,慑魂的深眸。
挂了电话,没来由地觉得一丝心烦意躁,她蹭地从椅子站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房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待着,三步并两步踏上楼梯,才要拐向自己的房间,脑子里的某根筋却不知怎地抽了,脚下不由自主朝反方向走去。
房门紧闭的第一主卧里传出隐隐约约的微声。
“你和我置气也就算了,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我和她计较?你怎么不说她都做了些什么?这份传真,你看看!购房合同上写的是什么名字?她当初怎么和你说的?!那套房子不是汪锦程要的吗?怎么变成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寇中绎了?!”
“小怡——”
“她大可明说那两套房子她都要!我肯定一声不哼全给她!现在来这么一出偷梁换柱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急。”
“我不急!一点儿也不急!我有啥好急的?我就是觉得委屈!你什么时候短她领用缺她花使了?就那套破房子你说她能赚多少钱?为了一星半点的差价这么算计我!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姨了?!”
“这中间应该是有误会,双晴要那房子绝不会是为了倒手,这点我相信她。”
“你当然相信她!你什么时候认为你的宝贝女儿有错的?!我爸妈、我哥都已经去了售楼处签字,她闲得无聊打一个电话过来,随随便便几句话,你就不容分说让我把人叫回去!你有没有想过我家里人多难堪?!”越说越气急攻心,嗓音已经颤哽不已。
顾天成自知理亏,惟有好言相哄。
“是我不好,我不对,我给老婆大人赔罪,你也知道那孩子心思细腻,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向我开口,我能不答应她吗?再说了,她只是我女儿,将来总要嫁出去的,我最多也就给她一份嫁妆,管她衣食无忧。你可不同,你是我顾天成的老婆大人,这家里谁还能比你更高高在上?我手里哪样不都是属于你的——等柏年居那个项目拿到地,将来建好后你爱挑哪套就哪套,我绝无异议,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