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4-03-18 14:46      字数:5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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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来我发现一个通则,古今中外均可应用。即凡一个国家政治没有走上轨道,既不满人意,又无合法代表民意机关监督政府改善政治,干预政治,提倡改革政治的责任,一定落在青年学生的身上。
  胡适主张“疏导”的方针,反对武力镇压。他曾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声望,奔走于行辕市府之间,希望避免惨案的发生,并极力阻止“军警入校捕人”。谈到南京学潮时,胡适还公然说“学生与政府双方均动了感情”,且批评蒋介石告全国同学文内“显受反动共产党直接间接之策动”的说法,“立言不太公道”。以胡适之聪明与阅历,岂不知道当年反内战反饥饿的大规模学生运动,与中共的领导和影响分不开,但他仍扬言“不相信学潮为中共煽动”,而强调是“由于客观环境所造成”。由此可见他心境的矛盾。
  当年还有一桩美国水兵皮尔逊强奸北大女学生沈崇案,轰动全国。对于此案,胡适也非常愤慨,曾对记者说:“此次美军强奸女生事,学生、教授及我自己,都非常愤慨。同学们开会游行,都无不可,但罢课要耽误求学的光阴,却不妥当。
  ”他以北大校长作为学生监护人的资格,聘请著名法学教授燕树棠、费青、蔡枢三位为沈崇的法律顾问;并亲自赴美驻华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军事法庭旁听审理。
  法庭判皮尔逊强奸已遂罪,胡适对记者谈话时,肯定“此案判决极为公正”。后皮尔逊上诉,美海军部军法检察官长,取消其罪状,胡适曾对英文版《时事新报》记者发表谈话,说“余对此新发展,表示不满”,并“希望美海军部长不会批准”。然而后来竟经批准,将皮尔逊无罪释放,胡适也便无可奈何了。
  蒋介石鉴于政治局面不可收拾,后来又想请胡适出来当行政院长。胡适为此甚为焦虑,且数度失眠,仍坚辞,抱定不入政府的主意,以在野的独立身份,为政府说“公平话”。他作为学者和校长,曾邀集京津各大学的一些教授及名流,组织“独立时论社”,对“重要的时事问题”,各人发表所谓“独立与公正”的意见,将文稿寄发国内外各地报馆同时发表,在舆论上给蒋介石政府以帮助。
  对学生运动,胡适所主张的“疏导”方针,反对军警入校捕人等,固有同情爱护学生的一面,但也是为国民党政府当局着想。他和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联合致朱家骅电,说得最明白:
  若以军警入校,则适、琦以为不可行,行之必致学校陷入长期混乱,无法收拾,政府威信扫地,国内则平日支持政府者必转而反对政府,国外舆论一致攻击政府。论者或以为美国亦有清共法案,必能谅解。殊不知美国清共全用法律手续,决不能谅解军警入校捕人等等现状。试设想最近云南大学的怪象若重演于北大、清华等校,国家所蒙有形无形损失固不可胜计,而全校学生骚动,教员解体,适、琦等亦决无法维持善后。故敢本平日忧虑所及,以去就谏阻此事。
  胡适不像蒋介石及其他官僚一样,简单地说学潮是共产党煽动的,赤裸裸地责骂一通,甚至武力镇压,造成流血惨案。他主张“疏导”,一方面劝导学生,反对罢课;一方面奔走于行辕和市府之间,尽力避免惨案发生,果然也收到效果。以至有的学生竟相信“胡校长已渐渐接近青年了”,相信他是“爱惜学生”,“和学生站在一起的”。国民党政府教育部长朱家骅也致电胡适,说“主席(按,即蒋介石)对兄竭力安定北方教育,极表感佩”。如果胡适进政府当了官,能发挥这种作用吗?
  第十二部分:过河卒子 1937…1949北大、“国大”两副乱摊子(3)
  6月2日,北大工学院学生邓世华写信给胡适,信中表示对国民党统治的不满,尤其恨蒋介石“一味迷信武力统一,不顾国家人民的利益及民意,一味地进行残酷的内战”,说他是“国父的叛徒”。但邓缺乏政治头脑,对共产党也不了解,对国共两党都恨都骂,以致感到悲观、苦闷、彷徨。胡适觉得这个青年的苦闷悲观有相当的代表性,便于当天深夜给他回信,劝他不要悲观,要谅解国家的困难,说“悲观是不能救国的,叫喊是不能救国的。责人而自己不努力是不能救国的。
  易卜生说过:‘眼前第一大事是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此外都不重要。’”胡适又特别为蒋介石辩护,说:
  蒋介石先生有大长处,也有大短处。但我在外国看惯了世界所谓大人物,也都是有长有短,没有一个是天生的全人。蒋先生在近今的六个大巨头里,够得上坐第二三把交椅。他的环境比别人艰难,本钱比别人短少,故他的成绩不能比别人那样伟大,这是可以谅解的。国家的事也不是一个人担负得起的。
  胡适就是这样给蒋介石吹嘘“做面子”,为蒋政府帮忙,他对蒋介石是何等体谅忠心!随后,胡适又根据复邓世华的这封信,引申改写成《青年人的苦闷》一文发表,希望把一切苦闷的青年,都“疏导”到脱离现实政治,只关心“把自己铸造成器”的道理上去。蒋政府的官僚政客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吗?
  然而,历史的车轮并不因少数人的阻拦而停止转动,它总是碾碎了一切障碍,滚滚向前。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战争节节胜利。1947年7月至9月间,人民解放军由战略防御转入全国规模的进攻,国民党统治区的爱国民主运动也不断高涨。到1948年,国民党政府已处在全民的包围之中;连美国也对它失望了,总统杜鲁门说:“中国政府是一自私自利者的集团,所以美国无法帮忙。”
  蒋介石无可奈何,心急乱投医,企图再祭起“民主宪政”的法宝,来挽救行将坍塌的政权,便匆匆忙忙在南京召开所谓行宪的第一次“国民大会”。胡适又是“国大代表”,又匆匆忙忙飞赴南京。3月27日在中央研究院选举院士,经5轮投票,选出第一届院士81人。3月29日,国民大会开幕。第二天下午,王世杰来见胡适,转达蒋介石旨意,谓“蒋公意欲宣布自己不竞选总统”,而提议胡适做总统候选人,蒋自己愿意做行政院长,并说“请适之先生拿出勇气来”。4月4日,国民党召开临时中央全会,蒋便声明不候选,而提议由国民党提出一个无党派的人来做候选人,并说此人须具备五种条件:
  (1)守法,(2)有民主精神,(3)对中国文化有了解,(4)有民族思想,爱护国家,反对叛乱,(5)对世界局势,国际关系,有明白的了解。
  蒋介石没有说出姓名,但大家都清楚明白,指的就是胡适。而胡氏初听此言,很觉惊异,自认“实无此勇气”,却又觉得蒋的想法“是一个很聪明,很伟大的见解,可以一新国内外的耳目”。胡适倒也想试一试,但没有自信心。3月31日,他与周鲠生、王世杰商谈了很久,直到晚上8点一刻,竟决定接受;到4月1日又“还是决定不干”。4月4日国民党的临时中全会开了六个多钟头,会场上乱成一锅粥,中委们七嘴八舌都不赞成蒋的提议,有的竟痛哭流涕劝蒋介石作总统候选人。
  其实蒋的提议只是一个政治上的花招,他怎么会让别的人凌驾于自己头上来当总统呢。而胡适却实在书生气十足,还以为“蒋公是很诚恳的”,被蒋玩弄于股掌之上犹不自知。最后,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帮着蒋介石登上了“总统”的宝座,并以大会主席团主席和民意代表的身份,向蒋致送当选证书。这次大会原来不过是为国民党政权尽送丧的礼仪了,胡适却还要为这次丧礼式的大会吹嘘,说是什么“真正自由意志的表现”。然而,他们的“自由意志”表现之后不久,中国人民解放军相继发起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国民党政府便风雨飘摇,土崩瓦解了。
  1948年12月15日,因北平已被我人民解放军围困成了孤城。胡适见大势已去,便同他的夫人江冬秀乘蒋政府专机,仓皇飞往南京,做了北京大学的一名“不名誉之逃兵”。临行时,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只捡了他父亲的遗稿和他自己的著作手稿,及一部甲戌本《石头记》。真是凄凄惶惶,好不惨伤。17日,自身也难保的蒋介石,特邀胡适夫妇晚餐,在惶恐中为胡适做58岁生日。
  第十二部分:过河卒子 1937…1949北大、“国大”两副乱摊子(4)
  1949年1月,蒋介石宣告“引退”。4月,胡适也乘船逃亡美国,踏上了他晚年飘零而凄惶的途路。
  ①参看叶由的《我对胡适的印象》,载《胡适研究丛录》,北京三联书店1989年2月版,第22~28页。
  ②周炳琳1946年11月9日致胡适信,见《胡适来往书信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8月1版,下册,第140页。
  ③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141页。
  ④见1946年12月18日天津《大公报》。
  ⑤《宪法与宪政》,见1947年8月15日天津《大公报》。
  ⑥参看傅斯年1947年2月4日,2月22日,3月28日,4月7日致胡适信,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168~170、174~175、190~192、195~196页。
  ⑦蒋介石1947年4月2日致胡适电(抄件),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193页;并参看同书第179~180、196~197页。
  ⑧胡适1947年2月6日致傅斯年信(稿),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173页。
  ⑨见《独立时论集》第1集,北平独立时论社1948年4月版,第143~145页。
  ⑩参看《胡适的日记》手稿本,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年12月版,第15册,1947年9月23日。(三版注)
  见1947年5月20日《经世日报》,转引自《胡适的日记》手稿本,第15册,同年5月18日后所附剪报;引文中“发现”二字系胡适所改。(三版注)
  同注。
  参看北京大学学生高炳生等致胡适的信,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300~303页。
  参看《申报》1946年12月31日,1947年1月7日,1月17日,1月19日,1月25日,6月22日,及天津《大公报》1947年10月29日有关沈崇被污辱案的报导和胡适对记者的谈话。
  参看《独立时论》第1集(北京大学出版部1948年4月印行)《序》,署“独立时论社同人”,疑为胡适所作。据该书卷末所附之《作者介绍》陆续参加独立时论社的作者,列名的共有42人。
  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417~418页。
  可参看胡适6月3日致北京市长何思源信(稿),6月1日《华北日报》所载《胡适赞扬“疏导政治”》,及高炳生等致胡适信,分别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203~206、300~303页。
  朱家骅1947年6月19日致胡适电(抄件),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210页。
  胡适1947年6月2日复邓世华信(稿),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201~203页。
  《青年的苦闷》一文发表于1947年6月21日,后收入次年4月出版的《独立时论》第1集。
  转引自高宗武1948年4月6日自美国致胡适的信,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下册,第375页。
  参看《胡适的日记》手稿本第16册1948年3月29日至31日、4月1日至8日。(图文版注)
  胡适1948年5月10日对记者的谈话。转引自1955年5月4日《大公报》所载胡华的《批评胡适派为封建买办统治服务的“民主”“自由”论》一文。
  胡适于1948年12月17日参加在南京的北大同学会举办的“北大五十校庆大会”,在会上致辞,一再说“我是一不名誉之逃兵”,“不能与多灾多难之学校同度艰危,实在没有面子在这里说话”。见1948年12月18日《申报》所刊《胡适自认逃兵》一文。
  第十三部分:飘零的晚年 1949…1962纽约公寓(1)
  1949年4月6日,胡适从上海乘克里夫兰总统号轮逃离祖国。21日抵美国旧金山,27日到达纽约,便住进东城81街104号他原来租住过的公寓里,开始了他在纽约的流亡寓公生活。
  纽约,这个世界最大的都会,对胡适来说,是那么熟悉,然而又那么陌生。纽约,已不再像胡适留学时代那样富于魅力,令人神往;也不再有他任大使前后那种战争年代的特别气氛,令人振奋。现在的纽约,只是冒险家的乐园,百万亿万富翁的天地。胡适逃亡出来,既不挟巨资,只带着一点有限的存款;又无冒险的本事,只是一个年老多病,手难缚鸡的书生?